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天涯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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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福兮祸之所伏

    梦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了一路读下去。

    梦飞不是家里给她起的名,自己改的。本名小莲,可也还算不俗,至少比起什莫荣,华,富,贵,娟,静,兰一类好的多了。如果姓个复姓的话,叫什么宇文莲,东方小莲啦,也爽朗气派。但小莲姓赵,张王李赵遍地流的赵,赵小莲,那怎么叫怎么土。再说了,等人过中年了,难道要改名赵中莲,赵老莲不成?

    于是小莲上了学第一天便自己报名梦飞,因为一向羡慕鸟雀鹰等所有飞禽振翅欲飞而真的能腾空而起的本领。自己也就偶尔在梦里飞过那么一两次,还每次都在摇摇摆摆的即将从高空摔下来时被吓醒。就叫梦飞吧。

    那时候改个名容易,没有身份证,户口本上涂涂构构就可以了。

    她比姐姐小了十岁。本来还有一个二哥,在出生不久就患了肺炎后来又缺医少药不及医治夭折了。父母伤心之于,本不想再要孩子,就响应了计划生育的号召步行30里去了最邻近的医疗所作结育,偏偏那唯一一位执刀的医生有事当日不值班。梦飞一直对那个不知名的救命神医心存感激。而父母终于在生了第二个丫头片子之后在自己的村里也有了一位赤脚医生后结了育。

    在农村,生儿子就是买养老保险,养女儿都是给别人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梦飞知道父母的担忧,自小就一贯认为自己要有担当,父母没儿子,自己就努力做个男孩子好了。可惜因为身体构造不同,在劈柴耕地这类力气活上,她是甘败下风,争不过那些男孩子的。那就读书好了,肯努力是可以不输给那些淘气包子们地。不然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不想18岁结婚,然后养猪喂鸡生猪仔,读书仍然是唯一的出路。

    幸亏父母还算开明,没有拿小清的经验来做活教材。但梦飞自己是吸取了教训的,课外技能不易提高,学点什么都要付钱地,自己连高中的学费都拖了再欠,大学学费更昂贵,能混到毕业就万幸了,唯一能做的是选个实用的专业,少数人会,多数人不会的,毕业后能找到工作的机率大一些。

    因此高考报名的时候,也没问老师和家人的意见,从重点到专科,打勾的都是外语系和计算机系。翻译或修电脑虽然逐渐成了热门,但还没见到几个反乡的,就算找不到好工作,到商厦买个电脑做个导购员总能行吧。

    这不一眨眼也大四了,在c大学了商务英语专业,做了几年的家教,每月还有几十块的贫困补助加上一年一度的奖学金,对于只交了第一学年学费的梦飞,这大学上是只赚不赔。比上高中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在小县城,没工可打,没钱可赚,也没有奖学,助学的名目。

    大城市就是好啊。c大不是国家重点,但在这座东北省会城市s城,也算是所小有名气的综合学府。

    虽然在s城仍旧是没工可打,每个车站街角都三四个卖报的而且嗓门一个比一个洪亮,摆地摊的也是三五步一个,从发卡到袜子一应俱全,跟这些人抢生意梦飞自知是没那个能力的。即吃不了起早贪黑的苦,也没门路去上便宜货。

    但做做家教啦,竞争个十佳青年什么的拿拿一些大公司为了形象宣传而搞的一些宣传赞助啦,只要是不怕出丑,肯折腾,肯张罗,敢讲话,活路总还是有的。

    而且这方面系里辅导员都大力支持。家境稍好的同学可没人爱去丢那个脸,时不时就要写那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类的报告,外加可怜兮兮的演讲小村庄的落后贫穷以及自己的身负众望等等。这种穷风头没人爱出,就连其他一些同样是农村来的孩子,面皮薄的,也是宁可少吃一顿饭都不肯上台献丑的。

    梦飞才不在乎,也不觉得拿补助赞助有什么丢人的地方。小村庄本就贫穷落后,不依山不傍水的,就靠那几垄黑土地,遇个天灾什么的,吃饭都成问题。有什么怕让人知道的?其实她巴不得人人都知道农村的真实情况,说不定还能得到点政策支持,免个税什么的。

    这次梦飞竟然被幸运点名去做一个商务考察团的实习翻译,可以随一个由十家当地公司组成的商务考察团由招商局的国家公仆带领出国,去非洲考察,并顺便绕道欧洲旅游,这种好事,做梦都没想过!

