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止步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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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宫的孩子长大了

    故宫高12米,周长3400米的宫墙和52米宽的筒子河,天然带着屏蔽功能,隔绝了墙外的喧闹世界。1999年天安门广场阅兵时,广场上欢呼声、喇叭声,故宫里都可以听见,但她的父母和同事们在后院,像其他平常日子一样买菜、做饭、看电视。

    在这个72万平方米的方形王国里,故宫人不紧不慢地生活着,吃饭、睡觉、社交、娱乐。员工们在隆宗门的门廊下打羽毛球,神武门城楼被改造成大礼堂,放过很多电影;80年代末,港台片还没有大规模流入内地时,神武门旁的小礼堂,就播着《西施》、《醉拳》、《塞外夺宝》。

    “西三所”的钟表室最吸引小孩子。在儿童玩具还只有积木、铁皮蛙的年代,这里的东西太高级了。一件件失声上百年的钟表在修复专家马玉良手里重新动起来。有西方进贡的、造办处自己做的、苏州的、广州的、各个通商口岸买的。有会叫的小鸟,抽烟的老头、变魔术的小人儿……弦上满,钟门自己打开,里面出来的小人儿打开折页,上面写着吉祥话:千秋永固、万寿无疆。这些钟表一部分被放在如今的故宫钟表馆展出,但都是停摆的,观众永远都看不到它们当年“滴滴答答”的样子,仿佛像是故宫里的时间一样。

    八十年代的故宫就好像现在的横店影视城,《垂帘听政》、《火烧圆明园》你方唱罢我登场。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带着他的电影《末代皇帝》的摄制组,进驻故宫,那些庞大的摄像机和演员真的进了太和殿,那个大鼻子导演坐在真的龙椅上,用屁股蹭了好长时间,后来上学以后才发现他当时的表情和当年坐在龙椅上的八国联军好像。除了外国面孔,夏秋明还在故宫见过刘晓庆、陈冲、陈道明等当红的明星。有一回她拉着妈妈的手,从“西三所”前门出来,一跨步便看见了刘晓庆。这位当时中国最红的女明星正蹲在地上,趴在一个宫灯台墩子上吃豆泡,头饰还没来得及卸,看起来很瘦,一口四川话。

    九十年代初,三大殿以外的区域开始快速修缮,有些地方不能随便进了,孩子们的活动区域开始收窄。11岁那年夏天,夏秋明经常记起那样一个傍晚,他穿过了如意门,看到了有一个陶艺馆正在装修,他绕过了很多放在空地上的玻璃柜子,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长春宫门外,他扒着门缝往里看,这是一个荒芜的四合院,有的地方还长了齐腰深的杂草,他推了推门,发现门虽然被铁链锁着,但推开的时候,中间留有较大的缝隙,自己正好可以穿过。

    进去以后夏秋明才发现院中还有一口井,井口长了很多杂草,房门被铁链锁死了,透过窗棱往里看,里面很黑,摆设很零乱,家具积上了厚厚的灰尘,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很清楚它们原来的样子。

    夏秋明往另一侧的厢房走去,渐渐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走的越近越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心中隐隐约约总渴望见到一个女人,可这人的样子他却怎也想不起来,于是,他就这么站在当院里,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就站在那哭,哭的很伤心,这和考试没考好被老爸打的那种哭不一样,当时心里是一种很怪的滋味,后来他谈恋爱了,和女朋友争吵之后又一起抱头痛哭时他才又找到这种感觉。

    也不知哭了多久,隐隐约约中似乎听见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的哭声,开始他以为是回音,可仔细听这种哭声和自己的不一样,是个女人的声音,就像班上的文艺委员那种抽泣,这时他才害怕了,吓坏了,转身就往外跑,出门时还把手划出了血。在甬道里他拼命跑着,模模糊糊的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天晚上夏秋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给一个穿着薄衫的女人照像,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欢快地跳来跳去,摆着不同的姿势,像一只小鹿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突然,她扑到夏秋明面前,抱着他笑道:我也要给你照嘛!

    夏秋明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身体火热得像烧红的炭,把他烫的难受,想争脱她的双臂,却又无法动弹,正在僵持的时候,他终于把持不住,一股滚烫的东西从飞奔而出,他猛地醒了过来,?一摸内裤,黏糊糊的像痰一样,他吓坏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去过长春宫。

    时光飞逝,孩子们都已长大,相比外面的世界,修复厂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真迹在特制的画盒里,或者挂在墙上、放在桌上,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会换。摹画室的人常年保持一个姿势,戴着眼镜、弯着腰、攥着笔,一遍又一遍地对照原件勾描、上色。

    画家陈少梅的夫人冯忠莲被故宫从荣宝斋请来临摹《清明上河图》,进故宫以后,再也没离开过。《清明上河图》真迹被放在特制的玻璃画盒里,临摹到哪部分卷到哪部分,操作极为严苛。冯忠莲拿着两只细画笔在手指头缝里灵活转换,这幅画一直在勾线条,一摹就是近十年的时光。在修复厂这些人的世界里,日益变坏的视力比日历上的印记更能体察时间的流逝。

    1996年,所有原来居住在故宫里的职工家属开始全部搬离故宫,夏秋明家也搬到了甘雨胡同,从此故宫变成了真正的合乎规制的博物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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