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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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可可压根儿就没让我多说话!

    他给我沏了杯茶,就摆家家一样,翻出了许多美术杂志让我看。天那,这上面怎么也尽是些不穿衣服的人!

    以前当是听传奇故事一样听人说,正规美院画素描模特儿是要脱掉衣服的,原来这都是真的!这画书上的画全是祼体……我又不是美院学生,他让我看这些干什么?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我尽力平静地说。

    “你呀,说说看,丑在那里?”

    “不穿衣服就丑。”我有点强词夺理。

    “其实,带着什么样的动机,就会看到什么东西。”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你认为什么东西入画才是美的呀?”

    “比如花儿呀,风景呀,都美。”

    他笑了,真率地说:“它们都穿衣服了吗?”

    “你!狡猾!那一样吗?”

    “是不一样,但人体是世界上最美的一种造型,却是不争的真理。”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在美学这门学科上,愚昧的人类至今还没有完全真正理解自身存在的价值,而当你一旦真正彻底抛弃掉世俗那低级的邪恶理念,你会发现这些优美的曲线,精巧的造型,是任何人为的艺术品甚至世界万物都无法比拟的!”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到底与现实太遥远,将人体就这么展示出来,人们会认为是大逆不道的。”我好像明白一些,但还是不服气。

    “道德和世俗,对艺术来说,是一对不共戴天的冤家!所以,艺术殿堂与普通人的道德观,有时候真的是格格不入的。”

    “再高雅的事物,人们不理解不等于没有一样?”

    “说了半天,怎么又绕回来了?让我怎么和你说你才明白。现在不就是想让你理解嘛?”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的还是没有理解。比如,大家天天穿着衣服上街,突然那一天有一个不穿了,人们还不将他当成疯子呀?”

    “谁让你光着身子上街了?这是艺术,那是生活,两码事!唉……我直说了吧豆豆,假如有人要请你当一回裸体模特儿,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可可有点急了,只得坦率的说。

    我的脸刷地红到耳根,真想大骂他一通:你个狗屎,垃圾,老鼠屎,臭虫,屎壳螂,竟敢侮辱我,美得你,去死吧你!

    他是老师,我不敢骂,只低头呆呆地坐着,手指头将衣角绞成了一卷麻花。

    说心底话,当时潜意识中,有点心动!但我没立即表态,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板着脸定定地看了他好久,像要将他的每一颗细胞都透视一遍。凭心而论,眼前是我最敬佩、最喜欢的老师。他年轻英俊,倜傥瀟洒。即使他不是画家,是一个普通男人,如果一个女人上天注定要选定一个男人最先展示自己的身体,我会选择他!更何况,他是在谈艺术,我不愿让他笑话我封建、愚昧、无知……

    “那要看是为谁当……”

    天那,我刚才说了什么?话才出口我先己后悔了,我的心都快要从口里蹦出来。急忙站起来,耗子一样地逃出了他的房间。

    原先想好的和他提拉琴的事儿,没来得及说!

    奔去好远,我偷偷地回头睃了一眼,他正站在门口冲我微笑着。以前从未见他笑过,原来可可会笑的。

    他这时候冲了我笑,什么意思?

    真的,如果是让我去美院做什么专职裸体模特儿,即使月薪万元,我也决不会干的!谁敢对我提一提,我就会毫不客气地敬他两耳光!可是,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可可的要求。我是从他的一本介绍徐悲鸿生平的书里得到勇气的,我想那个廖静文……艺术大师徐悲鸿的成就也有她的一半功劳。

    画的那天,他早做好了准备,画室窗户上窗帘档不住的小缝也用衣服堵严了。室内乳白色的柔和的灯,一个墙角里斜挂着一块猩红色的毛毯。可可静静地坐在画板前削铅笔。他在等待!

    天啊,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我又为难起来!可可抬头望着我,那眼神饱含了鼓励,诚实,并无丝毫邪念。我又想起了徐悲鸿和廖静文……眼前是让我信得过的人,他正直,事业心强;为了他的事业,我应当尽我的努力支援他,帮助他……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我动手慢慢地解开了衣扣……身上只剩下胸衣和三角裤了,我停下来看着他,似乎问道:“行了吧?”

    可可正沉浸在一种美的喜悦中,在他那激情的海里集结着自己全部的艺术灵感。见我停止了脱解,那眉毛微微地皱了一下,分明感到美中不足。

    是的,按照他的说法,一件完美的天然艺术品,为什么还要人为地添上那么一小块呢?这不正好破坏了艺术的整体吗。我终于鼓起勇气,毅然地解下了那两小片封建枷锁!可可的脸骤然开朗了,感激而赞许地望着我。

    我的脸早已烧得发热,像一只被切开的熟透的西瓜,不由自主地全陈列在他面前了!

    “摆个什么样的姿势呢?”我轻轻地问道。希望他会过来帮我调整。

    可可可并不过来,而只是扬起手中一本书,说道:

    “呶,就这么样站着,整个身子形成这样的一条曲线。”用左手在空中画了个“s”形。那脸上除了*,找不到其它任何异样的东西。

    我按照他书上那幅画的姿势站好了,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说:

    “左边一点,对,对,上身还偏过来一点,对,表情自然一些,就这样,好!好极了!”

    可可非常满意的样子,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完全陶醉在艺术的氛围里,像是钻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风洞。

    慢慢地我也平静下来,脸再没以前那么发烫了。我明白他此刻正在以他对美敏锐的感受力进行着再创造,而当他进入了艺术的天国时,是不会再想到眼前是个全身赤祼的女人的。这大概就是艺术的伟大和崇高之处。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都不过是习惯而已。如果天下人全都这样,那该多好!谁也不必对别人心存芥蒂,躲躲闪闪地防避着,一切的一切,顺其自然!

    他不停地只顾画,我就海阔天空地想,想一些荒唐的事。

    休息时,我忘记了自己没穿衣服,迳直走到可可的画板前。他连忙背后过脸去,命令道:

    “拿条围巾围了身子再过来!”

    我顿时清醒了,红着脸过去拿围巾。对了,当他从艺术天地里走出来时,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原来艺术家之所以不同于一般人,就是在于他们以高度的艺术情操填补了那些人类本身存在的致命弱点,而世俗的浅薄的人们却常常做了俘虏……

    我突然为自己好笑起来,我几乎也成了哲学家了。有人说天下的哲学家全都是猪,弄不懂他们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味同嚼腊的鬼东西;研究宇宙观的人据说就因为他们全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天猪,他们的职责就是推销那些别人听不明白的狗屁混账外星道理。

    可可见我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问道:“笑什么?画得不好吗?请提意见!”

    “不,不!”我说,“我笑你原来也是一个人……”

    “是吗,要不还是什么?”

    “下凡的星宿呀!”

    真凑效,他不傻,竟然会意了,就把头低下去,脸刷地红了。

    只一眨眼,他重又抬起头来,瞬间的不自在早一扫而光,眼睛里依然是那冷峻的光。

    又开始了,只听得铅笔又在纸上沙沙地响,沙沙地响。他时而抬头眯缝着眼睛看我,时而睁大眼睛看画,时而退到后边去反复观察。

    我的眼光四下浏览,最后落在墙角写生台的那尊石膏像上。极是专注营造着画面的可可,此时正像一尊复活的大卫一样,神态端庄,棱角分明。他画得那么投入,我不由得感叹起来:艺术是一种多么辛勤的劳动啊!本来又想喊休息的我,不忍心打扰他的构思,只得继续乖乖地站好了。

    总算结束了,我比他还疲惫,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匆匆回寝室洗澡。脱了衣才想起,拉琴的事今天又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