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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第三十六章 天使也有伤

    飚车的习惯确实不好,米艾掏手机准备给那坏习惯的人上堂教育课,转而一想,那家伙指不定能找出十条八条必须飚车的理由,:/再说人家女朋友还没意见呢,她这颗葱还是靠边站吧。

    苏杨开车倒是规规矩矩,公事私事也分得规规矩矩,办公事由司机开,接送女朋友自己开。他对中国的交通状况颇无奈,说在美国的时候都是车让人,行人也大多不会乱穿马路,但在国内相反。怪不得他有怨言,你看大街上那些人啊,让人心生恐惧:都从哪儿冒出来的呀?好端端的天桥不走地下通道也不走,非得横跨护栏跟车抢道,姿势比刘翔还专业。

    路口有对推着自行车的小情侣准备过马路,苏杨好心停下来等他们先走,不料后面车喇叭暴响,吵得人精神错乱。斯文的司机气得张口骂:“嘀你妈个球!”

    第一次听他爆粗口,真新鲜哪,米艾掩着嘴吃吃笑。欣慰的是过了马路的那小姑娘回头挥手致谢,笑容好甜。

    司机摆摆手致意,郁闷地瞟身边乘客:“笑什么?”

    “嘻~~原来你也会骂人。”

    “我当然会骂人,员工做事做不好我也会骂。”

    这个米艾想象不到,一贯温和的谦谦君子会脸红脖子粗地喷唾液?好像也没见过莫梓彧对员工发脾气,只有一次晚上两人同时加班,她买了吃的顺便给他送点过去,刚好从半开的门里看见物流部经理,当时她还没换到销售部。莫梓彧把文件夹摔到他面前,语气阴沉:你自己看着办。经理汗流浃背地出来,米艾吓得赶紧退到楼梯间,心想可别让顶头上司撞见了,不然有好果子吃。后来去销售部不久,听说秃头大叔辞职了。嘿嘿是主动呢还是被动……

    “奇怪吗,”苏杨拍拍她的手,“还笑。”

    “没有啦。”又不是笑他。

    “回去做饭吃?”

    “算了,就在楼下随便吃点。”都一点了,下午他还要赶飞机。

    他住的小区后面有所学校,小餐馆众多,便宜又好吃。回家时碰到件有趣的事,之前过马路的那一对正好骑车经过,小姑娘看见他好欣喜,特地跳下车打招呼,问他是不是住这里,又说她就租住在后面,以前碰见过他。

    直到两人走进公寓大厅了她还在挥手,米艾很无聊地问:“为什么她老冲你笑?”

    苏杨认真思索五秒:“可能我长得还可以。”

    “哈哈。”可不是,看那小丫头眼里明显有仰慕,男孩子都有点不高兴了。“该不是暗恋你的吧,她说见过你几次。”

    食指戳戳她脑门:“想什么呢。”

    “如今社会上诱惑多呢,说,有没有谁对你主动过?”

    “有,”他竟然点头,“有人主动吻我。”

    “……?!”

    挑眉看着又惊又怒的她,苏杨慢条斯理道:“有个女孩子跟我说喜欢我,约我去小亭子里见面,然后强吻我。”

    被骗了……黑着脸辩解:“我怎么强迫你啦。”

    “嗯,你没有,是我自己送上门的。”

    “我根本就不是故意的!”这个问题一定要说清楚,不然后半辈子都生活在强吻男人的阴影中。“本来我是想……什么都没想,是你自己转错了方向。”

    “本来你想亲我的脸对吧。”

    “……”他居然知道,而且一瞒就是这么多年~~米艾羞得赶紧窝到电梯角落里自省。

    苏杨见好就收,微翘着唇角没再笑话人,牵起她的手回家。冰箱里还有水果,洗了端出来,想起出差的衣服还没整理,叫她自己看电视。

    她跟进卧室:“我帮你收拾。”

    “好,拿几件衬衫,还有长裤。”

    “内裤带几条啊?”

