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情敌，时光的镜子（part2）
三月九日 星期五 天气 晴
今天我带了雨伞到学校，放在课桌抽屉里。
宋晓理笑我，“你是求雨道士吗？又没下雨也随身带伞，哈哈哈。”
她声音那么大，我生怕李华旭听见，我尴尬极了。
还好，他正在看漫画，应该没有听见宋晓理的话。
绝对不会听到的，毕竟中间隔了四排。
唉，要是我们能当同座就好了。
求求上帝，希望有朝一日我和李华旭能当同桌。
不知道上帝会不会收到我的祈祷。
上课的时候，李华旭打了一个喷嚏。
唉，一定是淋雨感冒了。
想起他的感冒，我心里觉得难受。
可是一下课他就生龙活虎了，还与班上的男生去跳沙坑，在沙坑里又打又闹又跳又叫，直玩到一身沙才回教室。
真是个单纯的人。
简直不像初中生。
可是却那么可爱。
今天我们也要打扫教室，我一直注意天色，盼望能够下雨。
盼望能和他打同一把伞。
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下雨。
三月十一日 星期一 天气 雨
今天终于下雨了。
可是我抽屉里的雨伞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李华旭的爸爸开车来接他放的学。
唉。
其实即使和他走在同一把雨伞下面又怎样呢？
他跟本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孩。
我太丑了，满脸疱、大眼镜，像那个科幻片里的科学怪人富兰肯斯坦。
而且不会说话。
我一见他就变得傻傻的，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晚上我去商场买妈妈用的护肤品时，在电梯里居然遇到了李华旭和他的爸爸，电梯门是那种磨得象镜子一样光滑的金属，李华旭看见我高兴的打招呼，我也很高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电梯里只得我们三人，门又象镜子一样照着我们，我尴尬得要命，镜子里的我是那么丑，数不尽的青春痘、大大的眼镜，而李华旭他们父子却是那么神气漂亮，我自卑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还没到我要去的那一层，我就逃跑了。
唉。
我不惜一切希望能变漂亮变高变得能言擅道。
六月十二日 星期五 天气 阴
他喜欢吃排骨饭、海苔拉面、烤青椒。
还喜欢喝可乐。
最喜欢打的游戏是《黑与白》、《homeworld》和《half life》，最近还迷上了《工人物语4》。
他说喜欢工人物语的画面，尤其是那些地质学家找到矿石时，他觉得很开心。
他喜欢的我都喜欢。
我开始追逐他的喜好。
或许这是没出息的吧，不过比起那些疯狂追星的fans，我宁可当李华旭的fans。
我开始含蓄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模仿他的喜好。专门接手他不要的垃圾，象那些被他淘汰下来的卡通闪卡和招贴画、不干胶贴纸、cd。他随手丢给我，我当作宝贝一样。
他喜欢aqua、savage garden、张信哲、张学友、张宇、杜德伟，我也跟着去喜欢。并且帮着他收集相关的周边产品，零用钱专门花在这上头，总是盼着他高兴，但是往往等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准备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转变口味了。
他的口味变得太快，我总是慢了一步。
有时候也会觉得累，可是我愿意，谁叫他是李华旭呢？
十一月十七日 星期四 天气 阴
妈妈的病越来越重。
我听见医生说话，意思是妈妈已经失去斗志。
她对我说，“我累了，也该放弃了。”
“放弃了以后呢？”
她不说什么，只是笑，可是笑容是十分惨淡的。
她有时坐在窗前什么都不说。
我猜她心底里一直在挂记爸爸。
我对爸爸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
外婆不喜欢提起我爸爸，小时候偶尔提起就会惹得外婆大发脾气。
我不明白大人的事。
其实没有爸爸也没什么不好。
宋晓理的父母也离婚了。
她说，“相爱容易相处难，维持爱情更是一门艺术。”
虽然只是初中生，可是宋晓理是懂得很多的。
宋晓理和她的名字一样，通情达理，通晓事理，当真是人如其名。
李华旭的名字也和他的人一样，象旭日一样灿烂温暖。
我的名字就太没意思了，林雪梅，中国起码有五千万个“雪梅”。
十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天气 阴
