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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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4)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轻松自在的就过去了。然后第四天的上午,慕容奕莘就出现在竹林里屋舍的大门前。

    他的伤还没有好,只是觉得家里气氛太过压抑,他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跟慕容振南说话,怎么向妮姗解释,他也担心父亲会查到傅悠姒身上再找到她,所以他赶紧离家,说该去军营了。

    一路上小心翼翼,怕被人跟踪。还好没发现什么异常,顺利到达康城的家里。

    傅悠姒听到慕容奕莘来了,连忙跑出门去迎接。

    他看着她跑到门口,倚着门框稍作停留,再用更快的速度朝着他跑来,她的神情是欢喜的,那种她脸上少有的欢喜神情差点让他以为,这些天,她日日夜夜都在等着他。

    “奕莘,你来了。”她在他面前停下。“你见到胤君了么,他现在怎么样?”

    原来她的雀跃只因为他所带来的胤君的消息。

    慕容奕莘的心一直一直在下沉,沉到一个似乎永远也攀爬不上来的谷底。

    “一切都好,放心吧。”

    慕容奕莘觉得,好像再也没有别的可说的,也没有别的她想听的。他明明知道傅悠姒心里只有胤君一个人,哪怕她做好与他永不相见的打算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些慕容奕莘一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可是又有什么用,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步步沉陷。

    起初只是酸涩,现在竟然会觉得痛。

    “慕容,你来接悠姒了么?”倪姜出来,继而察觉到慕容奕莘脖子手上的伤疤和仍旧苍白的脸颊。“你怎么一身的伤?”

    “你受伤了?”傅悠姒这也才察觉到。

    “没什么。”他淡淡回答。“此地也不宜久留,我得把你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你伤的重不重?快给我看看。“傅悠姒自然不是对慕容奕莘漠不关心,她拉起他的手,撩开衣袖,看到一道道血迹斑斑的伤痕。

    他没说话也没挣脱,任由她握着他的手,看着她一贯平静如水的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这一个表情,也足以让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的。

    “已经快要痊愈了。”慕容奕莘说。

    “伤成这样了还跑过来,你这样能带悠姒去哪呢?”倪姜埋怨。

    “我现在不能跟你走,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养伤,倪姜恰好可以帮你配药,以后的事,等你身体康复了再说。”傅悠姒下决定。

    “好。”慕容奕莘没拒绝。

    大家都没说没问受伤的原因,不过显然傅悠姒和倪姜心里都清楚,能把奕莘打成这样的,只有他父亲慕容振南一个人,因为逃婚被打的这么惨,真是太狠心了。

    好在倪姜医术精湛,她家里也有一间小小的药房,治疗好慕容奕莘只是需要花点时间,这种皮肉伤,就怕感染病变。幸好慕容奕莘身体素质好,好好的休养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倪姜把配好的内服药拿去厨房让康城去熬。再送去外擦的药到房间里。

    “悠姒,你帮慕容擦药吧。”倪姜放下就匆匆出去。

    “嗯。”她应着,端起药瓶走到慕容奕莘面前。

    “还是我自己来吧。”慕容奕莘忽觉尴尬,毕竟这些伤都在他的身上,不便让悠姒帮忙。

    “我替你擦后背。”傅悠姒明白,想了想之后说。

    慕容奕莘点头,脱下衬衣,后背的伤痕更是密密麻麻,这一道道血痕,让傅悠姒甚至有短暂的不适,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小心仔细的帮他擦药。

    “如果我弄疼你了,你要说出来。”傅悠姒忙活了半天忽然想起便说。

    “这些皮肉伤算不了什么,我哪有那么娇弱,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以前每次在战场上受伤,云初擦药的时候都会……”慕容奕莘没再说下去,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说起云初。大概傅悠姒擦药小心谨慎的样子让他想起从前云初都会故意弄疼他还骂着说看他以后还要不要再受伤。

    爱与不爱区别就在此,如果今天受伤的是胤君,大概傅悠姒也会很生气的责骂他吧。

    傅悠姒第一次从慕容奕莘口中听到云初的名字,虽然她从前调查的时候已经知道慕容奕莘和周云初的关系,但是此刻慕容奕莘忽然提起,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假装不知道,还是安慰。

    “擦好了。”还是逃走比较好。“剩下的你自己完成,我去看看康城的药煎的怎么样了。”

    “好。”慕容奕莘应答。

    傅悠姒放下药瓶子就连忙出去了。

    慕容奕莘也能感觉到傅悠姒是知道云初的,他想他以后有机会肯定会把他和云初的事完完整整的告诉她。

    慕容奕莘擦好药,走出房间,见傅悠姒坐在桌子边,背对着他,正在认真的削一个梨子,他一步步慢慢走近她,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岁月静好,大概就是此情此景。