    床边的人正收拾电脑,鼠标一放急忙奔过来:“啊我自己来。”

    那张脸瞧着瞧着开始泛红,米艾忍俊不禁,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她还害羞~~苏杨也不好意思,红着脸胡乱抓起几条塞进袋子里。她又拿出来一条一条折好:“别乱放,到时候不好找。袜子呢?”

    “哦,这儿。”

    “充电器。”

    “这儿。”

    “都放外面袋子里,别忘了啊,出去别乱吃东西,别喝太多酒。”

    絮絮叨叨的好像一个妻子在叮嘱远行的丈夫,苏杨站在旁边看她往行李箱里一样一样放东西,心口忽地热了,张开双臂把她整个搂进怀里。

    她莫名其妙:“发神经啊?”

    “米艾,嫁给我。”

    “……”

    “嫁给我好不好?”她不吱声,他就死死抱住她一迭声问,“好不好,好不好?”

    这人……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东西还没收拾呢。”

    “忙完这一阵,等年底我们就结婚。”

    “有没有十滴水……”嘴突然被堵住,而且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举动分明在谴责她的答非所问。她愕然失笑,他更不满,孩子气地又低头啃咬,直到她笑着讨饶,“好了好了……嗯。”

    “你答应了,”黑眸定定地看向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年底我们就结婚。”

    真罗嗦~~她抓开圈住身子的两只手:“去,找找有没有十滴水,万一吃坏肚子了能用上。”

    “有。”求婚成功的男士喜气洋洋冲向客厅,举着两瓶奔回来,“门钥匙给你,你住过来,这儿上班方便点,啊还有车钥匙,也给你。”

    靓车没法开——第一,没驾照,第二,都说车是男人的第二个老婆,她可不敢把人家老婆磕着碰着,还是坐公交吧。豪华公寓也没住成,苏杨忘了跟守门的保安通气,那孩子警惕性可真高啊,米艾去趟超市回来,被他盘问了老半天,直问跟房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啊,瞅一眼自己身上的休闲短裤跟夹趾拖鞋,她支吾道:“钟点工。”算了打道回府吧,再说住这儿也确实不大方便,衣服啊洗浴用品懒得拎。

    正好可以在家好好看会儿书。她想考个营销员的资格证,考虑大半年了还没开始复习,以前是陪客户,现在又加上男朋友,天天深更半夜地回家,洗个澡就睡觉了,根本抽不出时间。

    可是真正捧着书又看不进去多少,几年没搞学习了,乍一下让人老老实实坐椅子上,真不习惯。第一晚还好,第二晚开始腻歪,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试题看得头晕,还不到九点就烦了,呜呜~~想熬到高级营销师得猴年马月呀。

    手机五彩光闪烁,一看是老板打的,说刚出差回来,声音有点疲惫:“喂,我就在你楼下,你穿整齐点我上来了。”

    米艾啼笑皆非:“你来我这儿干嘛呀?”

    “视察一下员工的生活呗。”理由还挺充分的,放他进门,他在一室一厅的房间里转一圈,对显示在电脑上的试题比较满意,“嗯,好学生。”

    汗~~“我玩游戏呢。喝什么?”

    “有橙汁吗?”莫梓彧大咧咧坐到椅子上看电脑,“今天我生日。”

    她正从冰箱里拿果汁,脱口而出:“那你还不回家!”

    “切,”他失望地撇嘴,“生日快乐都没一声。回家没意思,别赶我走啊。”

    听口气好凄凉,米艾陪笑补了句生日快乐,得到莫氏白眼两只。“回家怎么没意思啊?”

    “都没人跟我庆生过个屁,我妈他们旅游去了,我哥也在我姐那边。”

    “那还有个老人家嘛。”

    “你说我家老头?算了,在他眼里我没生日,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惹得她发笑,爷俩怎么好像水火不容似的。看他无聊地玩着扫地雷,母性本能陡然凸显:“那我陪你过好了。上饭店去?再叫两个朋友?”

