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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不堪的过去

这个星期天,我喊来了叶琳等一干部门主管,不过聚会地点不在会议室,而改在我和方景煦的小窝。

    地点决定了这场聚会的性质类似于party更多一点,我希望闲暇时间他们可以更多地交流,以使私人关系如同朋友般的融洽。

    幸运的是,他们也如我所愿的那样相处,哦,不,除了一个人。

    我几乎是带点无奈地看着坐在我旁边的郑恩旭,也许是天性使然吧,他是个沉默疏离的人,又有点死心眼,这从他执着跟随我一点上可以看出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如今不可多得的美德,但我寄希望郑恩旭的,不仅仅是一个贴身保镖那么简单,而是借由其达到一种顶端权力的平衡……

    “uncle——”安安仰起脸轻轻地叫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顺便说一句,因为被叫做“叔叔”让我觉得浑身别扭,所以后来让安安以英文称呼我。

    “什么事,安安?”我忍不住搂紧怀中又香又软的孩子,变胖后果然抱得舒服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安安指着手上的画册,缓慢却清晰地说。

    “啊,这个啊……”我笑着接过来,突然觉得这内容有点眼熟,翻过来一看,不是我小时候翻过的英语画册吗?

    “安安的脑袋很聪明,一点都不逊于你和阿煦哦!”路栾端着一杯茶款款走过来坐下,“或许是替他找个老师的时候了。”

    “你说得对。”我颌首表示同意,“不管怎么说,他是方景煦的儿子。”

    安安好奇地在我俩间望来望去。

    “先学什么好呢?”路栾拖着下巴认真地思量起来,安安在她身边呆的时间不短,素来视同己出,“三岁学外语会不会早了点?但听人家说小孩子学习语言的能力是最强的……”

    “找个国学功底深厚的老师吧。”

    “什么?”路栾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让安安先开始学一点中国传统的文化。”我抚摸着怀中孩子柔软的黑发。

    “就像你那时学琴棋书画?”

    “恩,差不多吧,其实安安学进多少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培养出一颗心。”

    “心?”

    “这么说可能有点恶俗……”我笑笑,“永远有一颗中国心,哪怕行为上做不到,心到就够了。举个例子来说,路姐你有没有想过我和阿煦为什么创立凤凰集团?阿煦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是完全出自私人因素。然而凤凰近年来越做越大,有些东西我渐渐也想得多了,阿煦常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或许振兴民族工业是历史赋予凤凰的一种选择,有时我想起这个,也会热血沸腾呢,哈哈!但是想必你也发现了,国内我们只是小打小闹,真正让凤凰展翅高飞的是在海外,这是经济环境决定的,没有办法,甚至不久的将来我必须移民美国……但是,我的家永远在这里。这一点,我希望公司所有的人都这么想,特别是……凤凰的继承人。”

    路栾愣住了,或者说若有所思,良久她微微点头:

    “我明白了。老师我来找吧。”

    接下来的几个月,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顺利,凤凰集团有条不紊地运作着。郑恩旭已经卸下总裁秘书的职位,正式成为高层行政人员之一,他的全局调度才华得到了充分的施展,与叶琳的合作更可谓天衣无缝,两个人联手推动了第二季度的利润大幅上涨,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叶琳对郑恩旭已不似当初那般不给好脸色看,但他的固执和冷淡还是让叶琳经常气得跳脚,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恰好在此时去触叶大小姐的霉头,那可真的是惨遭池鱼之殃了。与此同时,“凤凰二美”的另一美路栾张大夫人,也因为喜得贵子而表现出孕妇特有的反覆无常的情绪化特征,于是,有好事者私底下谑称“凤凰二吼”。

    所幸诸位经理的脑袋并没有被炎炎夏日磨得昏昏欲睡。王叔尽心尽职地做着餐饮连锁;蒋雪天南地北地洽谈电脑家电销售业务;白天飞饶有兴致地磨炼着自己的黑客技术;张清林忙着两块楼盘的工程竞标;严惠不动声色地在各种商业聚会上施展公关手腕;王胜才美国中国两头跑融合大洋两岸的业务……

    因为实在太忙,我这段时间都没去学校露过面,极其用心地在办公室里批阅各种文件。虽然下面替我分担了不少,但自从天源倒台后,凤凰集团的发展如同脱缰野马一般迅猛不可抑制,再加上暂时没有人有闲心垂涎这块“肥肉”,整个集团的事务也以n倍的速度疯狂增长着。

    不知不觉,日子跨入了酷暑八月……

    我望着桌子的台历,今天是1994年8月3日,一个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日子,一个改变我一生的日子。

