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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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明王朝的挣扎(上)

    永和七年,郑和结束了第二次巡洋回到大明。他乘船从长江的入海口直接到达应天城外的江面上,江风和畅。四年时间悠悠一闪而过,这片江面郑和是熟悉的,江风也和四年前一样轻柔。



    可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几年的漂泊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很多。这次上岸前他听闻朝廷中有人对自己颇有微词,试图阻止皇帝进行如此劳民伤财却毫无利润远航,皇帝的反应很温和,这让非议和攻讦接踵而至,郑和心灰意冷,看来皇帝真的对自己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前几天路过松江府的时候,郑和遇到了皇帝派来的御史。“皇上让我问你,事情可有进展?”那位御史只是个传音筒,从他脸上迷惑又好奇的表情可以知道他对九鼎和受命者一无所知。



    但不幸的是,自己也和这位御史一样一无所知。



    “回去禀告皇上,臣有负皇恩。”御史临走前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那个眼神他永远都记得,就和第一次远航归来时,那位泉州船舶司的官员一样。他们永远无法理解自己所肩负的那沉重怪异的重任所带来的压力。



    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明察暗访,郑和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这次返航之前,他得知南洋锡兰国王的宝库中有一个叫法和“九鼎”相似的宝物。



    他不敢肯定,更无法鉴别。他曾想去锡兰一探究竟,如果真的是华夏九鼎,那花再大的代价也要把它夺回来。但船队储备已经消耗过半,若执意往南,会徒增风险,而且返程日期也会因为无法赶上东南信风而拖延整整一年。



    一年,能发生的变数实在太多,郑和不敢冒这个险只能扬帆踏上归途,他要确保一切跟受命者和九鼎有关的消息被安全的送到朱棣耳中。终年在海上漂泊的郑和知道一支庞大的船队如果耗尽了补给会是什么下场。



    这一次来应天,他没有见到朱棣,这是自己在松江和御史见面之后就能猜到的结果。



    和郑和天各一方的朱棣正在以燕京为基地进行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北伐,在行走在应天城中,周围陪伴的都是三省六部的官员。



    郑和的双手抚摸着鸡鸣山旁的巍峨城墙砖,思维却飞到了未来某个时刻。冲天的火光像盛开的鲜花,冲突硝烟的桎梏,玄鸟族犹如蝗虫遮天蔽日,狂叫着射杀着城墙上的人类甲士,城墙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明字旗无力的倾斜在夕阳的余晖中,玄武湖面,鱼人族嘶鸣着在水中拍打着尾巴,扬起巨大的波涛。



    忽然,余光瞥到湖对岸耸立着一个巨大的建筑物,他停止了自己的想象。



    “那是什么?”郑和不动声色的问道。



    工部侍郎凑上前,他顺着郑和的目光看了一下,“皇上孝感动天,所以去年敕令工部督建大报恩寺以纪念他的生母孝慈高皇后。”



    郑和算了算时间,自己第二次远航刚出发,朱棣就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了。这座尚未完工的寺庙是皇帝对自己无声的警告。皇帝曾经说过,报恩寺就是他用来存放九鼎的地方。



    皇帝此刻已经身处北方,甚至有可能已经进入茫茫大漠。但郑和能感觉到强烈的危险气息如绞索般套在了自己身上。



    这短暂的几年中,朱棣和郑和两人的关系也产生了错综复杂的变化,朱棣还是燕王时的,他们是密友。自己回到应天两个月,朱棣的圣旨就送到了自己手上,在圣旨中,皇帝用冰冷的措辞命令自己九月份继续出海。接过圣旨的郑和一言不发。现在的他们,变成了君臣。



    他的思绪回到七年前,自己和刚刚登基的朱棣在钟山上第一次知道了有关受命者的真相,两人犹如寒蝉般瑟瑟发抖。



    第一次巡洋回来,皇帝半夜亲自在谨身殿和自己席地而坐,秉烛长谈。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自己在这个如此重要的任务上的连续失败已经耗尽了朱棣为数不多的耐心。第二次巡洋归国到即将开始的第三次出海,皇帝甚至都没有回到应天和自己见一面。



    这代表着皇帝已经不指望郑和能够成功了。除此之外还有更可怕的猜想——朱棣不希望自己留在朝内,以防受命者和九鼎之事被泄露。郑和心里苦笑着,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事不过三,如果第三次远航结束自己还是铩羽而归,那皇帝可能不会让自己活着上岸,当自己知道了朱明皇室并非受命于天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会成为皇帝的敌人。郑和希望朱棣忙着荡平漠北通过这种无意义的征伐去排解自己无事可做的苦闷以及对自己的猜忌。



    



    九月既望。



    “皇上,臣遥酹你凯旋归来。”郑和将手中的珍酿一饮而尽,瓷杯应声而碎,瓷片洒落在宽阔的木质甲板上,周围的士兵山呼海啸,在无边无际的鼓乐笙箫中,郑和对着身边的扈从平静的说道。



    “起航。”



    



    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



    遮天蔽日的旗帜,威武肃杀的军阵毫不掩饰的在群山之间发出震天的呐喊。



    飞云山就矗立在眼前,如果有人站在山顶越过低矮的草丛向南方看去,他将会看到一幕壮观无比的盛景——大明王朝身披铁甲的五十万大军正以毁天灭地,雷霆万钧的态势庄严的朝着的飞云山快速的推进,就像巨大的墨绿色的底板上正在快速移动的黑金幕布。



    天上的飞鸟甚至白云都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力量,远远的离开了军阵周围弥漫着杀气的领域,碧空如洗。秋气萧索,主杀伐。



    中军大阵的中央,朱棣被众多威风凛凛的武将簇拥着。漠北凛冽的寒风卷起他的衣诀飘飘,武装常服上的金龙在风中活灵活现。他眯着眼看向飞云山的半山腰,那里是震动的中心,似乎大地都要在这股震动下龟裂。



    蒙古本部鞑靼的五万铁骑跃马扬鞭,犹如洪水般一泻千里,他们发起了对明朝军阵的冲击,马蹄扬起遮天蔽日的灰尘很快将这支声势浩大的骑兵淹没,也吞噬了他们兵器所发射的寒光。



    就在两军即将碰撞的关键时刻,此刻朱棣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他昨晚在中军大帐中收到了由燕京驿丞快马加鞭送来的郑和密信。



    郑和终于在南洋的锡兰佛国得到了自己八年以来朝思暮想的九鼎,此刻他们已经启程返京,半年内回到应天。朱棣忍不住放声大笑,引得好多将领不知所以,他们想不出大战在即,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让皇帝如此欢喜。



    正是因为这天大的好消息,朱棣才决定和北元大军在飞云山进行决战,毕其功于一役然后班师回京等待郑和凯旋,这场战役的重要性非比寻常,其中的胜者将彻底主宰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诸多将领都隐隐有些担心,他们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朱棣顾不得那么多了,这场战役的结果在他看来已经无关紧要,受命者才是他一生中最为强大的敌人,他就像一位骑士,终于要和自己的宿敌进行以生命为代价的决斗。



    北元大军和受命者比起来不过是磨刀拭剑之时落在剑锋上的苍蝇。



    “杀!”朱棣刚才莫名其妙的微笑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冷笑。剑锋所指,五十万大明甲士和五万铁骑扬起的沙尘暴终于开始了接触。这场战争将北元彻底送进了坟墓,但对朱棣和他的大明,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