    “懒得动,刚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

    一年中的重大节日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然后回家孤苦伶仃一个人,怪可怜的。“我给你下碗面条吧,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妈就给我下面条。”

    “好。”

    做饭她不太在行,下面条可会了,都是小青去支教那时候练出来的。拉面先用清水煮熟,水不要,这是为了去掉黏乎乎的泡沫,卖相好看。然后放到调好的汤里,炒好的肉丝跟青菜盖上去,再加个煎得嫩嫩的鸡蛋。

    莫梓彧倚在厨房门边看她:“米艾?”

    “饿了?马上就好。”

    “有件事……”客厅里手机大叫,走过去看一眼来电显示,帮她拿过来。

    “谁的?”他晃着手机只笑不吱声。不用问了,米艾匆匆关掉煤气,手往围裙上擦两下接起电话。苏杨打来的,没什么正事,问她在干嘛,她说正做饭,听见那头念叨还没吃饭哪都几点了,忙嗯嗯点头,“知道知道,菜还在锅里呢,都要烧糊了。”

    苏杨说:好吧赶紧吃饭去,米艾我想你了怎么办?

    低低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她咬着唇笑:“凉拌~~好了过两天不就回来了嘛,挂了吧,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哦。”手机合上,扭身见莫梓彧正盯着她看,脸红了。“看什么!”

    “呵,甜死人。上次你还没告诉我,答应他求婚没。”

    “……啊。”扭捏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结婚?”

    “忙完这阵,大概年底吧。”她把面条端到客厅桌上,“尝尝看好不好吃。”

    镜片被升腾的雾气遮住,莫梓彧摘下眼镜捏捏鼻梁。“他……那件事你心里没想法了?”

    什么想法?是说她跟苏杨之间分开的那四年?米艾坐到对面认真回答:“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肯定骗人的,我心里还是有疙瘩。不过我想每个人都会犯错,坦白地讲,他能回来找我,而且我也能重新接受他,理解他,挺不容易的。”

    “哦,”他垂眼笑笑,“你能接受就好。定了吗?”

    “定了。”

    “挺好的。”扒拉一下面条,他对漂浮在汤面的绿色物体提出置疑,“喂这什么?”

    “葱啦,知道你不吃香菜。”真是的,不戴眼镜连菜都分不清。起身去厨房端了些卤菜过来,又装一小碟辣罗卜给他,“尝尝这个。”

    夹一块尝了尝,食客连连点头,辣得鼻尖冒汗:“好吃~~你自己做的?”

    “我哪会,我妈弄好给我送过来的。”

    “你妈对你真好。”

    听这话说的,谁家妈妈对孩子不好呀。冰箱里还有做早餐吃的虎皮蛋糕,将就一下看成生日蛋糕吧,端了一盘子出来,再拎瓶芝华士,还是上次明月从东子那儿拿来的,放家里一直没喝。

    寿星觉得还少点什么,东瞅西瞅在墙脚找到两根白蜡烛,点燃了粘在盘子两侧,然后傻眼:“好像给死人上贡~~”

    “呸呸!”米艾气得打他一下,赶紧把蜡烛撤了。

    他摸着手背皮笑:“随便说说嘛。”

    “说也不能说这种话。那瞳没给你庆生?”

    “她拍戏去了。”

    哦~~家人不在,佳人也不在,难怪看起来心情不太爽。

    一瓶芝华士一会功夫就喝了个底朝天,莫梓彧又从柜子里搜出大半瓶红酒,举着酒瓶看上面的商标:“张裕干红,有好酒也不拿出来。”

    是,是好酒,白的红的一起来,等会看他怎么耍酒疯吧。他手机响,米艾调侃道:“美人慰问你来啦。”

    “不是。”撇嘴摇摇头,接起电话。“阿姨啊……不回来了,我跟朋友在外头吃饭呢,一大帮朋友,您别忙活了……算了要不是您说起他记得啥,叫我回去训话……您又不是不知道……没事,别忙了啊,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拜拜。”

    怎么感觉凉飕飕的,米艾拢着手臂环顾四周:“哪来的一大帮朋友。”

    “我家阿姨,哄哄她呗,老怕我一个人过不好。”

    “阿姨?”