    “我给你削了一个梨,正要进去送给你呢。”她站起来,递给他。

    慕容奕莘接过。“我们一人一半吧。”

    “可是人家说,梨子不能分着吃。”

    慕容奕莘明白过来,分梨分离,寓意离别。

    傅悠姒说完便后悔了。她怎么会跟慕容奕莘说不能分离这种话。于是立马改口。“那我们一人一半吧。”

    慕容奕莘拿过梨子咬了一口,倪视她一眼,嘴角也上扬着说道:“来不及了~”

    傅悠姒这才也笑了。

    慕容奕莘在康城和倪姜的家里待了五天,身上的伤差不多痊愈了,这些天他跟傅悠姒在一起,他更加不舍得将她送去别处,与她永远别离。他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是对她是最好的安置。

    这晚,慕容奕莘久久不能入睡,忽听见外面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康城杵着拐杖的走路声,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出去。

    康城正在一只手艰难的将一把椅子往院子里搬去,慕容奕莘连忙跑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椅子。

    “看我现在多没用,连一张椅子都搬不动。”康城无谓的笑笑说。

    “这么晚了,你搬椅子做什么?”

    “我在院子摆了桌椅,准备点酒和小菜,等你过来喝一杯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不过知道你肯定睡不着。”康城说。即将离开,他早就看出来慕容奕莘在为接下来去往何处而忧虑。

    “还是被你看穿了。”慕容奕莘说着扶康城到院子里在椅子上坐下。

    月光明亮皎洁,四周的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见。

    “你的伤能喝酒么?”康城想起便问。“我看你还是以茶代酒吧。”

    “谁要喝茶~”慕容奕莘端起酒杯自饮一杯。

    “老实说,我很久没见到过你这个样子了,一种挣扎焦虑的状态,你上次这个样子的时候,还是三年前云初刚刚去世的时候。”

    “是么,原来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为云初的离开而痛苦。”

    “慕容,你不会因为傅悠姒长得像周云初就把她当做云初吧?”康城急急地询问。

    “没有。”慕容奕莘一口否决。“对我来说,云初就是云初,悠姒就是悠姒,只是恰巧,她们有点相像而已,大概命中注定,我就是会被这样的女孩子所吸引。”

    “可是悠姒和云初的差距太大,你想过么?”

    慕容奕莘怎么没想过,先不说那时候慕容家和周家几世交好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周云初一心都在自己身上,而傅悠姒心里,怕是一丁点他的位置都没有了。

    “我曾经以为,云初死了,这个世界上我再也不会对其他女孩子动心了,我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才发现自己那么地一刻也不想她离开我的视线,可是天意弄人。谁会想到这么多时间后,我还能遇到另一个这样的人,一分钟都不想她离开我的视线,所以康城,我怕覆辙。”

    “都是自己争取的,你一直可以做的很好。”

    “我一直这么说服自己,可是好像什么都是一团糟。”慕容奕莘自嘲。“其实我很羡慕你和倪姜,能抛下一切来到这里避世,如果是我,怕是也做不到。”

    “人经历一些生死磨难,就会看透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过我不希望你走到这一步,毕竟这种看破是历经种种苦痛之后才有的释然。那个痛的过程,说不定就没有熬不下去。”康城回忆从前种种不禁感叹。

    “带傅悠姒去军营吧,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是你身边而已。”

    “想过,可是更常常想到云初负伤死亡,她满身鲜血在我面前无力闭上眼睛的那一幕如今依然清晰可见。”

    “那是意外,你不必耿耿于怀。”

    “许是吧,可是带她去,然后呢。”

    “总会有路可走,何必做每件事都寻思后路呢,你看战争随时都可能殃及暮城,国难当前,你是一个军人。”

    “是啊。”慕容奕莘像是忽然想通了般的释然。“真怀念从前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没有云初也没有倪姜,每天只关心打死几个敌人,痛快!”

    康城心里突然被刺痛,一个永远上不了战场的兵,比惨死敌人刀下还要可怕,刚刚离开军营的日子,他常常梦里听到哨声号角,惊醒过来只见到倪姜温柔睡熟的脸颊。

    觉得遗憾,却又觉得满足。

    “有机会的话,我会回去的。”

    “我等着。”

    与康城聊了许久后,慕容奕莘走回自己的卧室,路过傅悠姒的房间,他在门前稍稍停留,他已决定带她去军营,康城说得对,把她送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守在她身边更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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