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莫问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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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二十九回 “做客”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做客和请客,江流苏并不排斥到处串门,排斥的是每次一帮人聚在一起,话题永远都是你家女儿怎么样,她家儿子又如何。几年来,江流苏一直蝉联话题榜首位,今年也不例外。

    去姑姑家,一群人围着堂姐的儿子,夸着夸着就问袁慧宜,你家流苏什么时候结婚啦,也让你抱孙子。袁慧宜瞥了江流苏一眼,说她要是能早点结婚,我抱外甥都愿意。

    后来,初五的中午,一群江炳文的堂兄弟拖家带口地过来,这些亲戚都是一年就见一次面吃一顿饭的,江流苏作为小辈都不怎么熟。当江流苏看见某个比她小几岁的兄弟牵着一个小娃娃,被牵着的小孩还不停地叫爸爸的时候,江流苏意识到老妈崩溃了。这刺激还不是很严重,那些婶婶伯伯们磕着瓜子,又来夸江流苏姐妹俩。说着说着,就说到结婚生子问题了,她们的见识与江流苏自家的那些姑姑阿姨相比短浅了不知多少。竟然当着江流苏的面说女孩子学历高果然没用,学历高了没人敢娶的,一辈子当老姑娘。其中一位不知是婶婶还是伯母的人,庆幸地说,还好我女儿当初成绩不好,中学毕业就让她工作去,现在嫁的那家条件就不错。女孩子嘛,读什么大学,尤其是名牌大学,读完了还要读研究生、读博士,等读出来了,就找不到老公了,所以啊,女孩子不用太聪明的。

    这些话在别处说倒也无妨,问题是她们竟然在江流苏家说,偏生这里有一个读了研究生的江流苏和一个名牌大学的江夏。江夏脾气暴,本来就只是下楼看看需不需要帮忙的,现在听了这么一句话,火气上来了,直接摔门进厨房,抢了爷爷的位子(灶台后面),烧火取暖生闷气。江流苏也气愤,想上楼又怕老妈骂,借口倒水也进厨房。

    现在还不算太晚,10点过一会,离吃午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江流苏在厨房转了一圈后,溜出门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给苏维扬的,昨天他邀请江流苏去他家吃饭。说是苏妈妈提出来的,江流苏听了以后条件反射似的说不要。苏维扬说不过江流苏,还把手机给苏妈妈,苏妈妈劝了半天也没劝动,只得作罢。这回为了躲这些没见识的亲戚,江流苏想到了这桩事,就是去苏维扬家不自在地吃饭也比在这里吃闷气的好。

    苏维扬听说江流苏现在就去他家,有点惊讶,转而同意来接她。申明没有准备,饭菜不会很丰盛。江流苏满口答应,没有饭也可以,只要她能不在家呆着,去哪都行。挂下电话的时候,听得那头苏维扬好像在对苏妈妈说江流苏过来吃饭。江流苏还想听听苏妈妈怎么回答呢,电话挂断了。

    袁慧宜没等江流苏把话说完,才听了一句“我中午出去一下”就反对说:“不行,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江流苏置若罔闻,接下去把话说完,“苏维扬的妈妈叫我去她家吃饭,苏维扬这会过来接我。”后半句话一出,袁慧宜的态度180转,“去吧去吧,还以为你要去哪里呢?早说嘛,去楼上挑几盒补品送过去。”江流苏嘟囔,“变脸真快,刚刚还不让出门呢!”袁慧宜耳朵尖,怪她:“你不说清楚嘛,早说是去苏维扬家我还拦你啊!”

    没等多久,苏维扬就开着他的小车过来了。进院子的时候被庞大的迎接阵容(一群坐院子里嗑瓜子、吃糖、晒太阳的人)给吓到了。又不好直接进门,就问其中某位婶婶“请问,江流苏在吗?”那婶婶点着头“在的在的,你找她啊,你是她朋友是吧?”禾城的方言里,朋友并非一般解释,就是对象、男女朋友的意思。苏维扬“呃”了一声,解释“我们是同学。”

    “呵呵,别不好意思了,你一定是她新交的朋友。”“你来吃饭的吧,现在外面坐会吧,江流苏一会就出来。”热情的亲戚们,拉着苏维扬坐下问东问西,还一个劲地招呼,“来,吃瓜子、吃糖,别客气。”

    苏维扬忙着拒绝,又想着江流苏怎么还不出现。于是大着胆子说:“我能进去看看吗?”“进去吧,进去吧。”她们真不拿自己当客人,分明是喧宾夺主了。

    苏维扬轻手轻脚进门,听见厨房里江流苏的妈妈的声音,“江夏,给我洗几颗葱来”,江夏应了一声,握着几颗葱从厨房出来。看到江夏苏维扬顿感亲切,脚下紧了几步,“江夏,你姐姐呢?”把江夏吓了一跳,“姐夫,呃……苏维扬,你来了呀?”

