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舞——颖妃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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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洁莲花(下)

白天出去了,晚上补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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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阳光爬满紫藤,潮湿与闷热令人烦躁,蝉声涨满了整个夏日,声声入耳,如同怀里揣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刺猬,刺得人不疼不痒的难受。于冰艳不耐的挥手,道:“去给本宫弄份冰碗来,这天实在闷热得出奇。”

李嬷嬷轻摇着团扇,道:“娘娘且心静一静,老奴再嘱咐他们弄几块冰来,把这屋里的热气散一散,好让娘娘睡个安稳的觉。”

“安稳?”于冰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本宫还没到安稳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本宫去做。”

“娘娘,虽然华昭容及赵婕妤明里暗里支持贞妃娘娘,看起来我们并不占优势,但娘娘亦可争取下定嫔娘娘。毕竟比起体弱多病的大皇子,定嫔虽不受皇上待见,但二皇子终究是皇上的骨肉,倘若二皇子能力挺娘娘,娘娘的胜算会加重几分。”李嬷嬷弓起身子,轻声道。

于冰艳若有所思的笑笑,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也未免操之过急。别人的再好,终究比不上自己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娘娘,如今剩下几位立场不明的嫔妃,娘娘是不是要派老奴再去说和一番?”

于冰艳举手,慢慢的摆了摆。“不必了,本宫的门敞开了这么久,聪明人早该站对了地方,剩下那些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虫,本宫不要也罢。本宫不是贞妃,一味的纵容隐忍,竟指望那起子人会对她言听计从,本宫就等着她被反咬那口的一天。山野农夫的女儿,以为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就能保护她,天真的让我不敢相信呢。”

“论家世、论容貌、论资历,贞妃远远不能与娘娘相比,那起子人未免太没有心眼了。”李嬷嬷一旁也不禁哼道。

“谁让眼前有贞妃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呢!也罢,不给点教训,有些人的眼睛永远不能擦得雪亮些。”于冰艳微扬的嘴角逸出讥讽的笑,“看来本宫得给点厉害她们瞧瞧了。”

佛堂里,沈沁如手持佛珠静静的跪在佛像前。宝相庄严,香烟缭绕。世景荒荒,要莲花救渡。传说佛国的莲池中有一种白光的莲花叫洁莲,佛祖在菩提树下捻花悟道,所见之花就是洁莲。洁莲形由佛国最圣洁的光辉所汇聚,得其花者,必能得道。

世人多以梨、海棠花为洁莲之原型,其实,洁莲拖离开菩提树后就会四散飘零,不再是完整的,落于佛祖手中的不过是一片花瓣而已。

婉辞以洁莲花为喻,意在警醒她。

她在王府七年,一直循规蹈矩,从未想过她不该得到的东西。

沈沁如抬头,恍惚间,头上似有洪水滔滔,顺着四周壁柱就要漫过来,心中一瞬顿感惊恐。其实她明白的,这里永远都没有真正的平静。

她没有奢望过皇宫里的爱情,所幸她有其羽,活泼聪慧又极贴心的其羽,

心中仿佛有某种隐秘被一个外人轻而易举的揭开,那是她自己的禁忌,轻易不能触碰的禁忌。如今一旦曝光在白日里,竟连自己也不能把它再次淹没。

而那个丫头,她果真有这般的自信?

“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她出事了!”摇红跌跌撞撞的跑进佛堂,急急的不顾尊卑要拉她走。

沈沁如惊骇的站在那里,顷刻间,只觉地陷天塌。

头顶上飞鸟盘旋,声声刺破耳膜,令她无处可逃。沈沁如倏地向前奔跑。“其羽她在哪儿?”

“在慈圣宫太后殿,太后娘娘已经招了太医过去。”摇红气喘吁吁的回道。

慈圣宫太后殿?

沈沁如心头一惊,却没有时间去想太多。顾不得行止仪容,一路快跑到慈圣宫,才进内殿便发现恪纯郡主灰头土脸的,似一只花猫满是泥土。张太医正悉心的帮她查看验伤。许是她的脚步急促,呼吸凝重,恪纯转过脸,看到她焦急的神态,lou出欣悦的笑容:“羽儿没有事了,正在偏殿,娘娘请放心。”

沈沁如松了口气,抓住摇红的手慢慢的松开。心头顿觉乏力,深感疲倦,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重量压在心头,才知自己有多害怕、力量有多渺小。

“多谢郡主。”沈沁如不笨,只一眼不难看出恰恰是恪纯救了其羽。她深吸一口气,步履却没有丝毫滞缓,往偏殿赶去。进了殿,也顾不得一旁的太后和太医,急急的跑到其羽面前。

小小的其羽张着童稚清亮的眼睛,看到沈沁如进来,迫不及待的落下晶莹的泪水,委屈道:“母妃,其羽好害怕。”

沈沁如忙把她抱进怀里,心疼的细细查看,只见小小的额头上包裹一层纱布,她当即不忍道:“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伤了呢?挽绿呢?她是怎么照顾你的?”