    当然费用由这些公司来出,找个实习生只付机票,供吃住就好了,其他报酬都没有。

    但是出国啊,她梦飞——赵小莲?可是什么背景都没有的贫农后代啊!连发式都是典型的村姑头,两只马尾扎洒在圆脸旁,从没染过色,却不够黑也不够褐,黄泱泱的。倒是有几个家教孩子的家长夸她纯朴。嘿,有什么办法,进了大学才从室友那见过所谓瑞丽一类的杂志,在农村,只要不是大红佩大绿,穿什么都算是风格,没人讲究

    同宿舍的姐妹们嫉妒的要死,都巴不得自己也是贫农出身,说是除了这一点,梦飞哪有什么其它地方与她们不同?

    但临行前,还是好好的帮助梦飞打扮了一番,还是村姑头,担把马尾梢和刘海烫出了几个大卷,配了红扑扑的略带红血丝的娃娃脸,倒也朴实可爱。

    而且身材差不多的几位室友们有衣服的出衣服,有鞋子的出鞋子,说就算人不出去,心爱的a字裙和7寸办也一定要出去逛逛。

    一番打扮下来,托着同桌薇薇的皮箱,就冲向了机场。时值初秋午后,天高云淡,大太阳远远的在西天挂着,只穿了一件丝绸长袖衬衫的梦飞在下了计程车的时候微微打了个寒颤。

    机场到不是第一次进了,大三实习的时候还是接待过外国客人的。但自己飞还是第一次。好在商务局的张先生已经是经验丰富,所有团员,到机场便领了一只红色遮阳帽,个人均把公务出差的护照交上去,他一人就代理了所有的机票。商务考察团总共十家公司出的17个人组成,加上领队张先生,团长宋局长,外加赵梦飞翻译,总共20人也算是声势浩大。

    见了宋局长,才知自己是借了自己家教的学生,那个初一小公主的光,不单单是因为辅导员老师的推荐。就说嘛,梦飞的学校还算不上省重点,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论到c大的头上了。这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还算年轻的宋局长,分明是那位小公主的爹嘛。算来每周容忍那个娇纵的小公主3个小时,这算是超值回报了。

    安检后在候机厅里,宋局长抑扬顿挫的发表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演说,大意是,因公出差,商务艰巨,任何人不得掉队藏匿任何西方国家,否则会受到党的严厉制裁,演讲其间,还特意瞥了梦飞别有深意的几眼。也是,她嫌疑最大,会英文而且估计是全团唯一的单身,跑起来方便且后顾之优比较小。

    想想也是,虽然现在出国留学或旅游都容易多了,但至少也要是家里拿得出二十几万且不会伤筋动骨的,梦飞要想攒二十几万最起码不要几十年也要十几年吧。普通大学毕业生在s城也就每月1、2千块的工资,且找到一份工作就要偷笑了,谁还敢嫌工资少。

    要不真的找机会溜了?不行,不能那么丢中国人的脸,梦飞没少看到网上新闻讲诉偷渡的华人在国外□□工的经历,即被雇主压榨,又提心吊胆的怕税务警察的突袭,作二等非法公民,赚了钱,都没法拿回来,多没意思。再说了,家里可是世代光荣贫农,自小的受的教育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要翻身,也要取之有道,藏匿的事儿她梦飞还真不屑去做。

    第一次乘机,还是蛮兴奋的,坐到了靠窗的位子,刚起飞的时候稍稍有点头晕耳鸣,但看到窗外游过的缕缕白云,不适感马上就烟消云散了。穿过了低层云,又穿过高层云,到了八千米高空后只剩下了湛蓝一片,没了一丝云彩。向下望去,反而苍茫一片,象飞跃大雪山一样。等回过头来,安全演示怎么穿救生衣一类也刚好结束。

