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夕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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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缘错(九)

    明后天加班,九日回来更新!一夜的冷风吹得海兰珠头昏脑胀,第二日清晨她便开始发烧。

    心疼的旧疾又开始犯,她趟在塌上,却觉得这是解脱。

    探病的吴克善只有放弃先前带着妹妹一起去乌得城的打算,与葛尔泰商议后,决定让海兰珠回娘家养病。

    意外的是葛尔泰并没有反对,反而海兰珠心头愁起。

    但她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上了马车。由莽布泰护送回科尔沁主营。

    临上车吴克善还在为妹妹心疼,只有尽力安慰她。

    “海兰珠妹妹,我已经通知主营的人了,你尽管放心的回去养病,阿妈还有布木布泰一定高兴坏了,翘首以盼着你呢。”

    想到亲人,病中的海兰珠终于浮出一抹笑。朝哥哥颔首。

    反观葛尔泰却是一脸冷漠,她不想再看,于是侧过头,静静地睡去。

    她梦中睡得不安稳,一直在出冷汗。

    莽布泰得知后,急忙叫来随行大夫。大夫却只是摇首,说是心病大于顽疾,只有随她去睡。

    莽布泰听得莫名其妙,忍着臂上伤痛怒道:“这是什么话?主子已经睡了两天,不吃不喝地算是怎样?”

    “我到是听说过一种心病,有个部落的妇女在儿子被狼叼走后心痛成灾,于是就此睡下,周围人以为她死了,却探得到鼻息,说来也怪,那妇女痴呆地这样睡......”

    不等说完,莽布泰已经青筋暴起:“听你放狗屁!”

    大夫也头疼了,于是找来侍女,打算硬灌些汤水。

    这时,却听远远传来“莫琳胡儿”(马头琴)的悠扬琴声,那样的低昂,如此的缠绵......

    一时间众人竟听得痴了,莽布泰最先回过神,向海兰珠看去,却惊讶地发现她已不知何时坐起,正仔细地听着。

    海兰珠掀开帘子,却见到阳光明媚地草原那畔有着羊群团团,这琴声便是自游牧人传来。

    车队辘轳地走着,云朵后一点点呈现出大片蔚蓝的天空。

    她突然问向莽布泰:“还有多久到主营?”

    “晚上便到了。”

    她拢拢发,说道:“...我饿了。”

    于是,众人立刻兴奋地端来饭菜,海兰珠自行醒来已经够令人惊讶,但她难得的好胃口更是令人掉下巴。

    海兰珠用完餐,便唤来侍女。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竟如此憔悴,不由得叹口气。

    侍女端来福晋的正服,她却一把推开。“我是海兰珠,科尔沁草原的格格。”她如此对自己说,命侍女又端来一些科尔沁的衣饰。

    科尔沁女子服饰不论长短,一律都是长襟,腰系红、绿绸腰带,脚穿牛皮的长筒马靴、藏靴。特别讲究头饰,颈上喜欢戴大串珊瑚和珠宝等,头发多用黑布缝成漂亮的辫套。然后缝在辫子上;辫套用金、银钱和五彩丝线绣成各种美丽的图案,有的镶有圆形或方形的银牌,十分好看。未婚姑娘将头发辫成若干小辫,又总成一辫,垂于脑后,辫套上缀有许多银牌等物。

    海兰珠想着往事,重新梳妆起自己。

    “好看吗?”

    她似乎问着侍女,又似在问自己。

    侍女眨着大眼,忙不迭点头。

    “如果阿妈认不出我了,该怎么办?”

    那侍女是科尔沁人,用家乡的话告诉她:“格格,您是草原最美丽的花!您的美貌直到现在还在咱们科尔沁传诵,您和四年前出嫁时一样,那么的动人!”

    海兰珠听到她的家乡话,心中涌出欣慰。

    于是她撑起精神,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聊着,旅途漫漫以此相陪。

    傍晚的时候,远远传来马蹄靠近的声音。

    海兰珠探出头看去,只见一个花样少女骑着白色的马驹,一边挥手一边大喊着着接近车队。

    她心里震动,神情也变得欣喜,努力地想要把那少女看得更清楚。

    ——四年不见了,是她吗?她的小妹妹布木布泰!

