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闻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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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美貌亦是一种负担

    这个周末,何闻笙带上给闻箫买的手机,去杭州看他。算算自从考上大学,姐弟俩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只是每周末打一通电话。

    闻笙刻意地精心穿着。她想了想,姐弟同心,这件事终究不能瞒着弟弟。但她不晓得如何向他开口,只好这样粉墨登场,让他自己明白。

    何闻箫读的是国美的中国画专业,在南山校区,紧靠着西湖。美术学院的建筑颇有风格,建筑物极高,颜色古旧,造型却带着些现代感,而且是开放式的,没有一个传统的大门。

    闻笙打了箫箫宿舍的电话,却没人接听。闻笙呆立在美院门口那一丛翠竹旁边,没了主意。观察了一下美院颇小,来往的人也不多,遂决定干脆直接进去找人问路罢了。

    闻笙穿的漂亮,甚是惹人注目。路过她身边的那些打扮得奇模怪样的美院男生,偶尔吹个口哨。

    闻笙挑了一个长的和善衣着素净的男生,迎上去问道:“请问,国画系的宿舍在哪里?”

    那男生打量了她两眼:“我带你过去吧,我跟国画系是同一座楼。”

    何闻笙微笑:“谢谢你。”

    国美的美女显然不多,因为那男生对闻笙甚是周到客气,一路引导,很是殷勤。

    两人边走边闲谈。

    “你要找谁?说个名字听听,也许我认识,直接去帮你叫人下来。”

    闻笙仍然是微笑:“我找何闻箫,他是国画系07级。”

    “何闻箫?”那男生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笑笑,“来找他的人还真多。”

    何闻笙秀眉微蹙:“你认识他么?”

    那男生又笑笑:“闻名不曾见面。”

    那男生在宿管阿姨那里打过招呼以后,将闻笙领到一栋宿舍楼的接待室,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已告诉阿姨打个电话找人,在寝室的话估计很快就下来,不在的话你可能就得多等一会儿了。”

    闻笙很是感激地一笑。

    那男生看着她的脸庞,盯了两眼,忽然道:“虽然我知道在背地里说人是非不是男人的作为,不过,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一句,交朋友要小心,到了让自己受伤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说完,快步上楼而去。

    何闻笙心里一沉,这话,分明句句是冲着箫箫而来。箫箫在美院究竟做了什么?刚刚入校就闹成这样?

    想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他的外形吧。何闻箫容貌抢眼,那种散漫沉郁的气质又为这外形加了不少分,向来比闻笙出风头。初中时就有学姐为他争风吃醋,到高中时光是跟踪搔扰事件也不知出了多少起。闻笙早已习惯,对这些事不甚吃惊。

    闻笙在接待室足足等到暮□□临,才等到箫箫大驾光临。许是一进楼时就被阿姨告知了,何闻箫很开心地一把推开接待室的玻璃门。

    没有料到,看到一个华服少女俏生生伫立,何闻箫怔在当场。

    何闻笙盯着弟弟,看到他俊秀的脸庞依旧,虽然眉目前仍是一贯的沉郁,但毕竟没有添上什么风尘之色。闻笙心里宽慰下来,心想,自己的牺牲无论如何是值得的。

    闻笙盯了他半晌,问道:“卡里的钱收到了?”

    闻箫点点头:“收到了。”

    闻笙上前拉住他的手:“我们出去走走。”

    闻箫任她牵着自己的手出去。走出宿舍楼时被那宿管老师看在眼里,她看了看两人握着的手,不由得对闻笙多打量了几眼。那几眼,和那男生刚刚看她的眼神一样。

    美院出门就是南山路,南山路上多酒吧和书画室,颇具雅致。在暮色中闲逛来,感觉尤好。

    何闻笙轻轻道:“箫箫,你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吧?”

    何闻箫点点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闻笙终究忍不住:“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何闻箫想了想,道:“他土吗?”

    何闻笙摇摇头。

    “是个胖子?”

    “不是。”

    “老吗?”

    “不老。”

    “长得帅吗?”

