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闻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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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酒吧摇滚,北京的夜

    箫箫告诉闻笙这个周末他们的乐队“黑猫”要去北京演出。

    怕成海岩到时会有安排,闻笙打电话给黄秘书请假。闻笙心里颇为忐忑,难以启齿。然而未等她开口,那聪明伶俐的女子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回应说成总吩咐一切都随何小姐自便。闻笙更觉抑郁。

    然而箫箫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闻笙还是在周五的晚上和箫箫以及他的同伴们一起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闻笙给了箫箫一笔颇为丰厚的生活费,现在看来箫箫把它都用在了结交朋友玩乐队上面。闻笙知他性子不受拘束,虽有些担心他功课,然而箫箫聪明过人,她终究是没怎么在意。

    乐队连箫箫在内一共是五个人,都是大男生。弹贝司的男孩对闻笙尤为殷勤,显然是对闻笙有意思。闻笙看在眼里,心中颇觉出一点不忍,可叹他情意虚掷尤不自知。盖上了成海岩的印记之后,仿佛是一夕之间,自己和这些同龄的男孩子们有了悬殊的差距,闻笙的心境有几分稚嫩的苍凉,他们仍青春正好,而她已觉得他们年幼天真。

    之后闻笙便刻意回避了那男生。对方颇觉失意。

    演出的地点是北京的一间名叫“深蓝”的酒吧,环境并不差,然而音响嘈杂。几个年轻的乐队上台去轮番嘶吼,令闻笙的耳膜有些吃不消。闻笙是不听摇滚的,然而身临其境,听着那自由放肆的原声态嘶吼,依稀间感受到一种膨胀的、躁动的生命力,也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台下是一片疯狂的年轻人。闻笙一身淑女派的精致打扮,在人群中颇为惹眼。有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孩子冲着闻笙吹了几声口哨。

    终于轮到箫箫他们的“黑猫”上台。四个男孩一字排开,箫箫是吉它兼主唱,最后跃上舞台。流离怪异的灯光打在箫箫身上,让他的白t恤和牛仔裤都变了颜色。不知是不是灯光师恶作剧,一道白色的电光刚好闪过箫箫的脸,暴露出他俊秀夺人的容貌。

    台下哄然一阵沸腾,令闻笙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怪异感。

    箫箫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台下一片安静。

    箫箫微笑,看了看闻笙,说:“这首歌叫作《angel》,送给我的天使。”他招手示意闻笙上台。闻笙一怔,早已被人连推带绑地送上台去。

    箫箫伸手揽了姐姐的腰,开始认真地唱。

    《angel》是一首很抒情的慢摇。何闻箫的声线非常柔和清澈,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少年的童音,唱起慢歌来会让女生为他去死都甘愿。

    闻笙最乐于看弟弟的出众之处,待在他身侧,微笑倾听,心中快乐难言。

    台下有窃窃私语声。闻笙注意到,许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和箫箫的脸上,并非是认真在听箫箫唱歌。这令闻笙很是有几分不快。

    一首歌唱完,台下掌声如雷。闻箫听到掌声,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个微笑,在闻笙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台下有几个人哄叫道:“小朋友,再来一首劲爆的!”

    闻箫听见那声音,清秀的眉皱了皱,然而还是伸手做了个优美的手势,送闻笙下台。“黑猫”重整旗鼓,准备唱第二首歌。

    闻笙在下台时不经意地接收到一道强烈的目光,心中一惊,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无论是从衣着还是从气质都可以看出他和这些疯狂的年轻人并非一路。而那个男子虽然戴着墨镜,却依然可以让人感觉到他炽烈的视线正紧紧地追随着台上唱歌的何闻箫。闻笙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闻箫现在唱的歌节奏激烈而曲风灰暗,五个人都处在一种快节奏的舞台风中。即使这么躁动的节奏,何闻箫在一个转身一个举手中依然透露出一种从容自若的气质。带着几分慵懒和颓废的曲风掩埋了他尾音中的一点童音,听起来有一种冷漠的放逐感。台上台下气氛一片狂热,不知是为了他的歌声还是他的外形在疯狂。

    一只手臂忽然搭在闻笙的肩头,闻笙惊异地回头。是刚刚冲她吹口哨的女人中的一个,显然是喝醉了或者吸食了什么药物,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质。

    冲着闻笙喷了一口酒气,她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嗨,嗨,小姑娘,你……你还没有伴是不是……”

    闻笙想要摆脱她的手臂,却未果。

    那女人笑笑,又喷出一口酒气,摸摸闻笙的脸:“别傻,小妹妹,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都一样苦恼是不是?拜托你,陪我喝一杯……”语气有几分无谓几分荒凉。

    何闻笙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过,遑论是被一个女人调戏。

    又一只手臂伸过来,将何闻笙带离了这个女人的范围。闻笙抬头,看到一副墨镜。

    那女人发怒,踉跄一步,伸手想甩给这个男人一个巴掌:“你丫的抢马子还抢到‘深蓝’里头来了!外面满大街都是你怎么不动……”

    戴着墨镜的男人敏捷从容地避开,将一杯解酒的冷饮塞进她手中,带着闻笙离开了。

    闻笙惊魂未定,向他道谢:“谢谢你。”

    这个男人身量很高,衣着考究,从墨镜未遮盖住的下半部脸形可看出一个坚毅的下巴和轮廓标准的薄唇。

    他隔着墨镜,打量了何闻笙几眼,道:“不要怪她。她可能是刚刚被自己的伴侣甩掉,多喝了几杯。”

    “伴侣”这个词让何闻笙惊讶不已,她甚少见过这个时代还有女人称男朋友为伴侣。

    墨镜男人忽然又道:“你,和那个唱歌的男孩是什么关系?情侣?”

