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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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端午

端午节当天,天气十分炎热。溪月第一次在齐王府过节,也不知该如何装束,既怕失了礼数,又怕盛装引人注目。

    妩儿替她细细的梳好如云的长发,挽成发髻,用玳瑁发钗挽了,又在她发间插上两支金步摇。溪月拉开妆台的抽屉,取出一副明晃晃镶嵌珍珠的翠玉明珰戴在耳垂上。一抬眼,看到宇文长风进内室来,她转身向着妆台的铜镜。

    妩儿看到宇文长风,悄悄退了下去。宇文长风走到溪月身侧,目不转睛的打量她,见她穿着烟霞色锦绣襦裙,外面罩着藕荷色曳地纱衣,雪白的颈项上带着赤金璎珞的项圈,项圈下悬着一个新月型的玉玦,整个人纤细秀美。他不禁赞道:“今天怎么打扮的这样漂亮?”

    溪月戴好翠玉明珰,扭头看着他,笑道:“今天不是端午节吗,不打扮一番岂不是缺了礼数。我知道这府里最讲究这些。”宇文长风轻抚着她的耳垂,托起那翠玉明珰看了看,笑道:“重不重?”“重啊,不信你戴着试试看。”溪月抿嘴一笑,拿起青黛石画眉。

    宇文长风见她秀眉弯弯,那铜镜中只是模糊的影子,从她手里接过黛石,细心的替她画了眉梢。画好了眉,溪月用长长的指甲从雕花的象牙盒中挑了一点胭脂,抿在红唇上。眼角淡淡傅了一层金粉,她又在眉心贴了梅花状的粉金色花钿。

    这一番妆容,娇艳中平添了高贵之气。她向丈夫微微一笑,他扶着她起身,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离开竹雨斋。

    五月天,花园里没有一丝风,溪月边走边拿团扇遮阳,抱怨道:“好热的天,金陵怎么这么热?”宇文长风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金陵的热是有名的。今天这样的天气算不得热,只是有点闷,午后恐怕会下雨。”“又要下雨啊,不是刚下过吗。”他走的快,溪月不得不加快脚步。

    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花厅。众人已经落座,只等他夫妇俩姗姗来迟。溪月的到来让众人眼前一亮,心里均赞叹她的美貌。

    宇文长风和溪月向诸位长辈行了节礼,就坐到宇文啸风夫妇的下首。他虽是嫡子,但一向尊重宇文啸风的长子身份,处处以他为尊。而宇文啸风恰恰也是随意之人,兄弟间相处的倒也颇为融洽。

    宇文啸风的妻子青鸾却不似他这般豁达,青鸾出身名门,是太原王氏的后人。未出嫁时,她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嫁给宇文啸风之后,宇文啸风也对她言听计从,府中上下无不尊称她一声少夫人,因此她心里不免也存了骄气。

    自溪月进门,青鸾就有些不是滋味。她明显的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她丈夫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子。在当时的豪门大户,嫡庶之分非常严明,直接关系到家业和爵位的承袭。嫡子的地位往往高于长子。

    长公主是齐王嫡妃,她生的儿子理所当然是嫡子。因此,将来齐王宇文松百年之后,继承王位的必定是宇文长风。对这一点,王府上下心知肚明,宇文啸风和宇文逸风也没存过夺嫡之心,兄弟间一向相安无事。

    青鸾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一向要强,怎能甘心。自己丈夫处处不比别人差,只因不是嫡出就要低人一等,这是什么道理?溪月若是名门之后,倒也罢了。她只是小小的南阳太守之女,家世和青鸾没法比。

    太原王氏世代为官,青鸾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是三公之首,朝廷的肱骨之臣。将来,她这样的名门之女,却要眼睁睁看着家世不如她的溪月成为王妃,她自己则不得不屈居于溪月之下,仅仅因为她嫁的不是嫡子。每次想到这些,青鸾就莫名的烦躁。

    那溪月有什么好,不就是因为长得漂亮才被宇文长风看中了,娶回来像个花瓶似的摆在那里。除了打扮的花枝招展,会笼络男人的心,她有什么资格当王妃?

