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几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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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阁中兄弟

    颜水衣自然不敢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接林泽的话茬,周颜二家虽不睦,可都是在暗里较劲,如果因为她引起周家和颜家的提前撕破脸开战,那对整个衢州的局势都会产生一个极大的动荡。那样的后果绝对不是颜水衣可以承受的,更不要说现在颜家依然处处落于下风。

    正在颜水衣犹豫之时,林泽已经一只脚跨进了偏院的门槛。

    颜水衣怒道,“你不能进去。”

    “聒噪。”林泽转头道,“许管家,还劳烦您将这位闲杂人等赶出府门,父亲既然将这个院子赐给我,我便不想在这里看到此人。”

    许管家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道,“是。”

    林泽抬头看了这个院子的牌匾,木制的牌匾上,有金漆所写的几个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嗣源院”。

    “原来这所偏院还是有名字的,既然这样,从今日开始,此院改为嗣同院。”林泽缓缓向着院子里走去,平静的声音隐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颜水衣看着木匾,仿佛见到了牌匾倒地的那一刻,一颗泪水从眼眶当中滑落。“源哥儿。,我对不起你,”颜水衣咬牙喃喃道,她攥紧了手,指甲深陷进皮肉,流出丝丝血迹。

    站在一边的许管家毫不起眼的样子,侧眼旁观着这一切,看不出在想什么。

    ......

    衢州城中,最大的藏书楼不在号称第一翰墨门第的颜家,而在周园。

    当初周远尧从颜家手里强行买下周园,楼里的数万卷藏书颜家本想搬走,偏偏周远尧听到风声之后令人半买半抢的拿了下来,只允许颜家留下手抄本,而且许多珍藏的孤本都被暗暗转移,颜家连面都没见到。气的颜家的那位年逾花甲的老夫子直跺脚,大骂周远尧匹夫行径。

    周远尧当时只是淡然一笑,道“老夫子不是说过,窃书不算是贼吗?怎么到了自己头上我周某人就成了匹夫,即便我是匹夫,那老夫子岂不是成了老匹夫?没想到周某有朝一日还能与享誉文坛数十年的夫子齐名,按你们文人说的,也算得上是雅事。哈哈。”

    颜家那位老夫子,年轻时候嗜书如命,看到好书不论是谁的必要放置袖中,美其名曰“窃书本是风流事,直把偷名换雅名。”颜家势大且老夫子确实才学过人,这也就无人会多做计较,只是周远尧那个时候把陈年往事拿出来说,自然是为了恶心这些道貌岸然的腐儒的。

    林泽此时就坐在这个赫赫有名的藏书楼中,身边摊开了各种书,那些所谓的儒学经典林泽一概弃之不看,只看些记载当地人文地理的书样。

    “三天了,我刚进府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周远尧竟然也丝毫不管不问,不知是何缘故。”

    “周家势力盘根错杂,周远尧让我率先入住偏院不知存了何种心思。试探?那是试探谁?是为了试探周家大妇苏氏的反应,还是我的反应。”

    “如果是苏氏,那这两天自从我入住偏院之后,依然闭门不出毫无反应,不知是何道理。按照渔罟对她秉性的估计,本不应该如此。这样超乎寻常的宁静,恐怕不是好事。算了,先不管,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

    “如果是我,那不知我的反应是否合了周远尧的心意。周源死了几个月,颜水衣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能住在周园,颜家自持身份,绝不会容许颜水衣这样做。可她恰好出现在那个位置,是真的巧合,还是另有人指使。如果是,那又是谁?苏氏?还是周远尧......”

    林泽盘膝坐地,合上了腿上的书。这几日不断的从书中了解,对自己所在的世界也有了一个较为清醒的认识。

    澄国,也就是林泽现在所在的国度,是东陆大虞西北的一个诸侯国,东陆还有着众多诸侯国,澄国只是一个地位中等的国度,在众多诸侯国中并不起眼。毕竟王公侯伯四等爵位,大虞立国三百多年,可澄国国主直到百年前才靠着北征之便才捞到了一个公爵,还因此耗尽了国力,直到最近十几年才慢慢恢复。

    北方便是强大的草原民族,其中又以蛮族和东胡人称雄,西面的较为强大的蛮族,东陆人靠着望北峡天险得以长久的拒守,而东边则靠着一川二险三关四隘防御着东北方的东胡人。

    东陆的中心,便是大虞王域,皇室占据了东陆正中也是最肥沃最富庶的中州,号令天下。渔罟,不过是天子暗夜下的一只触手,握着笼罩天下的一张网。

    林泽闭上了眼睛,继续在心里不停的盘算。

    ......