    这一行正经的考察只是第一站在西非尼日利亚的十天。如果中国是第三世界国家,那尼日利亚几乎可以归类为第四世界了。自然资源丰富,橡胶,杉木,水电油都便宜的吓死人,像样的房子没有几栋,小孩子们吃不饱却偏偏个个挺着个比西瓜还圆的大肚子。克瑞州的州长亲自接见了中国企业的代表,积极宣传了当地经济开发区的招商引资政策,签署了几份意向书后。一团人马总算可以放心的开往古埃及在进军西欧游玩,反正意向书在手,回国后就有个交待了。

    从尼日利亚飞埃及的那天,刚起飞时,天气还好,可没几分钟,就暴雨狂风的变了天。飞机比较小,上下颠簸的利害,小桌板上防水杯都会倒。梦飞邻座的宋局长,大概是因为紧张,脸色发白,竟然在一次颠簸中抓住了梦飞手就不肯放开。而且不住念叨他女儿的名字。梦飞一愣,本是红红的脸倒有点发青,青了又红,扯了两下还是没能把手抽回来。到后来飞行平稳后乘务员来送餐点了才又获自由。

    梦飞不够漂亮,充其量是可爱,有点小聪明,有股“闯”劲儿。这宋局长当然不是看上她了,不过是当成了救命草一把。两个人的年龄又差了接近一倍,梦飞本来不至于有什么不好意思地。

    但是她可是自有记忆后连爸爸的手都没牵过,小村子里可是保守的恨,她甚至从没见过她妈妈的手被她爸爸牵过,就别提她了。在家里感情全体现在细微之处,妈妈会做爸爸喜欢吃的菜,明明自己也喜欢但都留给爸爸,而爸爸会在做了田里的农活后又到家里帮妈妈劈柴挑水。

    梦飞自小耳濡目染,虽然性格上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骨子里却是传统守旧直比恐龙。她觉得大学里的那些风花雪月的情呀爱呀的都那么的浮华而不切实际。多数是为了排解空虚或追赶潮流才为爱而爱的谈那么几场。

    也说不定是吃不到的葡萄都是酸的吧,大学四年,梦飞真就没积累到多少被男生追的经验。大概是武侠小说看得太多,为人又太讲哥们儿义气,每每跟男同学接触时间稍长一点就会把刚开始的羞涩朦胧迅速升华到哥们儿友谊上去。她可是201寝室一至推选的赵掌门呀!

    这头村姑长发还是到了大四才留起来,因为打赌输给了薇薇,那个窈窕淑女竟然在一次寝室大吃比赛中比梦飞还多吃了半只韭菜盒子,跌破了所有姐妹们的眼镜。韭菜盒子,花卷,豆沙包,馅饼,混沌,刀削面,炝拌土豆丝,可都是s 大学小吃街的招牌名吃,一日三餐,算计来算计去,宁可少吃一顿食堂的正餐,也是一定要来几份小吃解解馋的。隔三差五,逢节假日学校食堂不开,不回家的姐妹们就会大开吃戒,并搞各种名目的比赛来做借口,谁输了,要么请客,要么无条件答应胜者的一个要求。

    薇薇一直讨厌梦飞的小子头,比板寸儿长不了多少,说是她跟梦飞走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梦飞是她丑男朋友呢,她美女行情会大打折扣。可薇薇现在已经在申办出国留学了,去英国一所学院读新闻系。那个柔柔若若的为了初恋,再恋 而一再欢笑流泪大悲大喜的纯情女,没有犹豫的就选择了远走他乡,她现任男友是土木工程系的,外语烂的一塌糊涂,自然不会考虑妇唱夫随。

    再过几个月,大家同窗4载,却都要天各一方了。各自的去向受到种种客观条件限制,劳燕分飞的同林鸟们怕是少不了。这么一想,梦飞又开心了,两袖清风了无牵挂自有他的好处。哪里用得到她这颗小螺丝钉,就到哪里去。父母年纪尚不老,只要每个月孝敬几百块钱,就已经对他们的生活质量大有改善了。至于自己在哪片儿城头混,对一辈子不进城的爸妈来说倒也没什么所谓,过年能回去几天就行了。