妈妈说：“这个病已经拖了四五年了，我很累很累，需要休息。”
她说的时候带着微笑。
休息不是一件坏事。
她说她的堂兄将会领养我。
叫我不必害怕。
“大伯会对你非常好的，你会幸福的。你可以不必再叫林雪梅，呵呵，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老土吗？你可以给自己取名字，多好。”
大伯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有妈妈啊，为什么要被领养？
“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哭。
“可是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妈妈太累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哭了。
我也哭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天气 雨
和大伯父、大伯母已经生活了半个多月。
他们对我很好，我在他们家生活得像个公主。
可是始终记挂妈妈。
大伯父说她在一间新医院里疗养，那里的新技术对这个病大有帮助。
我几次想去医院，可是大伯的车永远停在学校门口等我，他说，“你快要考试了，应该好好备考，到时考得一百分，你妈比吃补药还高兴。”
大伯说得对。
“妈妈在新医院怎么样了？病好了吗？头发重新长出来了吗？长胖没有？”
“你放心，你妈头发长出来了，人也胖了，新技术对她是很有效的。”
太好了，妈妈最爱美了，她掉头发的时候，气得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摔破了，现在重新长出头发应该很高兴吧。
一月十三日 星期二 天气 阴
今天考完就放寒假了。
想到又要和李华旭分开，我心里很难过。
每个周末周日节庆假期都被迫要和李华旭分开，真是难过。
可是考试考得不错，我又觉得很开心。
妈妈拿到成绩单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哦，还有，我决定也剪短头发陪妈妈。
再短都可以，短得贴在头皮上都行，反正我又不是什么美女，头发嘛，剪了还会长出来呀，呵呵。
我幻想我们两母女都是超短发的样子，我觉得又滑稽又高兴。
二月五日 星期四 天气 雨
大伯说，我妈妈死了，叫我节哀。
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四天了，他们说妈妈四天前死的，还一直叫我节哀。
死了是什么？就是再也见不到吗？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死亡，爱情小说的女主角经常死掉，电影里的人也经常死，我以前种的水仙也干死了，我也经常说，“丑死了”、“笨死了”。
可是妈妈是永远不会死的。
就快过春节了，街上好热闹，全是人，我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可是我老是忍不住想笑。
妈妈和我，我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人。说什么妈妈死了，我根本不相信。
她一定是躲起来留长头发才来见我。
一定是这样。
她那么爱美。
街角有卖气球的小贩，我买了一大串气球，亮晶晶的卡通气球，兔子脸气球、蝴蝶气球、熊猫头气球、神仙鱼气球。
我的妈妈是不可能死的。
我牵着气球像牵着一群小鸟，我兴冲冲的回去大伯家，说不定门一开妈妈就站在我面前，而且头发也长出来了。
呵呵，我笑起来。
掏门钥匙的时候，我手一松，我的气球全都飞了。
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看不清楚了。
脸上是什么东西？
眼泪吗？
不可能，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
我的妈妈真的死了。
二月十三日 星期六 天气 晴
妈妈的后事都办好了，办得相当风光。
我觉得我自己也跟着死了。
生我的人不在了，我的心痛得象被锯子锯开了一样，永远不会愈合。
为什么妈妈不见我最后一面？
妈妈就这样不喜欢我吗？
我也不喜欢自己，我窝囊没出息，而且丑，可是妈妈不应该不喜欢我啊，我十多年来都是这样啊。
大伯父和大伯母跟我解释了一遍又一遍，说我妈妈不是不想见我最后一面，而是妈妈想让我记住她最好的样子。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我懂我懂我懂。