    周园内有众多院落,譬如周远尧的院子和书房,或是大妇苏氏现在所居住的别院,又或是下人住的地方。可只有一处楼阁,终年少有人烟。要知道,周园中的居所,即使不需要人时时侍候,院中的奇花异草也需要人照看着。可只有那处地方,位置优越,却就这么放任草木枯萎,异石蒙尘,就这么衰败了下去。

    此阁名为听涛。

    周远尧一路走来,手上提着一壶酒,身上穿着一个披风,夜里凉,即使如周远尧这般的武道强者,晚上也得多点留神。

    脚上踏着枯落的枝叶,发出细细的“唦唦”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却尤为的清楚。不过也不会有人过来,周远尧也早已习惯路径被草叶落满无人清扫。

    走上阁楼,扶手上满是灰尘,角落处净是蛛网。一股子终年不见阳光的潮湿气袭面,周远尧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走到楼上,楼中翻开半展的书籍竹简遍地都是,塌上有一个须发满面的中年人正闭目躺着。

    床榻边上放置着一个低矮的木桌,上面放着一壶酒,一本书,一盏灯。

    周远尧好不容易才从遍地的书海中找到路往前走去,看到几案上的书随手拿起,说道,“儒家的这本《六世典论》早已成了孤本,这本书即使在中州上邺城的大内皇宫都找不到。却被你撒了酒渍。颜家的老夫子知道了,少不得冲进来和你拼命,一把老骨头若是死在了周园,我们兄弟二人可得被衢州的酸儒骂死。”

    塌上的中年人丝毫不为所动,懒声道,“若是耗些唾沫便能骂死人,那世人还要刀作甚?正是骂不死,所以才有那么多酸儒爱品茶,无他,骂的口干舌燥却不起用罢了。况且书本来就是用来看的,手抄和原本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看看先贤亲笔写的字还能多悟出几斤道理?看书观其形不观其本,跟青楼里头追着皮囊一掷千金的膏粱子弟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周远尧有些头疼道。

    “有些日子没听到人声了,好不容易逮个人,还不让我痛痛快快说上几句?那真是要憋死我了。”

    周远尧在塌上坐下,将手中的酒放下,说道,“你自己画地为牢又能怪谁?连日常的吃食都是下人放在楼下你用绳子吊上去的,终年不出这听雨楼,连胡子也不剪剪。”

    塌上的中年人便是周远尧的弟弟周玉山,周玉山鼻子一动,双眼睁开,喜道,“这是南晨剑宗用来埋剑的棠梨酒?”话还没说完就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

    “慢点喝,你着什么急。”

    周玉山咽下了酒,晃了晃已经所剩无几的酒壶,说道,“怎么只剩下这么一点?”

    周远尧白了弟弟一眼,道,“带一壶你还是一下子喝完,带一坛子你还是一下子喝完,那我全带来干嘛?况且埋剑的棠梨有着剑圣独有的剑气,你一下子一坛下去,什么身体也吃不消。”

    周玉山苦笑道,“一介废人,还要这劳什子身体作甚。”突然周玉山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喜道,“你的意思是说还有整整一坛?”

    “是是是,留着给你慢慢喝。”周远尧有些怜惜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弟,这个弟弟比他要小上不少,武道天赋不下于他自不待言,偏偏儒道一途也多有过于常人的理解,如今翰墨门第譬如颜家大都是拿不起兵刃的酸儒,将门子弟也都是靠着父辈余荫只会争勇斗狠的纨绔。自己这个弟弟乃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众人皆言,当初自己强行从颜家手上夺走藏书楼是为了恶心颜家,要不然周家满门的武夫留这数万卷古籍谁又能看懂?可谁又能知道自己府上还真有一人有本事读透这万卷藏书?唉,若是没有那件事......兄弟二人的境遇都会大不同吧。

    周远尧看着周玉山露在被子外面只剩下半截的腿,心中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刺痛,他默默的帮他把被子盖好。秋雨绵绵,想必又到了犯痛的时日。周远尧有些痛惜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给那人见到,你还有什么脸面。”

    “见到?”周玉山惨然道,“还是不见了吧,若不是早年习武,留下了点功夫,否则我连去茅房都得要人搀着。况且你我兄弟二人落到如此情境也是拜她所赐,我没脸见她,她也无颜对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