    这云山雾海的溜够了神,梦飞也差不多把起因忘了。

    这个宋局长也算是年轻有为了,40左右岁就能熬上局长位子的可不多见。名牌大学毕业的,很擅长演讲。每次讲话除了必须的几句官腔外,还是很能抓到点子上。飞行期间也会偶尔同企业代表人打打扑克,联络群众的工作做的不错。

    只不过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市中心广场的时候,有个中国人过来法传单并附赠了一个光盘,她看到宋局长非比寻常的激动,脸红脖子粗的,连手都直抖。莫不是有关红灯区的?梦飞忙扫了一眼传单,还是繁体字的,是法(fa lun gong) 轮功讲座。原来这位宋局长不是激动,大概是气的。在这个弹丸之地,全团人都是普通游客,做局长的在这儿也一样无可奈何。梦飞随手就把宣传品扔进了垃圾箱。

    其实这个事实也让梦飞觉得不舒服,且不说当然有无辜百姓练了法(fa lun gong)轮功除了强身健体没有任何其他目的,但既然受了别有用心者的挑拨,政府自然会禁止。凭什么中国明令禁止的东西在这儿就可以在光天花日下进行?西方政府这不是明摆着纵容反中国势力吗?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个局长啊,厂长啊,总经理啊,在这个国家突然失去了一切特权,基本与梦飞平等了,除了yes 和no以外,很多时候还要依赖梦飞来兑换货币,购买商品等等。或者,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村姑来说,在国外求生存反而比在国内要容易吧?至少和其他中国同胞可以站在相同的起跑线上了。

    想归想,该回去还是要回去的,阿姆斯特丹过后,就法国巴黎一站了,从巴黎要打道回北京。阿姆斯特丹的机场安检严格得很,携带液体物品限量,不能托运的,一定要单独装到透明的塑料袋里。

    一行人又是脱靴子又是脱外衣的,好不麻烦。折腾到登机口,已经快到登机时间了。宋局长突然又说要去买包烟,张领队走不开,梦飞自然要陪着去。回来的路上,宋局长在男厕所门口停下了,并吩咐梦飞先去排队登机,他随后就到。梦飞见登机口也就百米之遥,宋局长怎么也不会迷路,就听话的自行去排队了。

    结果要起飞了,宋局长还是人影不见,张领队正在教训梦飞,宋局长就来了电话,说是拉肚子,这一航班是赶不上了,改乘2个小时后的下一班去巴黎会合。机舱门关了,现在谁想下去服务是不可能了。张领队焦躁不已,却也无可奈何的扣上了安全带。

    梦飞也即懊悔又委屈,就算她守在厕所门口,不就是多了一个延误班机的么。她又不是医生。心底还有种隐隐的不安,觉得这宋局的肚子坏的莫名其妙,早不坏晚不坏,偏偏登机的时候坏?怎么那么巧呢?但是他一局之长,从不至于要抛了局长的位子和一个公主般的女儿要在这弹丸小国藏匿吧?要藏也要等到法国巴黎在藏嘛,至少是个世界闻名的大都市。梦飞自觉想想都觉得好笑,一眼扫到张领队的包公脸又马上把小圆脸也绷紧了做哀悼状。

    从阿姆斯特丹到巴黎也就不到1个多小时的航程。梦飞晚上因时差的原因一直睡不好,每每乘机时倒是忽忽悠悠的比较好眠。而且为了充分利用所有可利用的白天时间来旅游购物,他们多数的航程都安排在凌晨,往往5点钟左右就要起床。

    梦飞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却硬是被冻得牙齿打战的醒了,也或者是因为嘈杂一片的惊呼声。睁眼看去,惊讶于不可置信的神情写在每个人脸上。人人都冷得发抖,各种语言嘈杂的嚷着为什么、怎么办,夹杂有各种语言的祷告声,甚至有些人掏出了手机要打出去,也有人在笨手笨脚的向座位下面找救生衣。梦飞静静的坐在位子上,只是觉得有些冷,就向小时候大雪天上学的路上手脚都被冻麻了一样。

    突然安全带好像勒到了骨头,还是自己飞了起来?没觉得血液倒流,大概是凝固了吧?张先生脚上头下黑板寸儿跟跟直竖的真像关公,想笑,笑不出,脸也已经麻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之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