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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五十章 小媳妇上门记

    人生第一次求婚就这么歇菜了,莫少相当郁闷,不过既然戒指已经套进她手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以后可以称呼米艾为莫夫人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领夫人回家。临走前提醒她:“老头看谁都不顺眼,他要对你没好脸色你别跟他计较。”

    “没事,”米艾也听多了这位大家长的麻辣作风,“他要给我摆脸色,回来我骂你。”

    莫梓彧满脸菜色:“yes,madam~~”

    大家长住郊区,开车都得个把小时,下了大马路再拐上一段清幽的林荫道,居所就隐藏在葱葱郁郁的高大树木中。宅子没有想象中的豪华气派,只不过青砖灰瓦的两层小楼,比较特殊的是,还没走近就有两条大狗忽地窜上前,狂吠。

    米艾下意识掉头就跑,莫梓彧英雄般展臂护住美人,对着野兽轻斥:“嘘!”狗儿们乖乖地不叫了,摇着尾巴围着他打转。

    “你怎么不先告诉我家里有狗?”

    他奸笑:“要告诉你了还见得到你这副样儿吗?”

    就知道这烂人没安好心。“我又不怕。”只是刚才被吓一跳。大着胆子跟新朋友打招呼,可惜狗狗不鸟她,只高傲地瞄她一眼,继续跟主人套近乎。

    “小伙子们,”莫梓彧摸着狗头一本正经地教训它们,“这是你们将来的女主人,从现在开始搞好关系懂吗?”

    也不知它们听得懂人话还是怎么地,果真在米艾脚边卧下,仰着黑眼睛看她。

    院子那头一位瘦瘦小小的阿姨急匆匆迎出来,隔着老远挥手,笑呵呵地打量来客。米艾叫人:“赵阿姨好。”之前莫梓彧提过,赵阿姨差不多一手带大他,比亲娘还亲,现在看来,确实比那位雍容华贵的莫妈妈要和蔼得多。

    她连声说好好好,陪着他俩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提醒:“梓彧你进去好声好气点。”

    “他又干嘛呢?”

    “你不说十点半到吗,现在都快四十了。”

    “唉~~”莫梓彧夸张地叹气,“我说是大概,他急啥呀急。”扭头跟米艾诉苦,“你瞧,还没见到人呢就已经发火了。”

    赵姨嗔怪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

    客厅里站着个身板挺直的老头,寸把长的白发根根耸立,眼神犀利,看着门口的两人两狗开口就道:“奇怪啊,狗比人记性好,还记得你。”

    哇,这开场白可真是……米艾算领会到了。

    想来莫梓彧已经习惯这种交流方式,啥废话也没多说,指着身边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米艾。”

    老头打量她两眼,唔一声。米艾恭恭敬敬叫了声“爷爷”,心想您可别冒出句谁是你爷爷,我一小姑娘胆小着呢。

    好在他对外人还有基本的礼貌,点点头叫她坐,转而盯着孙子:“今天怎么有空来啊。”完全一副责难的态度。

    莫梓彧没客气,大咧咧坐下:“带她回来让您看看。”

    “哦,让我看看她,那要不是想让我看她,你还不会回来?”

    火药味好浓,米艾暗暗吸口气,忙抢过话:“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对,只顾着忙工作也没来看您,其实莫梓彧早就想带我过来的,是我一拖再拖,真对不起。”

    老爷子显然更相信自己孙子的德行,以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他。

    正好赵姨送茶进来,米艾借起身的机会按了按快坐不住的那人手背,眼神告知:不许说话!拿出礼物送上:“这是君山银针,我听说您爱喝茶,不知道喜不喜欢这个?”

