镜舞——颖妃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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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暗惊心(上)

绿草如荫,春暖花开。

婉辞尚在午休,恪纯百无聊赖便独自去掬悠亭散步。 参天的玲珑大石把掬悠亭与后边厢房隔开,怪石嶙峋、异草芬芳,确是极好的去处。

“奴婢针线局暄妍见过公主。 ”暄妍远远瞥见她休憩的娇憨模样,走近前,福身道。

“暄妍姑姑!”恪纯跳下地,欢悦的握起她的手,笑道,“好久不见了呢。 暄妍姑姑越发美丽的让人自惭形秽了。 ”

暄妍举袖掩唇道:“公主却是越发的会说话了,倒叫奴婢羞惭。 ”

恪纯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会过来?不是说宫里疫症蔓延,轻易不得放人出来么?”

暄妍答道:“太医已经确诊为疹子。 奴婢以及照顾皇后娘娘的晚秋幼时都得过疹子,因此行踪无碍。 ”

恪纯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疹子。 ”

暄妍微微一笑,道:“公主别来无恙?”

“我很好。 你是特意来找我么?”恪纯单手托腮,笑问道。

暄妍不答,反道:“皇后娘娘却不大好。 ”

恪纯侧头看着她,想知道她的意思。 “我听说皇后娘娘感染了疫症,是么?”

暄妍点头道:“的确如此。 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以外,琳贵人与恩嫔也不慎感染疹子。 如今,宫里只南边毓妃娘娘因感染风寒闭门不出。 逃过此劫。 ”

恪纯眼里忽现璀璨的光芒,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姑姑在打恪纯的主意。 ”

“奴婢不敢。 ”暄妍低头道。

“可是我却定要遂了你的心愿的。 ”恪纯懒懒的伸腰,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真是清闲日子过得烦闷了。 ”

暄妍示意道:“如此,请公主与奴婢同行。 ”

恪纯边走边笑嘻嘻地道:“姑姑,我在边关见到了舒参军。 ”

潮红漫上暄妍白玉般的脸,竟现出几分羞涩道:“公主。 非礼勿言。 ”

恪纯撇撇嘴道:“若是这样,多无趣味。 我可是很羡慕姑姑。 舒参军对姑姑的心意可是天地可鉴。 ”

暄妍红着脸,再不敢接她地茬,只一味的加快脚步向前走。

婉辞午睡醒来,没看到恪纯。 本没在意,却不经意间看到恪纯与暄妍一同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慕从容。 ”暄妍道。

婉辞lou出疑惑地神情,暄妍再道:“奴婢奉命将从容的朝服进行改制。 ”因婉辞的晋封并非依常规而来,加之宫里宫外发生接二连三的变故。 因此仅仅是将前朝后妃的朝服赏赐于她。 婉辞身形单薄,暄妍便以此为借口顺利出宫。

恪纯把暄妍往前一推,笑道:“我把姑姑送来了,便烦劳姑姑的妙手了。 ”

待屋里只剩下她们以后,婉辞沉默的打量她片刻,问道:“皇后娘娘身子可大好了?”她明白暄妍应是皇后藏地较深的心腹,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轻易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

“奴婢来之前,娘娘确实没有大碍了。 ”暄妍含蓄的应道。

婉辞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微微叹息。 “无碍便好。 确定是疹子么?”

暄妍点头称是,一边给婉辞量体裁衣。

“御医院的人手是否不够?”婉辞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暄妍面色凝重。 “是。 皇上体恤太后及贞妃娘娘,加上公主与从容都是有伤病在身,御医院共有四位太医留守寺内随时等待传召。 ”

婉辞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未曾捕捉到。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暄妍笑道:“从容把皇后娘娘想的太厉害了。 奴婢打听这些无非是尽一个奴才的本分,替主子顾虑周全。 但是娘娘确有一事烦恼。 就是二皇子的安置,可惜现在无法可想了。 ”