我知道麻风病会让人不断的变形，到最后病人的外形会变得像恐怖片的怪物。
可是我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我讨厌自己，就是因为这样的自己，妈妈临死都不愿意见我。
我恨现在这个自己。
我决定改名字，我告诉大伯父我决定跟妈妈姓刘，大伯父没有不高兴，我终生感激他的宽宏大量。
希望改名字能令我获得新生。
三月二十日 星期天 天气 雨
我改了名字，跟妈妈姓刘，刘冰倩。我妈妈叫刘倩芸，大伯母叫文冰，为了感激她们对我的爱护，我把她们的名字拆散了搁在我的新名字里面。
大伯母高兴极了，很安慰的样子。
二月一日 星期四 天气 阴
今天是妈妈的一周年祭。
大伯父他们带我去拜祭，天气那么阴，像我的心。
我一直想哭，可是不敢，不想令大伯父他们伤心，他们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还在挂念妈妈。
大伯母知道我厌恶青春痘，特地带我去医治，还说待我再长大些就带我去配隐形眼镜，大伯母真的很好。
大伯父也额外的爱我疼我，什么都买给我，这样的爱，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所以我忍住了眼泪，我一定不能伤他们的心。
可是今天是妈妈的忌日，他们一直暗中留意我的一举一动，似乎怕我自杀。
我不笑的时候，他们问，“心里有什么事？”
为了哄他们高兴，我只得笑一笑。
我笑了，可是他们却又担心起来，“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他们太担心我了。
九月二日 星期一 天气晴
再也想不到还会遇见李华旭。
他完全不认得我了。
是的，我要的就是这样，彻底丢弃原来那个脏兮兮满脸疱的女生。
虽然他不认得我，可是他对人还是那么好。
他请我们喝东西。
我高兴得手足无措。
可是我是大女生了，不会再像林雪梅那样，像个拖着鼻涕的可怜虫。
我还是那么喜欢他。
似乎心里那个缺口一直等待着他来填补。
九月十四日 星期二 天气晴
李华旭对我是很不错的。
可是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女生却那么的令我不痛快。
那个叫王洛潍的女生，以前根本没有谁会注意她，可是偏偏李华旭却对她很好，克林顿克林顿那样亲热的叫她。
她配吗？
我厌恶这个女生，看到她就像在照时光的镜子。
她和过去那个林雪梅一样，都是可怜虫失败者。
她似乎分分秒秒都在提醒我：刘冰倩，你得意什么？你也曾经是个拖着鼻涕的可怜虫。
这太令人沮丧了。
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来改变自己，青春痘治好了，深度的近视眼镜也没了，皮肤也养的白白嫩嫩了，人人都说我是美女……可是，可是那个王洛潍却令我想起不爽的往事。
我以为我已经成功摆脱掉了那个林雪梅，可是王洛潍却时时刻刻提醒我。
我讨厌林雪梅、讨厌王洛潍。
我是万人迷刘冰倩，不是拖着鼻涕的可怜虫。
★★★★★★★★★
……
我看不下去了，完全就像是在照时光的镜子。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和李华旭竟然是初中同学，她对他的爱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和我一样的是，她在李华旭面前也同样的慌张失措、自卑、患得患失，不同的是，她比我开始得更早。
我一直没自信，总觉得自己丑，没想到她居然也曾有过自卑、自怨自艾的丑小鸭阶段。
对李华旭，对他的关注、关心、暗恋，我们的感受是完全一样的。
原来我所有过的感受她也有过，我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原来不止我的感情才是感情，她的感情也同样纯真宝贵。
读到她妈妈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坏透了，刘冰倩成长的过程那么悲苦，小小年纪就承担了那么多的荆棘、眼泪、不幸、孤寂，而我却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把她妈妈的事情扯出来，还利用这件事情来诋毁她、抹黑她，姜子牙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窃贼强盗，自私无情、黑白不分、颠倒是非。
想到我对她的所作所为，想到她的妈妈，我的眼泪像一场永不停息的大雨一样落下，我伏在桌上狂哭。
但愿眼泪能帮我洗一个澡，最好连内心也能洗刷干净。
