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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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二、天降财神迷路

啊,空旷啊……

    乌鸦……某日的文水镇上,早起的人们都能看见一个棉袄脏乱少年手执一根树枝,枝头挂着藤条,藤尾绑了一根胡萝卜。少年□□那小驴扑腾扑腾四蹄翻飞追赶着前面永远够不着的胡萝卜,颠得少年□□右翻,嘴里喊着「心肝美驴小孙子……」

    一人一驴一胡萝卜从县城东头闹到西头,最后踩过城郊柴爹的菜园直冲进厨房才停下。被摔下地的邋遢少年望着门口有惊有怒的柴老夫妇,再看看跑去菜园子继续荼毒生灵的他乖孙子,扯开一张笑脸,欲哭无泪。

    「我们错了!」少年揪住孙子毛『扑通』一声跪下,左手抹泪道,「村里来了强盗,爹娘姐弟全都……都……只有我和平安逃出生天,凄风苦雨、风餐露宿,捡野果、喝山泉,扒人家剩菜和剩饭……平安和我饿得晕头转向才冲撞二老家门,毁坏了二位辛苦耕作的菜园,这无异于烧我村庄家园、欺我至亲姐弟、杀我生养父母的强盗行径!」一头撞在地上狠狠磕头,「本来我应该把小平安赔给二老,只是我与它从小长大、相依为命,肚饿有果子一起吃、遇雨有庙一起躲,一张床两人睡一条裤子两人穿,我累了它驮我、它累了我背它,生不同日死愿同时,生不同衾死当共穴!」涕泪滂沱,泣不成声,天地为之动容,「……可恨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无一技之长,以身留与二老为奴为仆却是个累赘……为今我们只有以命相抵,只愿二位菩萨将我们葬在一处。坟埋此地,当保佑二老,面朝东方,愿守望家乡——」话到此时磕地欲死,却哭得浑身无力委顿在地,乖孙儿也在一旁哼哧顿蹄嘶嚎助威。柴家二老早已支持不住扑将过来,一人扶住少年一人搂定小驴,四人(?)抱作一团嚎啕大哭,连四面邻里都惊动来瞧。

    「孩子……我儿早去,从今以后你在此安顿,我必待你如亲生骨肉……」

    「我儿,以后爹绝不让你们再冻着饿着,爹娘种菜打猎,一定让你们保暖安稳!」

    「爹!娘!想不到苍天可怜,颠沛流离许久,孩儿还能重新有个家。可以有爹娘让我孝顺,可以有床榻让我安稳……以后端茶送水、洒扫置备,孩儿虽无力气,但一定要让我的爹娘舒心和乐、安享晚年!」

    当下又一阵抱头痛哭。

    柴妈拿出她早亡儿子十五岁的衣服,比量一下似乎正合适。于是要给少年烧水洗澡,又怕饿着,先端了两张饼出来填他肚子。少年吃完饼问柴妈要了一段长布条,进去洗澡了,柴妈也不问其他,自去给他烧饭。柴爹牵了平安去吃草,喂完草又细细给它刷毛。

    这时少年清清爽爽走出房来,柴爹柴妈转头去看,手上的活突然都停了。

    月光下的少年,面容清俊如玉。目如点漆,眉似柳叶,身材虽然纤瘦,却有一股袭人气息。清辉落在眉间眼底,悠然一股睿智才情,穿的是土布粗衣,端的是丰朗仪态。

    少年嘴角噙笑走过来,「爹娘怎么了,看我衣服还合身吧?」

    「合,合身……」二老点点头。柴妈眼里忽然就涌了泪,过来摸摸少年肩臂衣角,颤声说,「想着两人,孤孤单单抱团老死的……没想到,菩萨送你这样天上的仙童下来陪我们……真好……」说着就跪拜在地,望天呜咽。少年眼中闪过一点流光,把柴妈搂在怀里。

    「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娘要怎么唤你?」

    「呃,娘亲……我叫洛槿,以后就是柴洛槿……」

    柴妈呜咽不止,柴爹坐在那儿颤着手一直一直给平安刷毛,可怜小毛驴一身短毛,快要刷断了……

    夜半柴洛槿躺在自己小房里,想起柴妈眉眼亲切,果然与自己母亲有几分像,父亲没有了,若在,肯定是不如柴爹憨厚老实。自己那张如簧巧嘴吹叶能飞花、唾手可点金,惯于欺骗长于编织,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次却有那么一点儿莫名心疚。想着母亲和小君君现在如何,会不会心急如焚抱团哭泣,想着自己那白手起来的大家大业,想着精明强干的手下、朋友,洒脱如他,也辗转难眠了……