    “就我家保姆,从小带大我,比我妈还亲。心肠可软了,刚还说什么老头叫我回去过生日,切,老头记得才怪,肯定很久没骂人了憋得慌。”

    听他老头老头地叫,真没礼貌。“你就不能叫声爷爷啊?”

    “他叫我臭小子小兔崽子,要么喂,哎,我干啥叫他爷爷?”

    她噗哧一声。

    “笑什么,真的,这老头的使命就是想着怎样打击我压迫我。”

    “哪能啊。”亲爷爷能对亲孙子做出多过分的事来。

    “真的你别不信,我的童年跟青少年时期就是在他的专政下悲惨地度过。”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的酒,莫梓彧敲着空玻璃杯痛诉历史,“你知道我几岁到老头家吗,三岁半,那时候我爸在深圳开公司,我妈一边帮他一边带我哥我姐读书,说是怕老头老太寂寞,楞把我扔到北京。老头也真舍得折磨我,学书法学钢琴拉小提琴,不管我喜不喜欢都逼我学,别的小伙伴在外头踢皮球,我只能可怜巴巴地趴在窗户口看两眼,还得躲着,不然就等挨骂吧。”

    “家长都这样,望子成龙。”

    “不不,我家老头是望子成疯,疯狂的疯。嘿嘿我没疯运气真大。以前还有我奶奶护着,后来她去世了,老头也从位子上退下来回这边。呵,从那时起专政就开始了,我想学什么他不让,我不想学的他偏要,我学吉他学萨克斯他说那玩意儿是资本主义,他怎么就不想想钢琴小提琴不资本?我中学六年,年年寒暑假得去部队锻炼,我靠你能想象得到那啥样儿吗?高中毕业本来联系了国外的学校,他楞不让我去,好吧那我学计算机,去北方行吧,他也不让,给我换成h大的土木……我本想去清华或者哈工大的。”

    涌到胸口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闷有点重,米艾嘴拙地安慰:“可能老人家想着为你好,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你别计较。”

    他摇头:“我没计较。”

    还没计较,看那双桀骜不驯的桃花眼,就说怎么司令大宅不住,非得自己搬出来。

    “其实我知道老头心里怎么想,我哥我姐是我妈带大的,哪方面都没得挑,老头怕输给我妈,就可着劲儿折腾我。”抓起瓶子把最后一点酒倒进杯里,他一饮而尽,没戴眼镜的双眸里有不多见的茫然和脆弱,脸贴在桌上喃喃,“我都做得够好的了,从小到大就没下过年纪前三,奖状一屋子,可是没用,无论做多好老头从来没有一句表扬的话……”

    “好了,”她拿开他手里的杯子,“别说了。”

    “咦我干嘛跟你说这些,不说了不说了。”他闭着眼睛笑,说话声音明显有些大舌头,“你今天做的面跟我妈做的一样,真好吃。她就做过一次,我小学三年级那时候她去北京看我,给我做面条,还打两个鸡蛋,说考试可以得一百分……不过以后再没有了。”

    “那时候大人都忙。”

    “啊,忙啊,忙着赚钱,赚了钱光知道给我花……你看我好像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我回家,一个人都没有,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嘘,嘘~~”她捂住他的嘴,眼眶莫明发酸,“醉了,别说了,去睡一觉。”

    “哦。”乖乖跟着进卧室,脚步虽踉跄但意识还算清晰,“你睡哪儿呀?”

    “客厅行了。”客厅那张沙发太短,他一米八的个子没法睡。

    他嘟囔着哪能让女士睡沙发男士睡床,到底敌不过酒劲,扑到床上不再吱声。米艾倒了杯水放到床头,见他抱着她的绒毛大狗睡得正香,身子像只虾米似的弓着,可笑至极。推了推他胳膊,他哼哼两声,翻到另一边又以同样姿势入睡。

    她想起有相同睡姿的另一个人。

    是谁说,有这种睡姿的人缺乏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