    听到苏维扬三个字,袁慧宜握着大掌勺出来了,“苏维扬啊,你等一下,江流苏在楼上换衣服呢。”然后催江夏,“去,把你姐叫下来。”“那葱……”“葱先放着。”什么时候了,葱哪比的上人重要。“我来吧。”苏维扬接过江夏手中的葱。

    江流苏下楼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副景象,那群晒了一个上午的亲戚终于进屋了,而且还是围在厨房门口。她奋力剥开人群才知道,原来她们在参观切葱的苏维扬。边欣赏“猴戏”,边问袁慧宜这只“猴子”是谁?弄得苏维扬一脸尴尬,细细地切葱都不敢抬头。

    江流苏忙给他解围,“苏维扬,走了伐?”可怜的苏维扬终于可以抬头了,恩,江流苏穿的好,呃,好正式。纯白的心形领毛衣,灰黑相间的及膝短裙,蹬着一双咖啡色麂皮长筒靴,套一件呢绒的长大衣,脖子里绕了一条素色的长丝巾,隐约可见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吊坠。苏维扬失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好了?”

    江流苏调整着围巾长短,说:“老妈,这样可以了吧!”袁慧宜满意地点头,“行了,去吧去吧。”江流苏松了一口气,终于通过了,什么嘛,又不是去相亲,老妈非让自己穿好看一点出去,这已经是她换的第三身衣服了。穿着羽绒服出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暖和呢。

    江流苏把两个礼盒放苏维扬车子的踏板上,苏维扬说:“江流苏,没有好菜招呼你,你也不用送礼了吧!”江流苏跳上车,“你以为我乐意啊,我妈挑的。不要么,半路扔了好了。”想想就郁闷,不就去苏维扬家躲避躲避,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嘛,老妈真是小题大做。

    不过,出门真好,总算不用听她们聒噪了。江流苏出来前还特意留给江夏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开开心心地出家门。其实,江流苏离开以后江夏也没被恼到过,因为她们的话题转移了嘛。从袁慧宜那里打听来点苏维扬和江流苏的消息,然后又坐院子晒太阳,编故事去了。

    穿这么点,真的很冷啊,江流苏把大衣的帽子套上,缩在苏维扬背后,心里不住地怪袁慧宜,诚心想冻死她。这样还不忘掏出手机和顾雨婷发短信,告诉顾雨婷她竟然要去苏维扬家吃饭这个劲爆的新闻和被老妈折腾的悲惨状况。

    顾雨婷取消说,“你妈妈这是让你穿的漂漂亮亮见婆婆去呢!”江流苏立刻正经地回过去,“我对苏维扬没别的想法。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你没想法,不代表他没想法啊。至少你妈妈和他妈妈有想法的,不然为什么叫你吃饭去,为什么要逼你打扮了再去啊!”“要不是那群烦死人的亲戚,我才不想去呢。再说,要是他家有客人,那我多丢人啊。”

    说到这个问题,江流苏想起来了,连忙拍拍苏维扬问他:“你家今天有客人没?”“有啊……你嘛。”苏维扬的话把江流苏的心吓得跳出来之后,又安抚下去,还好还好,没别的人。

    “怎么,你江流苏胆子不会小到连几个生人都怕吧!”苏维扬嘲笑道。江流苏反驳:“不是怕生人,是怕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和我家那堆一样,打听这打听那的,那我不是白出门了。”

    “你出来就是为了躲开她们?”虽然知道没有原因江流苏是不会变卦同意去自己家的,但苏维扬还是顺口问了出来。

    “那是啊,她们烦死人了。刚才竟然当着我和江夏的面,发表读书无用论。说学校再好、学历再高都比不上早早嫁人。差点把我们气死。”

    原来如此,还以为……唉,看来是多心了,突然,有种叫失望的情绪在苏维扬的心里蔓延开来。

    一路聊过去,江流苏了解了些情况。由于苏妈妈的脚还没完全康复,所以今年做客的任务都交给苏爸爸和苏维扬了。苏维扬就去了亲一点的几家,然后就留在家里陪妈妈。昨天和妈妈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要谢谢江流苏,要不请来吃顿饭,就有了后来那通电话。