    “姐姐!海兰珠姐姐!”那少女同样看到了海兰珠,利落地跳下马便冲进海兰珠的怀中。

    “布木布泰!”海兰珠紧紧抱着妹妹,感觉到她当年还是稚嫩的小身躯已经是个渐渐成熟的小少女了。

    “姐姐,布木布泰好想你啊!”

    “姐姐也想你,我的好妹妹。”她泪流满面来不及擦,又看到熟悉的身影。激动地大喊:“阿爸!”

    寨桑贝勒也激动走上前抱住女儿,海兰珠仔细地打量父亲的鬓角,发现白发竟已经覆盖大半。

    她心中酸楚,伏在父亲肩上恸哭。

    “好‘玉儿’,阿爸的宝贝女儿,你让阿爸好想啊!” 寨桑威严的老脸也绷起一道道心疼的皱纹。“快别哭了,都嫁人了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

    布木布泰立刻走上前,将圆润的红脸蛋贴在海兰珠的脸旁,细声道:“好姐姐,阿妈还在帐里备着你最喜欢的奶茶等着你呢,咱们别哭了,快回去吧!”

    海兰珠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被拥进帐,当母亲站在面前时,她还觉得一切如梦境般,只是,那么的真实。

    “阿妈!”她跪坐在母亲的膝旁,抱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腰身。

    博尔济吉特氏摸着女儿的头,早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海兰珠轻轻阖上眼,亲情是如此的真实,总可以给那些迷路不得回家的人们最大的安慰。

    一家四口该哭地哭,该笑地笑。

    直到寨桑贝勒觉得不妥才叫人备来饭食,海兰珠见到都是自己爱吃的家乡菜,不由得喜笑颜开。

    她病了多日,属这一日里吃的最多。

    博尔济吉特氏问了女儿一些家常,却与丈夫默契地没有提到姑爷葛尔泰。布木布泰则一直兴奋地拉着姐姐吃这吃那,直到很晚才去安睡。

    海兰珠躺在塌上,很久仍旧没有从重逢的激动中冷静下来。

    这时,有人猫着腰走了进来,她仔细看去不由笑道:“布木布泰,做什么这般鬼精灵?”

    布木布泰仅着单衣,做着鬼脸钻进姐姐的被窝。

    “阿妈怕我吵到你休息,不让我来打扰。可布木布泰实在想姐姐,好想和姐姐说说话。”十三岁少女的双眸那样的澄澈,闪动着伶俐的光芒。

    “你想说什么啊?”海兰珠笑点了她俏俏的鼻头。

    “姐姐,你知道吗?大家都说布木布泰长得越大越像姐姐,姐姐当年是草原的第一朵花,那么布木布泰如今是不是也是最漂亮的?”一边还手舞足蹈。

    “不害羞。”海兰珠被她的灵动活泼打败了。

    “姐姐,为什么女孩子到最后都要嫁人?”

    妹妹的话题变得如此快,海兰珠不知道该如此回答。

    “姐姐,阿爸阿妈还有哥哥都说,布木布泰不是小孩子了……”少女又眨眨眼。“姐姐,嫁人会幸福吗?”

    “……幸福。”海兰珠轻轻合上眼,低低吐道。

    “骗人。”布木布泰突然推开她的眼。“那为什么偶尔阿爸阿妈还有哥哥在别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时,都愁着脸?”

    海兰珠听后皱起眉,一旁的布木布泰指着道:“就是这个表情!”

    “我见过姐夫葛尔泰贝勒了,他好英俊哦,姐姐,为什么你要皱眉呢?”

