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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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回 心既碎肠又断时乖运蹙3

第三十三回 心既碎肠又断时乖运蹙3

张万里才飞至火起处,远远地便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之气。他乃是一教之主,又算得上一代武学宗师,如此伎俩,又怎能瞒得他过?早已识出火中放了剧毒之物了。张万里暗中冷笑一声,将一颗祛毒丹纳入口中,吞下肚去。他伏身于暗处,向了大火旁瞧了过去,但见李儇抱李克用于怀,正柔声安慰着他,又见被火烧着的房屋已然倒塌下来,便也不忙现身,打算静观下去,看李儇玩甚把戏儿。

张万里正瞧之间,忽听僖宗皇帝吩咐眼前的宦官道:“将李兄扶回房中歇息,好生‘侍’候了。”张万里闻得此言,心中陡然醒悟,暗怪自己道:“张万里啊张万里,李克用年幼识短,不知江湖险恶,中了人家的‘引蛇出‘洞’’之计,你张万里偌大年纪,枉称一代枭雄,竟然也中了李儇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却忘了荷儿一人孤单单地在房了!”想至此,再也按捺不住,身子一‘挺’,向了‘女’儿住处掠了过来。白日间,张万里已然来过皇宫,早将路径熟记于心,是以霎时之间,便已掠至张荷的房外。张万里武功奇高,是以虽是在夜间,但离得老远,便已然瞧见二扇房‘门’大开。他心中暗道不妙,疾赶几步,冲至‘门’前。此时,他鼻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同在火起处闻到的气味却是一般无二。他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亦不及多思,身子一掠,飞进房去。

此时,房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张万里正叫苦不迭时,忽听‘门’外一阵人声传了进来,识得是宦官送李克用到了,疾忙以足尖轻点地面,施展轻功,身子燕子也似斜飞出去,纵上对面房顶。

张万里伏身于房顶,向了李克用房中瞧将过去,却见李克用寻张荷不见,便躺身于‘床’;尔后,又见一紫衣独目宦官由‘门’外直飞而入,手执宝剑,向了李克用恶狠狠地招呼过来。张万里见李克用处险遇绝,口中大喝一声,一跃跃进房中,一掌‘荡’开利剑,另一手一把提了李克用,身子掠上殿顶,如飞而去。

张万里身挟李克用,飞出唐宫,以祛毒丹解了李克用身上所中之毒,一把将李克用推翻于地,又返身向了唐宫掠去。张万里所以敢让李克用服祛毒丹解毒,原是张万里于火起处与李克用所居的房中二次嗅到同一种幽香之气,又见得李克用口能言、身不能行,但神志却甚是清醒,便已然识得李克用与荷儿所中的定是化功散之类的毒‘药’无疑,是以张万里才敢以祛毒丹为李克用解毒了。张万里所以此时又返唐宫,原是他晓得‘女’儿身中之毒若是在十二时辰之内不能祛除干净,便是此后再有灵丹妙‘药’,也绝难恢复她的功力了,是以虽是此时已值红日东升之时,张万里却也顾忌不得了,又返身飞入唐宫。

张万里昼入唐宫,众目睽睽之下,自是比不得黑夜方便,须处处留心,时时在意。但白昼探宫,亦非半点好处也无,便是宫中卫士绝想不到竟然有人敢于光天化日之下闯入皇宫禁地闹事儿,防备自不如夜间森严了。张万里入得宫来,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专拣僻静无人处行走。如此的绕来转去,一个白昼之时很快地便逝了过去,却未寻出半点头绪来。张万里见得半点音信也无,心中自是焦灼万分。

张万里虽是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但他心急如焚,是以虽是宫内‘玉’食珍馐随处可寻,却又哪里顾得往口里填上一点?且是此时便是让他去吃,哪里又能咽下肚去?张万里又转悠一时,已至定更时分了。是夜正值朔日,天黑得似一口倒扣的黑锅,伸手不见掌。张万里暗叫一声:“天助我也!”便也放心大胆地搜将起来,却再不躲躲闪闪。如此,却早已惊动了大内卫士。便听一声吆喝声传将过来:“有刺客!”随之,听得一阵急促的口哨声与脚步声传了过来,显是宫中‘侍’卫开始了搜捕。