    安安在张家吃饭,郑恩旭去医院探望母亲,诺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乍听起来没什么区别,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从早上开始,身上就不断地开始冒鸡皮疙瘩——因为我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张画面,代表一件我竭力想要忘怀的事情。

    沉默良久,我鬼使神差地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换衣服打扮。

    不一会儿,镜子里浮现出了一张女性化的面庞——宓儿。

    我目光沉静地望着这张苍白的脸,看着它缓缓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一把微型的美工刀在我的指间闪烁着冰冷无机质的光芒。

    ——我做出了一个选择,也许它是愚蠢的,但我不后悔,毕竟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能保持理智。

    我站在自己毕业的幼儿园附近一片浓密的小树林中,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多年以前同样的时间点我站在这里,至于为什么而来早已经想不起来了。这里一向罕有人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寂寥无声,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其中,不仅鸡皮疙瘩有冒得越来越厉害的趋势,就连手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了。

    当我发现时间距七点仅有三分钟时,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张大,冷汗顺着后脊骨涔涔而下,空气中飘过某种危险的气息,只听到我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又一下……

    而当我听到背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时,身体猛地僵直,我终于无法忍受彻底崩溃了,脑海中空空如也,只剩下“逃”的念头。

    来不及了,一双充满咸味汗渍的手从背后伸过来,紧紧捂住我的眼睛,将我扑倒在地……

    “董建,你这个禽兽!放开我!!!”下一刻,我的尖叫声已经冲出嘴巴,惊飞了小鸟无数。

    后面的人明显身体一滞,但很快毫不犹豫地滑下另一只手去捂我的嘴巴。

    当汗臭味冲进鼻腔时,我恶心得简直快要吐了。

    我又踢又咬拼命向后看,果不其然是那张我诅咒了千万遍的的圆脸。

    此时这张脸写满惊慌,当接触到我的眼睛时更是仓惶万分,他没有想到我这个“陌生人”会知道他的名字,于是他顾不得脑中肮脏的念头了,慌慌张张地起身,打算逃跑。

    极度恐惧的放松后我开始放声大哭,原本紧握着的美工刀在挣扎中被甩到了不远的泥地上。

    原来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时,我根本没有应付它的勇气……

    “混蛋!”一个陌生的怒吼突兀地冲进耳朵,紧接着是“咚”地一声。

    我哭着抬头,看到董建肥胖的躯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面前站着一个左手夹着足球,怒气满容威风凛凛的男孩子。

    “你没事吧?”男孩子飞奔过来,蹲下来焦急地问。

    我拼命摇头,哽咽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送你回家,站得起来吗?”男孩伸出手,古铜色的脸上写满关心。

    “我……我……腿……软……”我这才发现双脚已经半分力气也没了。

    男孩皱眉,想了一会儿,他放下足球,然后突然一把横抱起我。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离我远点!”我尖叫,“你好脏,而且臭死了!”

    “……”男孩无语,低头看我。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头不敢看人家的脸色,嗫嚅道:“……对……对不起,我……我……有洁癖。”

    “没关系,你说得很对。”男孩开朗地笑着,“我刚刚在踢球,浑身上下就像脏水里浸泡过一样。”

    男孩手上抱着我,脚下一路踢着球,问:“你家住在哪儿?”

    “我……”我眼神迷茫,不自觉地缩紧了身子,“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这是一座破旧高楼的天台,因为位置极好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你放心,我不会跳楼自杀的。”瞥到男孩担心的眼神,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只是……喜欢……到这里吹吹风,看看风景,感觉什么不愉快的事都会忘掉似的……”

    “……对不起……”下一刻我已经捂住嘴巴,蹲在地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落,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我好恨,那个混蛋,他在陈楠这样的年纪时在那个小树林猥亵了她,害得她从此和男生牵个手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后来被查出患上了性冷淡;我也好恨陈楠她自己,明明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小学同桌,却不敢告诉包括父母在内的任何人,硬是强颜欢笑地和那个混蛋坐满一年,期间还默默忍受他变本加厉的骚扰……

    我讨厌小学,我害怕和强势的男性单独在一起,我只想谈精神恋爱……我的诸多怪癖,全来自同一个理由,我的人生在那一个夜晚被彻底地改变。

    直到今天,我也耻于告诉任何人自己身上经历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天就没有人来救我呢?

    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直至栏杆处站定。

    男孩紧张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一把扯下束发的丝带,任由黑发在风中舞动,张开双臂,高高地昂起头接受夜风的洗礼。

    黑夜隐藏不洁的我,予我以安慰;凉风包裹我的躯体,吹散心头的阴翳。

    泪水自我的眼角慢慢沁出,莹光微闪,然后消逝在风中。

    男孩觉得心头柔软的某部分被触动了。

    “我叫宓儿,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我叫陆凡,大陆的陆,平凡的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