    这府里的男人似乎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她丈夫宇文长风就不用说了,恨不得整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而小叔子宇文逸风和她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暧昧,青鸾常留神的看在眼里;就连宇文啸风,偶尔提到溪月,也总是夸她娴淑美貌。

    青鸾转着这些心思,眼神复杂的看了溪月一眼,见她垂着眼帘坐在宇文长风身侧,那娇羞的姿态,别说男人看了会心动,就是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溪月自从进了花厅,就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当她想去寻觅,却怎么也找不见这目光的主人。她原本以为是长公主这么注视她,但看长公主和两位侧妃笑眯眯的交谈,似乎并未多留意自己,心中倒有些奇怪。

    她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正和大哥宇文啸风饮酒,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再看宇文逸风,他坐在自己母亲颖夫人身侧,正在替自己母亲布菜。大嫂青鸾低着头吃菜,也不像是注视过自己。倒是璎璎,她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见溪月目光移向她,璎璎举杯示意。溪月也倒了满满一杯雄黄酒,和她对饮。雄黄酒味道很冲,没喝之前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喝下去之后更是从喉咙到胃里一路火烧火燎。溪月喝的猛了,被酒呛到,不得不用长袖遮住口鼻,咳嗽了两声。

    宇文长风侧目看了她一眼,关切的问:“喝不惯雄黄酒?”溪月点点头,道:“在我家乡,端午喝的都是菖蒲酒,味道比这个淡多了。”宇文长风微微一笑,叫来婢女换了花雕梅子酒给她。溪月尝了一口,味道淡了许多,这才放心的和府中其他女眷对饮。

    齐王宇文松乐呵呵的看着自己满室的儿女,向长公主和两位侧妃夫人叹道:“要是咱们那两个女儿今天也在,该有多好。”长公主点点头,劝慰道:“只要女儿们在夫家过得好,就是不回来一起过节,咱们也放心。”

    颖夫人也附和道:“是啊,只要她们过得好就行。乐风前些日子还差人捎了信来,说要跟随她夫君去荥阳,若是回程时得空,就回乡来省亲。”宇文逸风听到这话,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喜道:“二姐要回来了?”颖夫人点了点头。众人听她这么说,都有了喜悦之色。宇文松更是高兴的饮了一大口酒。

    璎璎坐到溪月身侧,悄悄告诉她,宇文乐风是颖夫人的女儿、宇文逸风的亲姐姐,她嫁给了长沙王为妃,原本住在金陵,后来随夫君去了冀州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回乡来探亲。溪月点了点头,对宇文长风的这个异母姐姐,她早有耳闻,听说她非常聪明,是有名的才女。

    忽然间,她又感觉到了那两道似有若无的目光,正要去寻觅,却见公公宇文松似乎变了脸色,心里一惊。果然,片刻之后,宇文松忽然倒了下去。

    众人看到宇文松倒了下去,忙离席去看。慌乱中,长公主吩咐金管家去请太医。宇文啸风扶起父亲,掐着他人中,叫道:“父王——父王——”见宇文松像是昏了过去,兄弟几个手忙脚乱的将他抬到后院厢房。溪月跟在几位夫人身后也去往后院。

    太医来之后,替宇文松诊了脉,又听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叙述,心中有了底。他从随身携带的医箱中取出银针,小心翼翼的替宇文松扎了针,宇文松渐渐苏醒过来。众人见宇文松醒了,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捋着胡须向齐王府众人道:“王爷这是饮酒过量,引发了痛风,阴火流滞经络,故而四肢麻痹。”宇文啸风道:“我父王一向喜好饮酒,平日都好好的,今天怎么忽然昏倒了?”太医道:“王爷猝然昏倒是因为痛风引发的关节肿痛,此症状尚轻,还可以调治,若是再饮酒过量,症状就会加重。”

    长公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丈夫,叹息了一声道:“叫他不要饮酒,他总是不听。这回看他能不能吸取教训。”宇文松听了她的话,眼皮动了动。虽然他没说话,可是长公主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颖夫人坐在床榻旁,听太医说着宇文松的病情,不时关切的看着丈夫。

    太医道:“下官这就开方子,请府上照方子抓药。等王爷醒后,务必照方子煎药让他服下,同时佐以犀角汤化热。”菊夫人忙吩咐婢女去准备犀角汤。

    送走了太医,长公主吩咐众人各自回房去,只留了颖夫人和菊夫人和她一同照顾宇文松。宇文长风见父亲醒了,有母亲和两位姨娘照顾,也稍微放了心,带着溪月返回竹雨斋。

    回到竹雨斋,溪月道:“我瞧你今天也喝了不少,去睡一会儿吧。”宇文长风解下腰带,脱了长袍,躺在西窗下竹塌上午睡。溪月替他盖好薄被,见他额角有汗沁出,拿帕子替他拭了,坐在他身侧拿扇子轻轻替他扇着风。他渐渐睡得踏实,溪月端详着他清俊的脸,幸福的感觉一点点漾开。

    手里摇着扇子,溪月也渐渐有了倦意。瑞雪看到溪月困倦的样子,走到她身侧轻声道:“少夫人,天气热,您也去睡吧。”

    溪月摇了摇头,振作精神道:“我不困,公子饮了酒,务必要让酒力发散出去才不伤身。”她站起来走到外面,拿清水绞湿帕子擦了擦脸才又进屋来,仍是在竹塌边坐下,拿起扇子替宇文长风扇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