张万里虽是武功高强,但他入宫之旨只在救护‘女’儿,却也并非是为了寻人打架的;又怕若是与‘侍’卫‘交’手,纠缠起来,岂不误了解救‘女’儿所中之毒之时了,是以亦不愿与众卫士遭遇,只是躲来避去,却不现身出来。如此的一闹腾,便已然过了三更天气。此时,张万里识得自己即使再寻下去,只怕亦不得要领;又识得自昨日夜半至今夜三更,已有十二个时辰之多,便是能寻到‘女’儿,祛了‘女’儿身上的毒,只怕亦恢复不得‘女’儿的功力了;又想到,自己已然被唐宫卫士发现了踪迹,只怕时光一长,便要发生遭遇了,自己武功虽是不弱,毕是孤掌难鸣,且是宫廷‘侍’卫之中自是不乏高手,若缠斗起来,只恐不好脱身了,若是自己再陷身于宫中,日后谁又能解救荷儿?又忽的想起那异士之言来,却又有些心灰意冷。终于,见得张万里一顿足,又一切齿,飞身掠上宫墙,狠着心肠,去了。此后,虽是张万里又数次潜入唐宫之中,却也未寻到一丝与‘女’儿有关的信息,倒是与宫廷‘侍’卫高手发生了遭遇,几乎不能全身而退。张万里识得今生今世只怕救‘女’儿无望了,不禁屡屡仰天长叹,眼中亦流出泪来。

周德威听得李克用又提起他那身在唐宫中的娘亲来,心中亦觉难过。见得周德威沉思片刻,毅然道:“爹爹,那李晔小儿乃是一个‘胸’无主见的黄口孺子,且是胆小如鼠,咱们若卖李晔个人情,兵发中原,替李晔灭了朱温老贼,再以五族兵马围困长安,‘逼’李晔‘交’出母亲来,迫他退位,他敢不乖乖地从命么?如此,母亲亦得,天下亦得,岂非天大之喜么?”

“灭了朱温?威儿,眼下,朱温之势如日中天,咱们虽是有数十万‘鸦儿军’及五族兵马,但若角逐起来,鹿死谁手,却也不好说了,又怎能轻言便灭了朱温?”李克用踌躇半晌,又叹声道:“威儿,虽是如此,但舍此途,又焉有他路可走?便依了威儿之意行事便了。”转过身子,对刘允章高声笑道:“刘老学士,既然那朱温老贼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本酋长自应吊民伐罪,以上应天意,下顺民心;且是本酋长出兵,亦为救本酋长之夫人脱离苦海,还为看刘老学士的尊面。”

刘允章笑道:“刘某能得李节度使垂青,实是三生有幸!”他笑了一回,又道:“如此说来,李节度使是愿意遵奉朝廷之命,接受晋王之封爵的了?”

“哈哈,刘老学士,一个劳什子晋王,本酋长倒也并非在乎,本酋长出兵,只为替天行道,救民水火!”李克用大笑道。他面容一肃,道:“不过……”

“不过什么?”刘允章见李克用突然不语,心中顿觉诧异,于是笑问道:“晋王还有吩咐么?但请指教?”

“刘老学士,本酋长倒是一无所求,只是担心幽州之事!”李克用面容一肃,口中发出庄严之事。

“幽州之事如何?”刘允章更是丈二和尚‘摸’头脑不着。

见得李克用疤脸一红,旋又大笑道:“刘老学士,自李克举一死,幽州便无主了。俗语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一城军民若无人为主,岂不如同一窝无头的苍蝇,瞎撞‘乱’碰了么?”