    何闻笙犹豫了下,终究觉得无论如何不应作违心之言,遂点点头。

    “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两个人对看了一下,忽然都笑了。只是,笑容之中俱有些惨淡的阴影。

    在美院旁边找了一间旅馆。

    登记的时候,那老板一边登记一边拿眼神悄悄地瞅俩人。交完款上楼时,闻笙和闻箫俱听到身后传来私语:“模样长得倒是很配,只是年纪这么小就出来开房,现在的孩子啊也真是……”两人听了,辛苦忍笑。

    洗了澡,没有可换洗的衣服,只能穿原来的衣服。闻箫的t恤长裤倒还罢了,闻笙价值不菲的裙子就揉得有些可惜。这些衣服都是成海岩的秘书黄小姐拿着她的尺码亲自去挑选的,尽是公主风。闻笙对其价值不太关注,她送来,她一般当从前那些衣服来穿,穿上以后也无非是觉得漂亮些罢了。这是何忆苦带给儿女的脾性,晓得钻石之美,但从不晓得去计算这美的价值。

    闻笙把手机给他,他并不作声,随意看了一眼,搁在一边。

    打开电视寻些无聊的综艺节目制造声响,姐弟俩照旧像在家时那样,并肩躺在床上聊天。

    “你在美院惹出什么麻烦了么?为什么我一说你的名字你同学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

    何闻箫漫不经心:“无名小卒一只,能惹出什么麻烦?”

    闻笙轻敲一下弟弟的头:“你老实回答,不许撒谎。是不是经常有人到学校找你?是什么样的人?”

    何闻箫皱皱漂亮的眉:“干什么又敲我的头……好了好了,就知道你会啰嗦,告诉你就是了。只是最近被几个人跟踪,跟到了学校里,然后跟学校里有个小女生出了一点风波。别的也没什么了。”

    “又被人跟?是女孩子,还是星探什么的?”闻笙倒没有太惊讶,实在是已经习惯了。

    何闻箫把枕头盖在脸上,说话有些闷声闷气:“几个男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后来到学校来找过我几次,基本没什么瓜葛。”

    “那个女孩子呢?你是不是招惹人家了?”闻笙继续审弟记。

    何闻箫轻笑,有些调皮有些毒辣的无所谓:“我去招惹她们?我又不是闲得没事做了。逢场做戏而已,反正这些女孩子都傻呼呼的,只要我肯接受她们殷勤,就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了。”

    何闻笙无语:“你……”生气他的年幼轻狂,转过身去不说话。

    何闻箫像小宠物撒娇似地窝在她身后轻轻蹭她肩膀:“姐姐生气了?我又没有闯什么祸,就算是在大学里交几个女朋友算了。”

    何闻笙白他一眼:“你没有对别人怎么样吧?”

    何闻箫对这个问题不满:“我问你和那个男人怎么样了吗?姐姐,凡事要公平吧。”

    闻笙脸色一白,被刺到了痛处,盯着他,薄怒:“我和他只不过一起吃了一餐饭而已……”

    闻箫拿清澈俊秀的眼睛看着她,轻轻道:“可是你知道,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

    闻笙忽然落泪,顿感刚刚那句话的无稽。

    闻箫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低声道:“姐姐,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也许命运早就给每个人都安排好了过程和结局,我们的选择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只是我们不知道,所以总是兴高彩烈地去拼命争取。”

    因为那一错身的距离,闻箫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抑郁和颓败,是闻笙所没有看到的。

    闻笙躲在弟弟的怀里,静静地流了多久的眼泪,发现闻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虽然已经十七岁,个子已经高过姐姐许多,但睡着的何闻箫,看起来似一个孩子。从何闻箫还很小的时候,闻笙就像个小母亲一样,很满足于看弟弟的睡颜,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箫箫更俊秀可爱的小男孩。能看到他香甜地睡去,醒来像小动物一样撒娇,睁着清明如星子的两只大眼睛,即使生活再疲惫,也仍然令人安慰。

    睡梦中的何闻箫轻轻翻了个身,t恤的领口滑开一些。

    何闻笙的目光瞬间僵住了。

    闻箫的颈畔,有几处清晰的牙印和红痕。

    何闻笙咬咬贝齿,这个讨打的小孩……

    何闻笙以为那些不过是他和小女友激吻时留下的印记,虽然可恨,可是他害羞,便终究随他去,没有多问。日后,这件事成为闻笙最后悔的一件事之一,她辜负了做姐姐的责任。

    她想,如果那天她坚持追问下去,让箫箫把一切坦白,那么箫箫未来的人生,或许会有很大的不同。只是那个时候,她沉浸在自己一团乱麻似的心绪里无以自拔,故作平静,所以,硬生生错过了箫箫那细微的异常,他眼里的灰暗,和他语调中的颓败和无谓。

    周日,闻笙和闻箫一起去西湖玩了一天。周日晚上,便坐火车回上海了。

    闻箫到火车站去送闻笙,临上车时闻箫告诉她:“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当吉他和主唱的那个乐队,过些日子可能去北京演出,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去看。”

    闻箫的吉他弹得颇好,这个何闻笙是知道的,并不觉得异样。只是叮嘱他:“小心些,不要玩得太疯。”也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