婉辞前后联系起来,幡然明悟,涩然道:“竟这般得巧。 ”

暄妍应道:“确实很巧。 如今,二皇子被安置在赵婕妤处。 这是皇后娘娘地意思,却也是皇上默许了的。 ”

赵婕妤。

户部侍郎赵大人之女,已故二公主的母妃,王府旧人。 以赵婕妤的身份及曾经养育二公主的经历,的确能堵住攸攸之口,虽不能教毓妃心悦诚服。 却也找不出太过地理由反对。 但一层淡淡的隐忧始终环绕婉辞心头。 于冰艳那般手段的人,怎肯轻易罢休?

“娘娘觉得有何不妥?”暄妍极为聪明颖慧。 见她愣怔却不回答,必然是心里并不完全赞同。

“有些事情,恐怕明明知道结果却仍然会去做。 只因为,做了,总有一线希望。 眼下的情形正是如此。 ”婉辞艰难地道。 她不是预料不到可能发生的状况,但即使是皇帝,却也有鞭长莫及之处。

暄妍眼角余光微微扫到庭院里的恪纯身上,恪纯背后似长了眼睛一般,蓦然回转,直直的跑进来,大声地宣布:“我休养得差不离了,我要回宫,我厌倦这里成日的素食与繁琐的**。 我要跟太后禀报,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

暄妍嘴角浮现几不可察的笑意。

婉辞无奈地摇头笑道:“本就是为你为太后地凤体礼佛祷告,你就算贵为公主,恐怕也由不得你任性。 ”

恪纯不依的扭起身子,道:“太后最疼我了,我若再留下,一定会被闷死。 ”

“宫里发生疫病,太后断断不会送你回去。 不论你是什么原因,别说是太后。 就是我也不会答应你此刻回宫。 ”婉辞见她撒娇,板起面孔,制止她地行为。

恪纯lou出顽皮地笑。 “我七岁时就得过疹子了,才不怕。 太后肯定会应允的。 ”

婉辞与暄妍相视而笑。 “既然公主坚持,你便回去转告皇后娘娘,我速速回宫。 ”

暄妍福道:“谢公主,谢慕从容体恤。 ”

婉辞正色向恪纯道:“你坚持提前回宫。 我也不好劝。 只不过,人心险恶。 远非你想象的简单。 可别辜负了皇上跟太后护你的心意。 ”

太后礼佛长达三月之久本是前朝前所未有,婉辞早已猜到最终目的仍是为着恪纯的平安,贸然回宫,其实是担了风险的。

“有你在,我是不怕地。 ”恪纯吐着舌头,嬉皮笑脸道。

她的信任让婉辞感动,却也感到肩头地担子更沉了。 唯一的遗憾是。 发生那么多事,她却始终没有机会出寺见一见父亲。

恐怕遗憾会继续下去,再难有实现的那天。

恪纯稳当灵活的在前头骑马,不时的兜马回头等待缓慢前进的婉辞,催促道:“小婶婶,快,我们可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宫里。 ”

霜娥扬起马鞭,就要追赶。 被婉辞抬手阻拦。 “悠着些,她体内的余毒至今没有完全消除,不可太过使力。 ”

“那小姐为何不嘱咐公主慢些?”霜娥不解道。

婉辞微笑。 “她那倔强地性子,你越是劝她她越是不肯听,我慢慢地走,她一个人闷了自然会乖乖回来。 ”

霜娥扑哧笑道:“天底下只有小姐有法子制住她。 ”

婉辞神秘的笑笑。 “那也未必。 ”

霜娥却撅嘴道:“可天底下最宠她的人小姐纵然不是第一。 却也能排到前三位。 她要回宫,小姐却也由着她来。 ”

“唇亡齿寒。 ”婉辞轻道,“你当真以为要回宫是她一时任性的主意么?她虽然看似懵懂天真,骨子里却比很多人看得清楚。 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帮皇后娘娘,也怕我留在寺里却牵挂皇后娘娘的安危。 ”