我几乎毁了一个少女纯美的世界。
今天我带了雨伞到学校，放在课桌抽屉里。
宋晓理笑我，“你是求雨道士吗？又没下雨也随身带伞，哈哈哈。”
她声音那么大，我生怕李华旭听见，我尴尬极了。
还好，他正在看漫画，应该没有听见宋晓理的话。
绝对不会听到的，毕竟中间隔了四排。
唉，要是我们能当同座就好了。
求求上帝，希望有朝一日我和李华旭能当同桌。
不知道上帝会不会收到我的祈祷。
上课的时候，李华旭打了一个喷嚏。
唉，一定是淋雨感冒了。
想起他的感冒，我心里觉得难受。
可是一下课他就生龙活虎了，还与班上的男生去跳沙坑，在沙坑里又打又闹又跳又叫，直玩到一身沙才回教室。
真是个单纯的人。
简直不像初中生。
可是却那么可爱。
今天我们也要打扫教室，我一直注意天色，盼望能够下雨。
盼望能和他打同一把伞。
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下雨。
三月十一日 星期一 天气 雨
今天终于下雨了。
可是我抽屉里的雨伞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李华旭的爸爸开车来接他放的学。
唉。
其实即使和他走在同一把雨伞下面又怎样呢？
他跟本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孩。
我太丑了，满脸疱、大眼镜，像那个科幻片里的科学怪人富兰肯斯坦。
而且不会说话。
我一见他就变得傻傻的，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晚上我去商场买妈妈用的护肤品时，在电梯里居然遇到了李华旭和他的爸爸，电梯门是那种磨得象镜子一样光滑的金属，李华旭看见我高兴的打招呼，我也很高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电梯里只得我们三人，门又象镜子一样照着我们，我尴尬得要命，镜子里的我是那么丑，数不尽的青春痘、大大的眼镜，而李华旭他们父子却是那么神气漂亮，我自卑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还没到我要去的那一层，我就逃跑了。
唉。
我不惜一切希望能变漂亮变高变得能言擅道。
六月十二日 星期五 天气 阴
他喜欢吃排骨饭、海苔拉面、烤青椒。
还喜欢喝可乐。
最喜欢打的游戏是《黑与白》、《homeworld》和《half life》，最近还迷上了《工人物语4》。
他说喜欢工人物语的画面，尤其是那些地质学家找到矿石时，他觉得很开心。
他喜欢的我都喜欢。
我开始追逐他的喜好。
或许这是没出息的吧，不过比起那些疯狂追星的fans，我宁可当李华旭的fans。
我开始含蓄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模仿他的喜好。专门接手他不要的垃圾，象那些被他淘汰下来的卡通闪卡和招贴画、不干胶贴纸、cd。他随手丢给我，我当作宝贝一样。
他喜欢aqua、savage garden、张信哲、张学友、张宇、杜德伟，我也跟着去喜欢。并且帮着他收集相关的周边产品，零用钱专门花在这上头，总是盼着他高兴，但是往往等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准备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转变口味了。
他的口味变得太快，我总是慢了一步。
有时候也会觉得累，可是我愿意，谁叫他是李华旭呢？
十一月十七日 星期四 天气 阴
妈妈的病越来越重。
我听见医生说话，意思是妈妈已经失去斗志。
她对我说，“我累了，也该放弃了。”
“放弃了以后呢？”
她不说什么，只是笑，可是笑容是十分惨淡的。
她有时坐在窗前什么都不说。
我猜她心底里一直在挂记爸爸。
我对爸爸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
外婆不喜欢提起我爸爸，小时候偶尔提起就会惹得外婆大发脾气。
我不明白大人的事。
其实没有爸爸也没什么不好。
宋晓理的父母也离婚了。
她说，“相爱容易相处难，维持爱情更是一门艺术。”
虽然只是初中生，可是宋晓理是懂得很多的。
宋晓理和她的名字一样，通情达理，通晓事理，当真是人如其名。
李华旭的名字也和他的人一样，象旭日一样灿烂温暖。
我的名字就太没意思了，林雪梅，中国起码有五千万个“雪梅”。
十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天气 阴
妈妈说：“这个病已经拖了四五年了，我很累很累，需要休息。”
她说的时候带着微笑。