    海兰珠不言语,只是将妹妹搂得更紧。

    少女似乎感受到身旁人的情绪,聪明地不再说话。

    许久,海兰珠合上眼,“我的好妹妹布木布泰,你一定会嫁给一个真正的‘巴图鲁’,你会幸福的。”但愿不会像我一样,她诚心地祈祷。

    “姐姐,你知道吗?布木布泰真的要嫁人了。”

    “哦?是谁?”她浮起笑。

    “是姑父。”

    蓦地,她张开眼,感觉从指尖到心脏,正一点点僵硬。

    “……哪个姑父?”她的声音带颤,引来布木布泰的好奇。

    “就是哲哲姑姑嫁的大金四贝勒啊。” 布木布泰带着一丝向往,继续道,“你知道吗?前阵子哲哲姑姑从盛京捎人告诉阿爸,要我过去做伴。今次姑父还亲自来探亲——其实,就是准备与咱们科尔沁再度联姻。”

    海兰珠只觉自己麻木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布木布泰沉浸自己心事,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姐姐,其实布木布泰知道,我是必须嫁给姑父的,而今大金老汗王是日渐西山,大明朝与察哈尔虎视眈眈,咱们科尔沁与大金的关系只能是‘亲上加亲’,但姑姑如今却只给姑父生了一个格格……”如此沉重的话题,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却说得头头是道,让人几乎忘记她的年龄。“阿吧说过,这天下,早晚是他们满人的江山……”

    “别说了。”海兰珠只觉得如此寒冷,冷得她彻骨地痛。

    “姐姐,你不舒服?”布木布泰担忧地看着那愁眉不展的容颜。

    “布木布泰,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她想想。“我想嫁一个可以让我心跳加速的大英雄!”

    海兰珠偷偷将泪水掩去,“小傻瓜,千万不要去那样爱一个人——你知道吗?越是让人心跳加速的爱情,越是容易伤人最深……”

    海兰珠渐渐知道为什么丈夫葛尔泰不会阻止她回到娘家了。他一定是为了要让她亲眼见到科尔沁与大金的联姻。

    当海兰珠明白这一切后,便于第二日清晨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回到察哈尔驻扎的帐营。她觉得自己像在逃亡,一不小心便会被感情的洪流淹没。

    卫兵自然认得他们的贝勒爷福晋,于是恭敬带路走向一个帐营。

    海兰珠刚站定,帐帘便被一把掀开。两个人影冲出。

    “格格!”乌兰齐兰两个丫头红着眼,要行礼。

    海兰珠一把扶住,想起自叶赫城一别的种种,紧紧抱住两个贴身多年的心腹。

    “格格,你没事太好了!”

    三个女人彼此抽泣相望。海兰珠想起什么般看向齐兰。

    “齐兰,你伪装成我跑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乌兰齐兰神色暗了一下,齐兰很快笑道:“能有什么,齐兰不是好好站在格格面前吗?”

    海兰珠觉得不妥,又说不出来为什么,方要再问,一把声音插了进来。

    “呦!我当是白日见了鬼呢,看看我瞧见谁了?这不是咱们应该当了压寨夫人的兰侧福晋吗?”她故意加重“侧”字。

    海兰珠回首,果然看见那人一身大红正服,掐着丰满的腰身。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为她扇着风,一副皇后娘娘出宫般的架势——不是多日不见的富察福晋是谁?

    乌兰见主子不放话,首先暗耐不住到回道:“富察福晋,咱们兰福晋几时当了什么压寨夫人?她自始自终都是贝勒爷的福晋,不知道您这是在诬蔑咱们兰福晋呢,还是在拐弯抹角骂贝勒爷?”

    富察福晋瞪着眼。

    乌兰继续道:“再说句犯上的话,您是比咱们兰福晋晚进门的,这个‘侧’字挂在您头上,那也是响当当的。”凭什么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眉高眼低地看人?

    “鬼丫头,日后有你好看!” 富察福晋咬牙切齿地朝地上吐了口痰。恨恨地冷哼着离开。

    乌兰摆了个胜利的姿势,海兰珠看着雀跃不已的她,只有摇头。

    三人刚入帐坐定,有见一个丫头来传话。

    海兰珠认出这正是富察福晋刚才身边的侍女之一,温笑道:“有什么事吗?”