刘允章听李克用说得如此粗俗,却又如此切中要害,心中暗觉好笑,却又有些佩服。此时,他已识得李克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却也不去说破,只是不动声‘色’,当下笑问道:“晋王与刘某说此事,又为何意?”

“这个么……”李克用被刘允章问得甚感难堪,过得良久,方讪讪地道:“刘老学士,本酋长以为,幽州无主,终非了局,是以本酋长便想请皇上为幽州派个头儿,以安一城军民之心。”

“哈哈,晋王千岁之意,是想为这群苍蝇找到个头儿么?”刘允章大笑一声,又道:“晋王千岁看何人能当这群苍蝇的头儿?”刘允章所以为李克用铺了个台阶,不使李克用过于难堪,原是怕李克用一怒之下,改变了发兵南下的主意,是以才对李克用如此说话。

李克用被刘允章一语道破了心思,虽是感觉尴尬,却也老着脸皮道:“刘老学士,李某有一至‘交’,名唤刘仁恭的,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能,至今却无一个去处,只是赋闲在家。如此高才,若让他闲置了,岂非天大憾事么?李某之意,刘老学士能否代李某奏上皇上,赏那刘仁恭一个缺儿。李某朋友有了安身之处,李某去了一件心事,也好安心出兵讨贼了,且是那刘仁恭也好为皇上效忠了。”

“哈哈,晋王千岁说来说去,不便是为了想让贵友刘仁恭做幽州之主么?晋王千岁何不直接道来?”刘允章见得李克用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又轻笑道:“晋王千岁既然如此吩咐,刘某便代晋王千岁奏上一本,看圣意又如何?”辞了去了。

刘允章返回长安,将下书之事向皇上启奏完毕,又代李克用启奏了为刘仁恭谋职之事。

唐昭宗听得刘允章不辱使命,龙心却也欣喜,着实勉励了一番;又听得李克用代刘仁恭谋职之事,却又龙颜震怒。听得昭宗皇帝冷笑道:“刘老学士,如此说来,李克用是在向朕讨价还价了!朕以一国之君之尊,与李克用赔了一礼,又封他为晋王,他亦该知足了,又岂能得寸进尺?朕便是再不济事儿,毕是一朝人王帝主,焉能受他要挟?且是幽州乃边关要地,不唯土地‘肥’美,而且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此紧要之处,又怎可拱手送与沙陀胡人?刘老学士,拟旨回了李克用,便说寡人不准其请!”

刘允章听得皇上如此说话,心中大急,肃声道:“皇上不可意气用事,千万以江山社稷为重!那朱温贼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任其横行,只怕用不得多久,他便会犯上作‘乱’,谋取大唐江山了!李克用虽是向皇上讨价还价,谋取幽州,皇上便是准了他,亦只是失去了一州之地。孰重孰轻,皇上自是心明如镜的。且是皇上若是不准李克用所请,只怕李克用不肯出兵相助了。请皇上三思!”

“刘老学士,孤家岂不识得这个理儿?只是孤家怕前‘门’逐走一只虎,后‘门’又引进一只狼来!”李晔苦笑一声,又涩声道:“刘老学士,代朕拟旨,准了李克用所请吧!刘老学士便再辛苦一趟,充当寡人之使,速去太原,代传圣旨,赏刘仁恭个卢龙节度使,驻幽州。”刘允章躬身答应一声,捧旨去了。

前时,李克用虽是将幽州夺了过来,但此后不久,又被唐朝兵马夺了回去。唐昭宗皇帝为防藩镇割据,却也未在幽州设节度使,只命一文官代管幽州军务。幽州本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地位尤为紧要,对李克用说来,因它紧邻河东、振武防地,意义更为重大,是以李克用便要千万百计谋幽州到手了。眼下,李克用借了唐朝皇帝有求于已之机,不费一兵一卒之力,便得了幽州之地,心中倒也甚是得意。李克用欣喜之余,便亲率五族‘精’兵百余万,打了“替天行道”、“救民水火”的两面大旗,出了太原,一路的向东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