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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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三十六、消失之失

失者,或败,或亡,或不知所踪,或不明所以。

    若是丢个宝贝,那必引得贪财之人觊觎之,纷纷乱乱又有一场纠缠;若是丢个贵人,那必使得宝贝之仰赖之的人追索其下落,吵吵闹闹又是一出戏码;那若是贵人携宝丢了……

    武林、商会、朝廷,怕没有哪个贵人齐齐贵得过柴洛槿,更何况四野纷传她的消失,是与乾坤易一起。

    于是各门各派、朝堂乡野,无不倾巢,吵嚷喧哗两个月,该熄火的熄了,该扫兴的扫了,该作罢的罢了,还在不倦找着疯子小财神的,只有草护、风临府和山水渡。

    前一家草护是找得挖地三尺非疯既癫,后两家是找得遮遮掩掩但仔细如水银泻地。

    无关之人叹息,相关之人怕只能抓狂吧。

    来得蹊跷,也要去得无踪么?

    你若是离开,可你不负责任留下的那些痕迹印子,却有些人抠它不去,只能辗转难眠。

    多少日晚上睡着睡着便醒来扔东西;多少日强绷着脸听那屋檐雨滴之声;多少天看着文案奏折闭目后悔;多少星夜敲着算盘来回踱步;多少日头在大陛荒原忍住策马回奔的冲动;多少日头下去庙里弯下老迈的膝盖向菩萨求告。

    原来心焦得绝望又希望之时,不管什么王爷、辅座、丞相、总管、将军还是平常父母,管你高傲还是冷漠,管你是爱意还是关心,都只是焦虑复焦虑,只是心乱如冰火倾覆。

    她定是躲去哪里玩了吧,玩得久了些而已,或是在何处迷路了,凭她机敏能耐断不会出错,还是又寻着好吃的东西好看的人了,也罢,总记得回来便好……豺狼虎豹那些挑拣的东西,怎会去叼她这样的破烂脏家伙,便是劫财劫色的强盗恶人,被她给糊弄一番,肯定得不上手,失足摔下哪里山崖么,邘州大小高低之处翻遍了,两月间总有尸首留下……怎可能,这种东西就是阎王也懒得收的,就是啊……

    反复又反复,可是邘州不大,甚至天下都不大,她能去了哪儿?

    又把漱口水当茶喝了,被王府丫鬟忧心盯着;又把南北水运铺排指错了,被门众犹疑看着;又把奏折上的印章盖反了,连皇帝都奇怪盯着他;又把帐目算错了,不知亏了钱,她回来怎么骂……

    ……三个月了,是有些久了。

    「你还是回来了……」闻扫扫他一身尘土,转圈勾张椅子给他坐下。

    曾被她拍背唤柴府第一大府草之人浓眉打紧,在府中扫一圈道,「这什么沉沉死气,她又没死。」

    「你倒沉得住气,老爷和老夫人已经想到早些超度了。」

    「庸人自扰!无风就不需起浪,接着找,总把尸骨能找出来!」

    闻不语,对于丢了太子矢志不渝找了十年的人,确实三个月不算什么。

    大草安静坐着,两人相对无语许久,忽然发现柴洛槿不在这空气安静干净得太过了。

    「整训草护去,也有许久未行训诫了。」

    闻点头,看大草走了,门口宫雪漾又来了,两人一个擦身互点点头,此二人并不熟悉热络,若是柴洛槿不在,恐怕话也不会说上一句。

    「我来问问,或者来闻闻味道,习惯了便过来了。」宫雪漾宽袍广袖一扫在躺椅上坐下,嗑瓜子,把壳扔在闻脸上。

    闻端庄的脸上一片凄清,抬头看看头顶,不知这柴府还能是柴府多久,叹口气。

    忽然宫雪漾一片百无聊赖的脸上闪过光芒,「啊!」

    「嗯?」闻探头。

    「我们便办个丧事!」拍桌子站起来。

    「宫丞相!」闻冷脸道,「此刻无需你火上浇油。」

    宫咧嘴笑,「若是那家伙知道我们惨兮兮悲戚戚给她办了个丧事,便是在棺材里也会爬出来吧……」

    闻一锤手道,「正是,一定是那样,我们办丧事到一半,她便怒发冲冠进来砸东西了,好,好,快办!」

    于是不几日后,天下哗然嗟叹,柴府要给风云无二的小财神,做丧事办道场了。

    喧哗一如柴府落成那日,一切都进行得很慢,府门大开,等待着什么,不过欢喜的戏码,终究没有演成。

    小财神柴洛槿,死了。

    「去给我把坟头挖了!」郑显怒喝,挥袖把琉璃碗甩向暗羽卫头上,夜明珠和金器银具被狠狠散落一地,「柴洛槿敢死,我也要叫她死不安宁!」

    注方哆嗦想启口说,小财神毕竟算是有助益之盟友,到底还是不要行这穷极之事,郑显一把剑劈过来吼,「滚!让本王砸你么?!」

    而尞城之远,山水渡大辅座闻讯却只是一怔,便点头道,「知道了。」

    山风过去眼神逡巡一遍,见确实神色安冷,本来么,小财神之死与辅座会有何干,便退出门去回宗主道一切如常。

    风无名冷哼一声,暗道果然柴洛槿你即便没了,也不过如此,虽然有些可悲可惜可叹……

    秋雨更繁更密,淅淅沥沥。

    房内独坐的那人,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拳头握紧又松开,突然蹙眉,突然屏息,心底恍惚,道不清这呼吸不畅的感觉是什么。这几月不舍地追寻探查,自己不愿去想原因,即便让风儿他们疑惑指责,也不愿停下来……不信,全然不信……怔忡间,不知那屋檐滴水之声,落到了心底何处……站起来望着飞花屋檐流水滴,皱眉,又皱眉。

    笑起来耸肩歪头之人……

    他开门看那檐雨落地。

    讲话口沫横飞之人……

    走入花圃挨刺,指尖涌血。

    吃饭好动不规矩之人……

    看血一滴滴落下。

    忽晴忽雨喜怒无度之人……

    望天。

    突然仰面躺在花丛间,雨丝如网扑面落下来,他睁目在天地之间。

    秋风携雨在高空俯视他无神的双眼,盘旋冷笑,世事,果真难料吧。

    迎面相逢之时,没有伸手,而现在呢……

    把自私做盔甲之人……现在何处……把谎言当水饮之人……现在何处……爱唤他哥哥之人……现在何处……指尖触感冰凉之人……现在何处……

    那个张狂又怯懦之人,在何处……

    柴洛槿,你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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