    “肯定不是那臭小子选的。”接了礼物还要讲究孙子。

    被讲究的有气没处撒,恼得暗地里翻眼睛,干脆跟狗一块玩去了。

    爷俩一个脾气,都僵着脸不肯说话,米艾恨不得以头抢地,天哪~~吃饱了撑的来当夹心饼干……不行,她就不信哄不了一个小老头儿多说两句话,传出去砸她销售精英的招牌。视线转一圈,定在左边墙上挂的一副书法上,走近两步看了会,心里有了底,文邹邹地开口:“您这幅草书可是精品中的精品,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临摹自唐朝张旭的狂草。”

    老爷子眉头一挑,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你说说。”

    “张旭的狂草千变万化,很难捉住神韵,据说他的书法灵感来自于公孙大娘舞剑时的动作,因为公孙舞剑很疯狂,所以他的书法后人又叫颠草,意为癫狂的草书。您这幅呢,笔墨浓厚一气呵成,很有张旭的气势,但是……”牙一咬说完吧,管他呢。“但还是达不到他那种收放自如的境界,比如字与字之间的连绵,太规矩了。”

    “哈哈,”老头竟龙颜大悦,“这幅书法我一个朋友送的,我不懂这些,挂着好看。”

    汗,还以为是老爷子的作品呢,米艾看着右下角红红的印章捏了把汗,不知道哪位大师被她批了一通,罪过~~

    “你从哪学的这些?”

    “我爸爸习草书,所以我小时候也看了不少,虽然不会写,略懂点皮毛。”

    “我是不懂,这些都是文化人玩的,我一个大老粗就会打仗。”

    “您别这么说,要没有您跟先辈们的打拚,文化人哪来的闲功夫玩这个呀。”目光一扫看见书桌上他跟前国家领导人的合影,赞道,“您看,您穿军装真帅!”

    “小丫头嘴跟抹了蜜似的。”佯怒地瞪她一眼,他又叹气,“现在老了,想当年打日本鬼子的时候还不到二十,比你们小多了。”

    又来了!莫梓彧回头冲米艾咧嘴。

    米艾不理他,像老爷子这样打了一辈子仗的铁骨军人,晚年就只能种种花逗逗鸟,内心难免产生强烈的失落感。“那您讲讲以前的事,小时候我最爱听人讲打仗的故事。”

    “哦?小姑娘喜欢听这个?”老爷子很惊喜,拍拍身边的沙发扶手示意她坐,完全把屋里另一个人抛到爪哇国。聊起来才知道他十三岁参军,亲历孟良崮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进南京攻上海,直至抗美援朝,七十年代末打越南。“……那是79年,当时那个惨烈啊,不输给以往任何一次战争。凉山那一战,我们用火箭炮,107毫米的火箭炮,对方也是用炮轰……”话到这儿他忽然不说了,混浊的眼里蒙上一层水光,半晌才重重叹气。“这些课本上没有吧,那时候你大概也没出生。”

    “没有。不过我知道攻打巴外山时很激烈,那天有大雾,要一边攻一边排地雷,穿过雷区还得爬很陡的山,最后跟他们近距离拿枪对射。”

    老爷子怔了怔。“你知道这么清楚?”

    “我爸爸告诉我的,他参加过那次战争。”

    他有点激动,又细细看了她两眼:“你爸爸叫什么?”

    “米泽良。”

    “米泽良?”腾地站起身,“江西人,写得一手好书法的那个?”

    米艾忙扶他一把:“对啊。”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嘴唇都哆嗦了,莫梓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连声问怎么了。老爷子推开他,表情像笑又像哭:“给你爸爸打电话,就说,就说老师长想见他……”

    对越自卫战期间,老爷子时任x军x师师长,攻打凉山时他爬上山梁用望远镜观察敌方,不料几枚子弹嗖嗖打过来,旁边一个小战士立即扑上前,子弹擦着头皮掠过,小战士的手臂却受了轻伤。包扎的时候老爷子问小兵叫什么名字,他说叫米泽良,还拿树枝在地上写书法给首长看。巴外山一战战况惨烈,到最后敌我双方几乎是肉搏战,米泽良所在的排仅剩下两名战友,老爷子搂着两个幸存的年轻人老泪纵横。战事结束后老爷子专门请他去家里做客,他还露了一手,用草书写了首毛泽东的诗送给首长,可惜后来搬家不慎弄丢了。之后米泽良复员,随工作换了很多地方,再无消息。

    米爸接了电话连夜赶到c市,两个三十年没见面的战友抱头痛哭,米艾站在旁边也哭得稀里哗啦。莫梓彧牵着她悄悄出来,叮嘱门外的保健医生:“麻烦您给看着点。”下了台阶坐进亭子里,笑话那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他俩哭,你哭个什么劲?”被狠狠掐了,告诉她,“这我第二次看见老头掉泪,第一次是我小学二年级他带我去烈士陵园。”

    说话间他掉开脸,眼圈红红的。

    不知道两位家长商量了些什么,过一会老头乐呵呵地寻过来,把未来孙媳妇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大笑三声:“好好,这孩子长得好,长得好。”转头嘱咐孙子,“你把手头的事放放,赶紧准备准备结婚吧。”

    “啊?”莫梓彧相当震撼,“这么快?”