休息不是一件坏事。
她说她的堂兄将会领养我。
叫我不必害怕。
“大伯会对你非常好的，你会幸福的。你可以不必再叫林雪梅，呵呵，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老土吗？你可以给自己取名字，多好。”
大伯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有妈妈啊，为什么要被领养？
“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哭。
“可是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妈妈太累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哭了。
我也哭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天气 雨
和大伯父、大伯母已经生活了半个多月。
他们对我很好，我在他们家生活得像个公主。
可是始终记挂妈妈。
大伯父说她在一间新医院里疗养，那里的新技术对这个病大有帮助。
我几次想去医院，可是大伯的车永远停在学校门口等我，他说，“你快要考试了，应该好好备考，到时考得一百分，你妈比吃补药还高兴。”
大伯说得对。
“妈妈在新医院怎么样了？病好了吗？头发重新长出来了吗？长胖没有？”
“你放心，你妈头发长出来了，人也胖了，新技术对她是很有效的。”
太好了，妈妈最爱美了，她掉头发的时候，气得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摔破了，现在重新长出头发应该很高兴吧。
一月十三日 星期二 天气 阴
今天考完就放寒假了。
想到又要和李华旭分开，我心里很难过。
每个周末周日节庆假期都被迫要和李华旭分开，真是难过。
可是考试考得不错，我又觉得很开心。
妈妈拿到成绩单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哦，还有，我决定也剪短头发陪妈妈。
再短都可以，短得贴在头皮上都行，反正我又不是什么美女，头发嘛，剪了还会长出来呀，呵呵。
我幻想我们两母女都是超短发的样子，我觉得又滑稽又高兴。
二月五日 星期四 天气 雨
大伯说，我妈妈死了，叫我节哀。
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四天了，他们说妈妈四天前死的，还一直叫我节哀。
死了是什么？就是再也见不到吗？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死亡，爱情小说的女主角经常死掉，电影里的人也经常死，我以前种的水仙也干死了，我也经常说，“丑死了”、“笨死了”。
可是妈妈是永远不会死的。
就快过春节了，街上好热闹，全是人，我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可是我老是忍不住想笑。
妈妈和我，我们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人。说什么妈妈死了，我根本不相信。
她一定是躲起来留长头发才来见我。
一定是这样。
她那么爱美。
街角有卖气球的小贩，我买了一大串气球，亮晶晶的卡通气球，兔子脸气球、蝴蝶气球、熊猫头气球、神仙鱼气球。
我的妈妈是不可能死的。
我牵着气球像牵着一群小鸟，我兴冲冲的回去大伯家，说不定门一开妈妈就站在我面前，而且头发也长出来了。
呵呵，我笑起来。
掏门钥匙的时候，我手一松，我的气球全都飞了。
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看不清楚了。
脸上是什么东西？
眼泪吗？
不可能，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
我的妈妈真的死了。
二月十三日 星期六 天气 晴
妈妈的后事都办好了，办得相当风光。
我觉得我自己也跟着死了。
生我的人不在了，我的心痛得象被锯子锯开了一样，永远不会愈合。
为什么妈妈不见我最后一面？
妈妈就这样不喜欢我吗？
我也不喜欢自己，我窝囊没出息，而且丑，可是妈妈不应该不喜欢我啊，我十多年来都是这样啊。
大伯父和大伯母跟我解释了一遍又一遍，说我妈妈不是不想见我最后一面，而是妈妈想让我记住她最好的样子。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我懂我懂我懂。
我知道麻风病会让人不断的变形，到最后病人的外形会变得像恐怖片的怪物。
