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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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5)

    这事早已过去了,想不到竟有人又将其拖了出来。沙岩警惕起来!

    蔡副局长说:“想起来了吗,沙老师。”

    “无可奉告!”

    “难道要我将人证请出来你才承认吗?”

    “不就是那个尖嘴猴腮的鼠辈吗?”

    “嗬,到底承认了吧,快说!”说着,命令身后的记录员作好记录准备。

    “可惜我再也没有见过这家伙,否则,我要亲手宰了他!”

    “我可见过他哦!他引见你们会面的当天晚上,就落入法网了。我们之所以这么久没有来干扰你,是想给你一个认真反省的机会,准确说,是希望你会自首。这是县上领导亲自关照的。”

    “哼!什么关照,无非是想再一次制造出一桩冤案来。你们办不到!我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与他那晚的会面犯有过错?”

    “不是过错,是犯罪!投敌判国罪!”蔡副局长纠正道。

    “制造冤案,那是你一惯的职责,是你的本职工作之一。还有什么欲加之罪,你不妨都说出来。”

    “放肆!你刚才提到的那人,他可是早已全盘交代了!不要以为我们没有证据!你将什么东西交给了那个阿富汗双料间谍了?”

    “你不是说他都已经交代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我要让你自己说出来!”

    “无聊!”

    “你真的不愿说?我们可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曾经加入过他们的间谍组织的。你是害怕他们报复你,不敢说吧?你不要怕,我们会很好地保护你的……”

    “哦,我说了怕你听不懂哩!”沙岩突然觉得这一切有些滑稽,一股顽皮劲儿来了。

    “怎么听不懂?你和那特工不是讲的中国话?”

    “我交给他一本小册子。小册子的名称是《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还有一本《论共产党宣言》,一本《马克思传》一本……还有一本就是——”

    “是什么?”

    “一本《论中*的狗格》!那是一位天才的作家兼理论家写的。”

    “谁写的?”

    “沙岩!”

    蔡副局长这才听出沙岩是在戏弄他。一股无名虚火从心底冒出!

    沙岩被公安局正式拘捕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那太在情理之中了。已经闹成了那样,再没有人动一动他,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他蔡副局长手里的枪和铐子也不是烧火钩子!会那样就饶过了他?

    他早有了这种心理准备。

    那是一个蒙蒙细雨的下午,离沙岩被停课反省约二周左右。

    七时左右,学校打字员小姚跑下楼来叫沙老师。

    “沙老师,你的电话。”

    “谁来的?”

    “没说!只说要你亲自接,让快去!”

    沙岩飞步上了校长办公楼。

    “你是沙岩吗?”

    “是!请问你是……”

    “你的声音不像呀?真是你?”

    “见鬼!全东江只有一个沙岩!”

    “身边有人吗?”

    “没有!”

    “关上门,快!”

    “听好,严打开始了!报上来的第一批名单上有你,三天后,全市统一行动!何去何存,你自己看着办吧!再会!”

    “啪!”挂了!

    一切都明白了,沙岩反倒坦然了!

    当晚,沙岩背了一个挎包,搭了一辆直达喀城的货车。

    他想找个人问问,到底这次所谓的严打打什么?可他遍访了喀城的所有旧友新朋,没有一个说得出这次严打的真实背景。第二天,他碰到了正在那里进货的罗大鹏,他如今是一个典型的小贩!

    他和罗大鹏去看一场电影,意大利故事片:《一个警察局长的自白》。

    上午九点四十分开映,离开映大约还有五分钟。在电影院的背光处,罗大鹏碰到一个同是东江的生意人,和他谈了一会生意上的事。

    沙岩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着,不发一言。罗大鹏二人谈得兴致勃勃,无暇关注任何别的事情。电影院里人来人往,穿梭不停,谁也没有注意他。

    突然,一只大手伸向沙岩的背后,重重地按在了他左边肩膀上!

    有人将嘴伸向了他的耳畔:“别动!就这样听我说话。因走漏消息,这里的严打提前了,今晚十点钟开始抓人!东江最迟明天晚上十点动手……”

    沙岩丝毫不露声色。又等了一会儿,沙岩回头,人早不见了!

    沙岩对罗大鹏道:

    “阿鹏,电影我不看了,你自己看吧。我突然感到肚子有点不大舒服!”

    “我送你上医院吧!”罗大鹏关切地说。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请你代我向肖伟臣致意。务必告诉她,就说哲学家老沙向她问好,他仍然活着!”

    沙岩连夜乘车从喀城赶回东江二中。

    他不愿让人怀疑他有脱逃的嫌疑,他正在接受软禁反省之中!

    车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半左右才到的。他匆匆地做着各种准备。他把自己全部的书籍收作十七捆,将所有行李、铺盖等物也全都打了包。又将地板打扫干净。批改完最后那一堂课收上来的课堂作业。并将其交给了隔壁的老师,说:

    “我可能有一些事要出远门,请你将这些作业发给我们班的学生。”

    下午又去找了几个朋友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沙岩坐在台灯下,打开《鲁迅杂文集》,翻开“准风月谈”中的一篇文章读了一会儿:

    ……无论中外古今,文坛上是总归有些混乱,使文雅书生看得要“悲观”的。但也总归有许多所谓文人和文章也者一定灭亡,只有配存在者终于存在,以证明文坛也总归还是干净的处所。增加混乱的倒是有些悲观论者,不施考察,不加批判,但用“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论调,将一切作者,诋为“一丘之貉”。这样子,扰乱是永远不会收场的。然而世间却并不都这样,一定会有明明白白的是非之别,……

    十一点五十分,沙岩写了一张字条:

    “沙岩在公墓边恭候大驾。谢谢合作!

    签名 年月日时”

    临出门,沙岩摸了摸了贴心的口袋,那里边装着阿依古丽少女时期的一张小照。再回头看一眼桌子上打开的那一篇文章,文章底下压着那张字条。

    该走了。把牛头锁的内销打上,拉上门。屋里的灯开着!门上贴有一行字,是早就有了的:

    “命运来了,门都挡不住。你来了,也一样!”

    山野一片沉寂,一片苍凉。

    风摇树影,发出一阵阵尖细的衢衢声。蒙胧中,光秃秃的树影突兀着排成排,象一队队等着行刑的刽子兵。

    公墓里,沙岩把全部钥匙埋在了一块石碑之下,那是所有宿舍门,办公室门,三个教室门的全部钥匙;还有,是鹿鸣峰中心小学教师阿依古丽的房门钥匙。墓碑上刻着的正是那位沙砾烈士的名字!

    沙岩咬破了中指,在墓碑上写下一行红色的大字:

    爸,我来了!儿子与您同行!

    而后,他又从墓碑底下掬起一抔泥土,捧在手中,含了滚滚热泪向着苍天低声祷告一番,突然一仰头,就将那黄土和着泪水全然吞入肚中!

    他揩干眼泪,别紧了风纪扣,正了正衣冠,疏理好自己的头发。作一个盘腿打坐的姿势,端正地坐好了,闭目养神……

    来了!

    有四条黑影提着枪包抄上来了!

    “站着别动!将手举起来!”

    “与君同行——”

    …………

    啊,沙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