    没一会就到苏维扬家了。跃下车,江流苏打量起眼前的建筑,半旧的三层楼房,没有围墙拦着,水泥场前一个小菜园,再前面就是稻田了。与后面的人家隔开了一段距离,算是这一带最靠南的一户了。

    今天苏爸爸一个人做客去了,没料到江流苏会想到过来,所以一点准备都没有,苏妈妈很是不好意思地跟江流苏说,生怕怠慢了她。江流苏安慰苏妈妈,“阿姨,您别拿我当客人就是了。我和苏维扬这么铁的关系,就算是让我喝粥都没问题啦。”

    午饭是等苏维扬回来做的,所以弄好有点晚了。江流苏早早被袁慧宜叫起来去买菜,一早就饿了。也不管菜色丰富不丰富,拒绝了喝饮料的提议,捧起饭碗就往嘴巴里塞。

    吃完饭,苏妈妈让苏维扬带江流苏各处逛逛,其实就是看看他家的各个房间。苏维扬把江流苏带自己房间去,给她开了电脑说:“你先玩会,我下楼收拾收拾。”江流苏手一挥,去吧去吧,你在这里我玩还不痛快呢。

    上网随便浏览了几个页面,江流苏就觉着没劲,干脆翻起苏维扬的电脑来了。看看他里面都存了什么。翻遍了d盘、e盘、f盘,除了几个游戏,就是他的设计图,还有就是资料什么的东西,一点秘密都没有,比网页还无聊。

    江流苏悻悻地关了窗口,桌面上一个名为“江流苏”的文件夹把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打开,是他设计的书吧布置。雕花镂空的拱形门,棕色的桌椅、书架,隐藏在草团中的吊灯,还注出哪边放架君子兰,哪边挂一盆吊兰,桌案上摆套笔墨纸砚。效果果然不错,古色古香,比江流苏和顾雨婷想象地还好要。

    苏维扬上来的时候,江流苏正对着电脑发呆。苏维扬叫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赞他的设计得好,说了一会江流苏才意识到尴尬,她现在是在苏维扬的房间里,和苏维扬两个人。她坐在电脑前,苏维扬坐在她后面的床沿上,手臂伸过来指点着桌面上的图片。

    于是,江流苏很不自在地左右看看,房间很大,但是东西很少。正中摆着一张床,对面墙边是电视机。背面靠墙就是江流苏现在的位置,电脑桌。南边窗口时一个小书架,里面书不是很多,小玩意倒是不少。大概都是他小时候玩过的东西,呦,还挂着一根绳子,还是带流苏的。等等,有点眼熟。

    江流苏走进了才看清楚,这不是她编的手绳嘛。江流苏难以置信地把它拿出来,反复端详。已经蒙上灰了,很旧了呢。

    “这好像是别人送的。”苏维扬有点记不得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了,也记不清是谁给的。

    江流苏点点头,“恩,这是我做的。”那时候流行编这玩意儿,江流苏觉着好玩就弄了一个,然后被李博涛他们看见了,就说也要。江流苏不肯做,说是女孩子带的玩意儿你们要来干啥,他们不依,一定要江流苏给做一份。江流苏拗不过,只得答应了。这是因星座不同,线的颜色和编排也不一样的,江流苏买的时候很自然的买了一个水瓶座,苏维扬的星座。虽然苏维扬没有要求,但也给他编了一个,当时李博涛还抱怨江流苏不公平,苏维扬都没跟她要她就给了,他们求了半天才求来的。江流苏心虚地找借口,不想让他们猜到自己的心事。

    苏维扬愣住了,恍然,自己怎么就忘了。刚想说点什么,楼下苏妈妈叫他们下去吃水果。江流苏应了一声,放下手绳就示意苏维扬下楼。

    吃完水果,又聊了一会天。江流苏看看差不多该回去了,就向苏妈妈告辞。走时,苏妈妈不舍地交代再来玩啊!

    一路上,江流苏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苏维扬沉默,偶尔附和几声“恩,恩”表示他在听。事实上,苏维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开车不过是一个习惯性的行为,他的脑中一直纠结着一个问题,自己到底忘了多少事情,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以前的事情已经忘干净了,唯一记得的是疯狂地喜欢着潘瑜的那段时光,在那个记忆里也只有潘瑜。脱离了潘瑜这片苦海之后,苏维扬头一次觉得自己白活了那么多年,一路寻来,沿路误了多少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