    那丫头淡淡道:“主子让我来通知兰福晋,贝勒爷今晚回来,要您一起出席宴会。”敢情富察福晋刚才来是要说这件事,顺便找茬,哪知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却却被乌兰弄得心浮气燥,只得再派人来传话。

    乌兰正得意着,却看到主子一脸的不安。

    “晚宴?宴请谁?”

    那丫头看也注意到她的不对。“是科尔沁的塞桑王爷、台吉以及大金四贝勒爷。”

    ——是他!他终于来了!

    海兰珠咬着牙。“去,说我身子不爽,不能去晚宴。”

    “主子,您又不舒服了?”

    那丫头刚退下去,海兰珠便苍白着脸倒在塌上。

    哪知不一会又有人告见,这一回来人却是莽布泰。

    海兰珠看着来人,在他不知如何说起时道:“他不同意对吗?”葛尔泰又怎么会放弃任何一个折磨她的机会?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终于唤来齐兰乌兰开始打扮。

    盛装之后,她像个木偶般坐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来到宴会她仍旧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垂着首,却仍旧感觉周围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来。”丈夫的声音那样的冷漠,海兰珠鼓起勇气,看向正位——

    她从未奢望过能够再遇,也不敢再想。

    只是这痛苦的相思,爱到深入灵魂,殖入骨髓。

    海兰珠不知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抬起首,直直看向正位。

    结果——无人!

    她惊讶地又扫了眼四周,却发现除了父兄丈夫以及些要员外,那个人根本不在!

    “你想找什么?”葛尔泰单指叩桌,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坐过来。”

    海兰珠低下头,坐到丈夫身畔,长长的睫毛如蝶般扇动,她压下心头的骚动,强颜欢笑着。

    “怎么,失望了?”葛尔泰灌下酒盅,眸光也沉下。

    她没有言语,乖巧为他满上盅新酒。

    于是,他看着她,她却看着地,仿佛席间的酒嘻声都不存在。

    直到一个话题引起了海兰珠注意。

    “台吉,为什么四贝勒没有一起回来?”一个壮年将军敬酒的同时,好奇到。

    台吉吴克善抽抽嘴角,一脸莫名其妙地说:“我与葛尔泰贝勒到乌得城的时候姑父早不见影,下人说是几天前城东‘走水’,烧死了一个喜欢的妾室,姑父大怒后以‘办事不利’的口谕当场降了颚硕将军的军级,之后听说带着大批人马出城办事了。”

    塞桑贝勒撂下酒碗,皱眉:“这可不像是四贝勒的作风。”

    另一个某个族长打扮的老人又道:“我来时听到一则很奇怪的谣言,说四贝勒带着人正挨个部落询问一个女子下落。”

    众人不约而同认为这谣言简直荒诞不稽。

    海兰珠的脸色却骤然降成霜打般苍白,葛尔泰将她拉进怀,硬是灌了她几杯烈酒。看到她呛咳到眼泪刷落,葛尔泰捏着她手腕的大掌更加用力。

    ——仿佛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海兰珠怎么了?” 吴克善看到妹妹流着泪,咬牙看向葛尔泰——可恶,难道上回他没有将话说清楚?

    “只是喝了点酒,情绪激动了些。” 葛尔泰甩开海兰珠的手腕,淡淡道。

    “海兰珠,快下去休息吧。你是病中,我早说过不应该叫你来。”

    “也是。”父亲塞桑也瞧见女儿的泪颜,点头同意。一旁却走来一个侍从俯耳说了什么,塞桑立刻神色大变。

    海兰珠颤着身子向父兄长辈们行了礼便走向出口,哪知周围人突然都站起了身子严肃地看向自己的方向,她顿时不知所措,一脚踩到某人的配剑,随即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失去平衡地向后仰去——

    当她缓缓倒入那个正走进来的男子怀中时,看到了那双自己遇到过最深邃的黑眸。

    “大金四贝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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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网友:titi的留言,实在是惭愧,于是还是贴完最后悬念,其实雪儿是很厚道滴~~~~呵呵9号回来更新,大家等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