霜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叫道:“亏我把她当自己的妹妹,放心坎上疼。 却原来,她早已不是简单的孩童。 ”

婉辞抿嘴笑道:“她也是真心喜欢你,所以百无禁忌。 你心里明白就好。 平日里仍是像从前那般对她。 她自幼父母双亡。 旁人都道她被太后与先帝照拂宠爱,羡慕她、恭维她。 却不知她想要地其实只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而已。 ”

霜娥点点头。 “难怪小姐有时直言不喜她的行为,她却反而更敬重小姐。 ”

“说到底,她不过是尚未及笄的孩童。 所想要的,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婉辞远远凝视那火红色的身影,眼中带着不自觉地欣然与疼惜。

不多时,恪纯回身,白玉般的脸颊上有朝霞般绚丽的色泽。 “小婶婶,我也乏了,自个与自个赛马实在没有意思。 我陪你去坐马车,让锦儿跟霜娥在前头领路,咱们说说体己话好么?”

霜娥冲她做鬼脸。 “小姐爱怎么做可不是由你作数的。 ”

恪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太后可是把我交给小婶婶的,若是有差池,第一个唯你是问。 ”

霜娥气结。 “总是拿身份来压我们这些小小的奴婢。 ”

恪纯摇头晃脑道:“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岂非是可惜。 ”

婉辞抿嘴一笑,阳光融融的照在她脸上,冰雪般白皙的面孔上泛着晶莹剔透地光芒,好似穿越了那层薄薄地冰,化成春水般的温暖。

“启禀皇上,恪纯公主与慕从容奉太后娘娘懿旨,提前回宫静养。 已在宫门口候旨。 ”江栋梁神色无奈。 萧霁睿本与温宁远弈棋,不喜人打扰。 偏偏宫里上上下下都知晓恪纯公主地重要性,江栋梁更不敢耽搁片刻,生怕误事,两边不得好。

萧霁睿本欲落子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沉声问道:“你说恪纯与慕从容从鸿锦寺回宫?”他深深地呼吸,慢慢的呼出气。 “简直是胡闹!”

饶是恪纯不明白事情轻重缓急,他不信连婉辞都没了分寸。 若不是信任她何必当初暗中准许她陪同去鸿锦寺。 如今不仅没有劝阻恪纯的任性,反倒陪着纵容。

温宁远示意江栋梁退下,温文尔雅的脸孔上俱是淡淡的笑意。 “皇上不如换个想法,如今宫里人心惶惶,太后派最宠爱的公主前来,在安抚人心上,是极为有用的。 ”

萧霁睿不耐地挥手道:“你说的朕明白,朕不过不愿意用旁人的安危来交换人心。 罢了,朕也拗不过恪纯,由她去吧。 ”他唤过江栋梁,“你去接恪纯公主,若是能劝,就劝回去。 若是不能,决计不要勉强,别惹了她的脾气。 ”

江栋梁问道:“皇上要奴才把公主与慕从容送往哪位主子那里安置?”婉辞的净荷宫早已被封锁,此番二人前来,必然要搬到别的宫殿。

萧霁睿冷凝幽深的眸子忽然折射一道兴味的光芒。 “你将她们二人安置在毓妃娘娘的紫宸宫,一应用品由内务府置办,尽力给最好的,不可委屈了公主与慕从容。 ”

江栋梁脸上写满不解,却不敢多问,只得躬身领命。

温宁远早已明白他的意思,边是摇头边是钦佩地笑道:“皇上果是英明。 ”

萧霁睿复又坐回适才的位置,稳稳地把子落下。 “始作俑者也该尝试下有苦不能道的滋味。 虽是小惩,依纯儿的性子,恐怕鸡犬不宁却也拿她束手无策。 ”

温宁远微微苦笑,低垂面孔,恰到好处的把自己的情绪向萧霁睿遮掩,却直直的放在脸上,那萧霁睿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