    第二天起来已近中午。柴洛槿看着给他烧饭整衣的二老有些脸红。吃完饭他屋前屋后乱晃一气,又坐在门边看柴妈编柳条筐,「娘,这地方叫什么?」

    「邘州-博城-文水县啊,你是逃难来的,肯定慌不择路了……唉……」柴妈抬手抚抚他脸颊。

    「那娘,这里民生如何、地势如何、特产如何?」

    「呃,邘州不算富裕吧,不过商路东西南北的,也算方便营生。邘州都城就叫邘城,那里热闹极了哟。地势……文水县四面是山啊,博城大约也多山吧。特产么,花!邘州宜花,一年四季到处都香喷喷的,外地读书人最喜欢结伴来这里。有句话说『尞城山水,邘州花香,敛都钱财,居厌粮仓……』后面的不大记得了……」

    「哇——娘亲知道这么多啊!……娘,城里有集市吧?」

    「有,想买什么?下午叫爹带你去看,猎的野兔山猪也要卖了,换些布料你做新衣服。」

    柴洛槿望着老人身上的补丁,默然不语。

    下午柴爹扛头山猪,柴洛槿拎串兔子出了门。短短一段路——对柴爹而言——磨出脚底五个大泡后,柴洛槿决定以后出门都骑他孙子。进城后柴爹径入了一家酒楼厨房,伙计过来拎了重正要掏钱,柴洛槿按下手说忘了把猪牙卸下来。伙计不解,反复就是不让卸。柴洛槿争执不过,左顾右盼咬牙压低声音说,你不见前几天天上黑色旋云惊雷滚滚杀气漫天,后有五色芒星坠地就落在这附近么。那日几个猎户在山中窥见一长须垂地的老翁抚着几头山猪道,尔等在这灵山之中恣意生长,最是灵性,一身煞气,灵煞汇聚牙尖,故牙为辟邪护身至宝。近日天上大罗神仙与五大恶妖混战,恶妖破功瞬间,妖气四溢逃散下界,汇成五色芒球落在不远处,虽不能再成妖孽作祟,但妖气浸染荼毒生灵。如今就是尔等效力建功之时,庇护生灵、多建福祉,也好早日证道升天……语毕老翁不见踪影,而那几头山猪竟自己往猎户奔来,直撞刀口之上……

    伙计听完眼似牛铃脸色苍白,柴洛槿又脱下鞋袜道,「我从城郊走来,那条路走了十几年从无异样,今日走完一看,脚上竟起了大小数个脓疱,其色泽诡异形状突兀,想是妖气已侵地脉,随地气往这边漫延,而我爹扛着山猪有猪牙护体,因此脚上半点事也无。小哥你看,若是回去我们不带上这两颗猪牙,岂不是要饱受荼毒、寸步难行么!」

    当下伙计身颤声嘶手抖,一定要留下两颗猪牙。柴洛槿一气,抱着山猪就要走,伙计拖住不放,掏出五六个山猪钱,柴洛槿深思半晌,沉声痛道,「小哥,不是我们小气,实在是金山银山不如贱命一条。小哥也是知理有度的大人气量,猪我们还是卖在这里,只是这牙我们一定要卸走。务请小哥原谅则个。」

    伙计无奈只好掏钱放人走。

    柴爹一脸惊惧紧张,又忐忑疑惑,不过终究没问他神仙般的宝贝儿子半句多话,只是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又远远看了几座古刹庵堂,柴洛槿就拉了柴爹匆匆回去了。

    回去后唤了柴爹柴妈山前山后左邻右舍去收山猪牙,忙到月上中天才堪堪收了一小柳篮。

    翌日集市,山猪价涨,猪牙奇贵,户户疯抢。柴洛槿混在一众猎户中掀开小篮子,红了眼的人群便轰然蜂拥而至。

    最后一对猪牙在两富户管家的争抢中卖了三百两银子。据柴爹讲他打好几年的猪都攒不到三百两。

    回去时柴爹走在前面,怀抱一包银子惴惴紧张。柴洛槿骑着平安在后面晃悠,嘴里叼根草茎一脸写意。走着走着柴爹就掉到了后头,愣愣看着前面骑驴衔草的少年……夕阳余辉洒在精致的侧脸上,嘴角笑意若有似无。柴爹想,槿儿,定是天上来的仙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