不等其羽回答,太后轻轻咳嗽一声,道:“修仪既然来了,哀家就去看看恪纯,幸得她不顾自己跑去救其羽,其羽才没有大碍。”

沈沁如这才缓过神,忙敛身行礼道:“臣妾一时无状,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淡淡含笑,不以为意道:“不妨,你也是关心则乱。”她略顿一顿,复道,“小孩子难免顽皮,这没有什么。你爱子心切,哀家也能体谅,只不过,其羽还小,难免不知轻重。你一贯温和柔顺,做事谨慎妥帖,哀家也很看重你。其羽的事,哀家迟早会给你一个补偿,你该懂哀家的意思。”

太后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却字字句句戳在沈沁如心上。她凛了凛神情,才慢慢点头道:“臣妾明白。”

太后微微满意的点点头,目光中却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怜惜。轻叹一声,太后以眼色示意太医跟她离开,把偏殿留给了沈沁如母女。

“母妃,其羽再也不敢了。”其羽流下两行清泪,嘟着小嘴道。

沈沁如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后,轻声问道:“告诉母妃,其羽为什么会受伤?”

其羽微微偏着头,想了想,才怯怯的回答:“其羽跟挽绿出门,看到淑媛娘娘,她手里有开的很美的蛇目菊,她说母妃很喜欢蛇目菊,其羽看母妃这几天都不开心,所以想亲自去摘几朵花,好让母妃高兴,没想到,竟然摔倒了,幸好恪纯姐姐保护我。”

沈沁如心中一软,看着女儿期盼的小脸,一股忧伤缓缓涌上心头。“羽儿,是母妃不好,不能保护你。母妃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心中未曾这般坚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忘了,在这宫里,与己不同便是敌人。即使她想避过锋芒,于淑媛又安肯轻易放过她?

那就让她跟命运赌一次。

太后还未踏进内殿,便听到恪纯撒娇似的叫唤:“皇叔,看在纯儿救了其羽的份上,您就饶了纯儿吧。”

一清朗之中蕴含清贵之气的男声淡淡道:“依朕的意思,该将你禁足三日才好。”语声虽淡却掩盖不了那份自然的宠溺。

“太后!”恪纯眼尖的看到太后的身影,急忙下榻,飞奔到她身后,偷偷做了个鬼脸,道:“太后娘娘要替恪纯作主,恪纯不要被禁足。”

“胡闹!受了伤还不肯安分的躺着。”皇帝斥道。一袭明黄的长袍下,丰神隽爽、湛然若神。鼻直如削、面貌冷峻,淡雅雍容的姿态里隐有一股傲然的气韵。冷淡却不孤高,平和却暗涌锋芒。

太后笑道:“皇帝别太拘着她,这丫头任性惯了,现在再给她上规矩,她只会让人不得安生。哀家看她伤的不重,安心静养两日,就大好了。”

恪纯躲在后面连连点头,皇帝微扯唇角,淡淡的笑意冲淡了固有的淡漠。“罢了,你且留在母后身边静养几日,伤未好不得擅自出门,否则朕拿你身边的丫头问罪。”

“恪纯遵旨。”恪纯吐着舌头,俏皮道,“皇叔快去瞧瞧其羽吧。”

皇帝闻言,冷然的眸子在她明艳娇俏的小脸上停留一瞬,化成欣慰的浅笑。

骄阳似火,烤炽着干燥的大地。六月茉莉花开出早花时都要及时摘去,婉辞便手持刀剪连花摘去带叶嫩枝,使新枝再发,枝叶茂盛。

“各宫里的主子怕都没有比我们主子更能干的了。”锦儿把自制的红豆冰浇上奶酪,香甜清新,“锦儿自打跟着主子,都没见过主子休息一日。”

婉辞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道:“你见过几位主子娘娘在自个宫里的样子?”

锦儿大窘,只得淡淡道:“奴婢只是猜测,各宫主子私下都常常走动,主子也该多多出门才是,奴婢怕总是闷在宫里,对主子不好。”

霜娥一旁接口道:“就是,小姐往日都是闷不住的性子,这几日竟一点都不惦记着出去逛逛,真不一般。”

婉辞接过冰碗,浅尝一口,笑道:“我不敢出门。”

“为什么?”霜娥跟锦儿都是不解的问。

“外头怨气太重,我怕承受不住。”婉辞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道。

原本新晋宫嫔会在进宫一个月后侍寝,但日前,太后却突然下了一道懿旨,说新晋女子不识礼仪,需要再加学习。皇帝原本因为战事未平,很少踏足后宫,就应允了太后的意思。如此一来,新晋宫嫔更是惴惴不安,怨声载道。

婉辞轻笑。太后这道懿旨颇有意思,等同于把新晋宫嫔划出后位之争的战局,确保将来后宫的稳定。

霜娥笑道:“进宫以来,难得小姐笑得这么开心了。”

婉辞微微一怔,笑道:“锦儿,你去取笔墨来,我要作画。”

窗外蝉鸣幽幽,平添几许夏日的宁清,钟灵殿里,宁静安详,与世隔绝一般。

“小姐小姐。”霜娥不顾婉辞正安然作画,跑至她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婉辞手一颤,毫端蕴着的墨轻轻落下,在纯白的雪浪笺上晕染开来。“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么?”她低低道,于淑媛果然如她所料。

“小姐,其实你知道于淑媛会对三公主不利,为什么不提前给沈修仪示警呢?”霜娥不能理解。

婉辞放下笔,抬首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把大地照得仿若洗涤过一般亮丽。“一来,我没有凭据,也不清楚于淑媛的手段,示警未必有效;再来于淑媛的目的是小惩大戒,局势尚未分明,她必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断送了自个的前程;第三,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沈修仪跟太后都认识到形势从而下定决心的契机。”

霜娥连连点头。

婉辞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无可奈何。“我终究,要为着生存不得不去牺牲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