可是我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我讨厌自己，就是因为这样的自己，妈妈临死都不愿意见我。
我恨现在这个自己。
我决定改名字，我告诉大伯父我决定跟妈妈姓刘，大伯父没有不高兴，我终生感激他的宽宏大量。
希望改名字能令我获得新生。
三月二十日 星期天 天气 雨
我改了名字，跟妈妈姓刘，刘冰倩。我妈妈叫刘倩芸，大伯母叫文冰，为了感激她们对我的爱护，我把她们的名字拆散了搁在我的新名字里面。
大伯母高兴极了，很安慰的样子。
二月一日 星期四 天气 阴
今天是妈妈的一周年祭。
大伯父他们带我去拜祭，天气那么阴，像我的心。
我一直想哭，可是不敢，不想令大伯父他们伤心，他们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还在挂念妈妈。
大伯母知道我厌恶青春痘，特地带我去医治，还说待我再长大些就带我去配隐形眼镜，大伯母真的很好。
大伯父也额外的爱我疼我，什么都买给我，这样的爱，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所以我忍住了眼泪，我一定不能伤他们的心。
可是今天是妈妈的忌日，他们一直暗中留意我的一举一动，似乎怕我自杀。
我不笑的时候，他们问，“心里有什么事？”
为了哄他们高兴，我只得笑一笑。
我笑了，可是他们却又担心起来，“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他们太担心我了。
九月二日 星期一 天气晴
再也想不到还会遇见李华旭。
他完全不认得我了。
是的，我要的就是这样，彻底丢弃原来那个脏兮兮满脸疱的女生。
虽然他不认得我，可是他对人还是那么好。
他请我们喝东西。
我高兴得手足无措。
可是我是大女生了，不会再像林雪梅那样，像个拖着鼻涕的可怜虫。
我还是那么喜欢他。
似乎心里那个缺口一直等待着他来填补。
九月十四日 星期二 天气晴
李华旭对我是很不错的。
可是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女生却那么的令我不痛快。
那个叫王洛潍的女生，以前根本没有谁会注意她，可是偏偏李华旭却对她很好，克林顿克林顿那样亲热的叫她。
她配吗？
我厌恶这个女生，看到她就像在照时光的镜子。
她和过去那个林雪梅一样，都是可怜虫失败者。
她似乎分分秒秒都在提醒我：刘冰倩，你得意什么？你也曾经是个拖着鼻涕的可怜虫。
这太令人沮丧了。
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来改变自己，青春痘治好了，深度的近视眼镜也没了，皮肤也养的白白嫩嫩了，人人都说我是美女……可是，可是那个王洛潍却令我想起不爽的往事。
我以为我已经成功摆脱掉了那个林雪梅，可是王洛潍却时时刻刻提醒我。
我讨厌林雪梅、讨厌王洛潍。
我是万人迷刘冰倩，不是拖着鼻涕的可怜虫。
★★★★★★★★★
……
我看不下去了，完全就像是在照时光的镜子。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和李华旭竟然是初中同学，她对他的爱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和我一样的是，她在李华旭面前也同样的慌张失措、自卑、患得患失，不同的是，她比我开始得更早。
我一直没自信，总觉得自己丑，没想到她居然也曾有过自卑、自怨自艾的丑小鸭阶段。
对李华旭，对他的关注、关心、暗恋，我们的感受是完全一样的。
原来我所有过的感受她也有过，我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原来不止我的感情才是感情，她的感情也同样纯真宝贵。
读到她妈妈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坏透了，刘冰倩成长的过程那么悲苦，小小年纪就承担了那么多的荆棘、眼泪、不幸、孤寂，而我却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把她妈妈的事情扯出来，还利用这件事情来诋毁她、抹黑她，姜子牙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窃贼强盗，自私无情、黑白不分、颠倒是非。
想到我对她的所作所为，想到她的妈妈，我的眼泪像一场永不停息的大雨一样落下，我伏在桌上狂哭。
但愿眼泪能帮我洗一个澡，最好连内心也能洗刷干净。
我几乎毁了一个少女纯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