    “你还想怎么地?”老头拎起拐杖重重往地上一磕,“军人的女儿,轮得到你挑三拣四吗?!”

    “你看他,你看他那臭脾气,说的啥意思……笑个屁啊!”

    米艾捂着肚子乐得嘴角直抽抽,花花啊花花,将来要是胆敢抛弃发妻,保不准老头一枪崩了这亲孙子。“在爷爷的地盘不要说脏话。”

    “我就这样宝贝你不知道吗?”莫梓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真没一点名将后代的气质!“你不也是军人子女吗?”

    “老头认为我是军人子女中的败类。”

    “那现在改邪归正还来得及。”

    “老头认为我改不了。”

    “老头老头,那是你爷爷。”米艾横一眼负气的小孩,“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很爱护他,李医生是你叫的吧,你是怕老爷子太激动出问题。”今天一大早看见有医生在,还奇怪呢,家里又没什么人生病。

    他嘿嘿笑。

    “老爷子也挺疼你的,别看他对你凶成那样,昨晚我们走的时候他一直在门口望着,走廊多长啊,拐弯的时候我回了一下头,他还在那儿站着,你都没回头看。还有昨天你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他悄悄问我你工作情况怎样,公司里员工服不服你……”

    莫梓彧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跟倪萍似的。”

    “呜~~”费劲掰开他的魔爪,“爱你爷爷就说出来呗,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爱是能随便说的吗?”他理直气壮。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只要他明白就好。昨天老爷子还悄悄跟她说:这么多年那小子从没带女孩子回来过,就只有你,放心吧,他对你是认真的。谁说知子莫若母,相比之下,这位严厉苛责的祖父远比那位撒手放羊的母亲更了解孩子。

    赵姨过来叫他俩吃饭,跟莫梓彧说:“顺便叫老爷子一声。”

    他不干:“您叫不就得了。”

    “哎哟,忘了谢师傅还叫我帮忙。”朝米艾眨眨眼,赵姨忙不迭地转身走。

    “哎……帮什么呀,”莫梓彧苦着脸抱怨,“就想让我去叫老头。”

    “你不叫谁叫啊,”米艾配合默契地拖他起来,“走吧走吧,他们聊那么久肯定饿了。待会儿叫声爷爷知道吗?”

    扑克脸拉得老长,好似命令他去拆公车上的炸弹。

    “我爸也在呢,你总不能就这么喊吧:哎,老头吃饭了。”估计她爸会老拳相向。见他不吭气,米艾吊着他胳膊撒娇,“求你了求你了,让我爸见见你这女婿的高素质。”

    女婿……嗯,称呼还不错~~

    从半开的窗户往里瞧,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男人正趴在桌上翻相册,米艾拍拍身边的木头,小声说:“进去叫人啊。”

    吸气,呼气,再吸气,莫梓彧敲敲门探进一颗脑袋:“米叔叔……”憋了半晌喊,“爷爷,吃饭了。”

    老爷子明显一震,盯着相册愣了愣。“哦,吃饭了。小米,走,吃饭去。”

    小米?哪个小米?老爸应了一声,米艾才反应过来咬着唇偷笑。

    老人家身体骨硬朗,推开米爸伸过来扶他的手,拐杖也没拿,挺直脊梁迈出房间,经过孙子时脚步停了停,手在他背上轻拍一下,说:“走吧。”昂首阔步地走了。

    跟谁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呢?莫梓彧忍不住掏耳朵:“宝贝我是在做梦吗?”

    米艾掐他一下:“疼吗?”决定了,下一步目标是让爷俩能坐一块唠扯,这应该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