    闻笙摇头:“我们是姐弟。”

    那男人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闻笙并不想回答,然而十六七岁的孩子,在学校里养成的习惯,遇到被成年人问名字时,往往不加思索地就回答了。而且这个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势,虽然语气轻淡而平和,却让人很难拒绝他的问话。

    “何闻笙,我弟弟叫何闻箫。”

    他又点点头:“很好,我姓曾。何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们。”墨镜之下,他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他转身,穿过一片拥挤的人群,离开了深蓝酒吧。

    闻箫他们已经表演完,在一片狂热的反应中谢幕下台。

    箫箫带着几分被煽动起来的兴奋,回到闻笙身边,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急切:“怎么样?姐姐。这可是你第一次听我在台上唱歌,还不错吧?”

    闻笙笑着点头。

    几个人偕同离开了酒吧。

    离开深蓝以后,吹了点北京城的夜风,闻笙一下子觉得耳根的躁热下去很多。几个男孩子的情绪还在为刚才的演出而高涨着,不住地笑语。

    闻笙问闻箫:“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闻箫还未回答,同行的两个男孩已经笑起来,只有那个对闻笙有意的贝斯男孩没有笑。

    闻箫考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这里是北京最有名的同性恋酒吧。”

    闻笙一下子睁大双眼:“同性恋酒吧?”

    “怎么?你觉得很难接受吗?”闻箫反问。

    “没有。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到同性恋酒吧演出?”得益于何忆苦自由的家教,闻笙和闻箫对事物的接受能力一向很强,甚少有他们接受不了的东西。

    “刘西文的朋友介绍我们来,就来了呗。”箫箫回答得漫不经心。刘西文是乐队的队长兼鼓手,也是乐队的创办人。他也是国画系的学生,只不过已经大三。乐队是他大一时建立的,闻箫已经是第二代主唱兼吉它。

    刘西文在一旁简要地解释了一下:“深蓝酒吧是北京一个富豪的投资,是北京几个主要的同性恋活动场所之一。这两天被人借来搞一个摇滚演出,据说靠的是和那姓富豪的私人关系。我一哥们儿是圈里人么,就跟我讲了这个事,让我们来这里演出。”

    “圈里人?”闻笙仍然一知半解。

    刘西文解释:“就是同志。”

    几个男生齐齐笑起来,似是笑她的无知,闻笙有些不好意思。

    演出非常消耗体力,到旅馆之后,几人分别回房休息。

    闻笙心里疑问难消,在睡前终于还是拨通了闻箫的手机。

    闻箫已经有些困意朦胧地:“喂?你又有什么事啊……”

    “今天在酒吧,有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过来问我们名字。”闻笙抹掉了自己的那一节遭遇。

    闻箫依然提不起精神:“恩。然后呢?”

    “戴着墨镜,穿的很考究。”

    “恩。然后呢?”闻箫打了个呵欠。

    “他说他姓曾,还有很高兴认识我们什么的,然后就走了。”

    “他说他姓什么?”闻箫忽然来了精神。

    “姓曾。怎么了?”

    “深蓝的那个幕后老板,好像就是姓曾。刘西文跟我提过。”

    闻笙“啊”了一声。

    箫箫在另一端笑道:“不过,天底下同姓的人多了去了,管他是谁呢,总不会是来签我们乐队的吧。睡觉啰睡觉啰,我快要困死了。”箫箫打了个哈欠,挂掉了电话。

    闻笙收了线,心里还有几分惊疑不定。

    过了一会儿,闻笙手中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到来电显示,是“成海岩”。

    闻笙迟疑地打开翻盖,听筒里传来磁性动听的男音,隔着电波,似可见他说话时唇角微微的笑意。

    “是我,闻笙。”

    “嗯。”闻笙轻轻地应了一句。

    “闻笙,我在北京。”

    闻笙惊异:“你……”

    “你住在哪里?”

    ……

    十分钟后,成海岩和一辆计程车出现在楼下。

    闻笙匆匆地穿衣下楼,跑出去,刚好看到他从计程车中出来。

    这个时节的夜北京,已经颇有寒意。成海岩一身深灰色的高级休闲外套和黑色衬衫,看起来成熟而高尚,在这个普通的街头显得格格不入。

    闻笙面对他,感受到他身上的男士香皂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清爽味道,心中的感觉一时有些震撼,说不出话来。

    成海岩伸手理了理她在夜风中被吹乱的长发,笑道:“怎么了?被我吓着了?还是我打扰你休息了?”

    闻笙摇摇头。

    “今天下午飞来北京处理点事情。睡不着,只能劳驾你陪我夜游。”他轻轻揽住闻笙的腰,“你弟弟的演出成功么?”

    闻笙点头:“很成功。”

    成海岩笑笑:“成功就好。我恐怕要霸住你两三个小时,你想去哪里?”

    闻笙晶盈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咬了咬唇:“拣清静的地方,散散步,吹一会儿夜风好吗?”

    成海岩点点头,两个人在夜色中漫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