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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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5)

    沙岩问道:“当时你们有谁与马苛讲过话吗?”

    马副校长道:“没有……我不记得了吭——吭——,反正我好象没有理睬他!吭——吭——,我根本就没注意他……”

    整个会议室安静极了,四周死一般地空寂。人人都在想象着当初那个场面。沙岩道:

    “看来各位公务太忙,把这些小事全都给忘了!那就让我来替你们回忆吧。

    “马苛当时一见你们,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往右边靠,朝着石阶的边边上走,而且走得极快!马副校长当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喊了马苛笑着问道:‘马苛,打麻雀呀?’马苛回答:‘嗯!’申主任叮嘱道‘马苛,小心点,别伤了人!’宋书记笑笑说:‘你就放心吧,我的大主任!人家苛苛枪法最准的,是我们县上青少年中有名的神枪手呢!’你们三位当时都笑了,笑得那样的灿烂!可你们时隔不久就听到了枪响和吵闹哭喊声,你们那时还在笑吗?你们还笑得出来吗……”

    申主任一见扯上了他,分辩道:“在我们东江,这样一个边疆大山区,扛一条把枪有什么奇怪的?谁会想到他会拿了枪去杀人?再说啦,即使早知道火会烧屋,谁还能将屋抬去水库里泡着哇……真是的……又不是我们指使他去杀人,该发生的谁躲得了?”

    宋云芳道:“枪声一响,我们立即就跑回学校来了。我还跑丢了一只高跟鞋哩,是瘸着回来的!”

    马副校长见这种说法对他们大大地不利,反守为攻了:

    “沙岩,吭——吭——,你说话要负责任,你这样说,倒好像吭——吭——好像是我们做领导的导致了这场惨案的发生一样的了?谁又不是诸葛亮吭——吭——,能有先见之明呀!吭——吭——就是你自己当时在场……”

    沙岩打断了马副校长的话头,以调侃的语气道:

    “你们这是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还是三个诸葛亮变成了一个臭皮匠了呢?”

    有人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声来。

    马副校长有些恼怒,但他尽力忍着,只板紧了一张脸,心里恨得风卷云涌,表面上却装得极是平静。那是几十年的修养!按照流行的时尚用语,叫受党的几十年教育,那是党性原则!

    宋云芳没有他那修养,开始撒起泼来。她打着哭腔喊道:

    “你姓沙的真有本事呀!嗯——有本事你为什么偏偏在出事的时候自己住进了医院呢?自从出事开始,我们几个领导哪一个也没有睡过一晚的安稳觉。马校长成天吃不好睡不好,每顿只喝牛奶。我也瘦了三公斤了!那一天,我连全家都动员去追捕马苛,我让我的丈夫和娃娃全都跟在了解放军后面……我们一整天都吃不成饭……你去哪儿了?学校的事,都是你们这些大学生给搅的,是你们将学校搞得乌烟瘴气……”

    “哟哟哟……怎么说话的?对事不对人,更不要打击一大片嘛!”申主任眼见好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连忙出来打着圆场。

    “我只想说,那个班不是我当的班主任,我只是代理几天的,真正的班主任是梅兰。班里烂得不可收拾了,就将我推了上去。我是代人受过啊!我哪一年不是先进,你们去全地区教育系统问一问,我十几年来都从不知道有过星期天,我的妈妈病了好几天都没有抽时间去看过她……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开始哭了,一副极大委屈的样子。这一次哭得很伤心,像是真的!

    “各位公民,同志们,我的话完了。谢谢各位!”沙岩不管那哭哭啼啼那一套,他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又补充一句:

    “最后,我只想再说一句话,那就是:请救救孩子!”

    依旧庄重的坐下。

    这次交锋,对以后马苛案件的定性,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正直的人们这才发现,沙岩作为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参加工作的青年教师,显露出来的那种少有的锐气和锋芒,岂止是一般爱耍贫嘴之人的那种夸夸其谈可比的,那是一腔刚正不阿的凛然正气!他通过事先细致周密的调查研究,关键时刻能在广庭大众之中铿锵铮言,侃侃而谈,力陈事实的本来面貌。

    他具备了一个做律师的全部才质。有人这样评价他道。

    ※※※

    初冬天气,已经很冷了!山崖上北风凛冽。坐在教室里,都可以听到四周的林涛呼啸声,一阵阵地传了来!在那林涛深处,那鹿鸣峰绝顶,会是怎样一种样子?

    当北风一阵阵刮过来时,天就要变了,严冬在等着的!

    这是往年的规矩。到那时,冻雨,冰滓,雪粒……直至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一般的雪花飘下来,整个的天地就全都要换成了另外一种颜色了!

    那世界,虽然清冷,却全都洁白干净极了,没有了丝毫的丑恶,梅兰喜欢!

    山野在走,大地在走!跳动了亿万年的山之脉搏,永不会停歇!

    东江总在不停地奔腾,汇成东江的那千百条涓涓溪流,也总是在日夜不停地流淌着!它们在汇入东江之前,要经过多少深涧峡谷,在那些落差极大的山崖上,水流忽然间就跌入了万丈深渊……

    马木提江死了,张小强死了,阿琼死了;还有阿冲,阿冲也死了!世界还是那样,没有改变什么!生命多么脆弱,就那么一下,一梭子弹射出去,几条活灵活泛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死者长已矣,关键是在生者。要让在生者懂得生命的价值,懂得处理人生道路上的许许多多的意想不到的矛盾,懂得避开许许多多的险滩暗礁,万丈深渊——阿冲此刻,应快到叶尔羌河了吧?它的前方是浩瀚沙海、是塔里木河、是罗布泊……

    阿冲死了,死得真凄惨!

    它是玉华的忠实伙伴啊!玉华如今怎样了?

    学校听证会后的第五天,晚餐后,梅兰和沙岩去玉华家。

    宋云芳将高一(3)班出事的原因,尽量往一些捕风捉影的事件上扯,其中最可恶而又可怕的说法,是说马苛杀人,就是因为梅兰与晋玉华的师生恋引起的!因为有他们俩的关系在先,害怕别人告发,极力反对宋书记让同学们记录别人的言行。两种对立在学生中激化了矛盾,从而引发惨案的。为此,有人别有用心地专门找了玉华谈,直谈得玉华心惊肉跳!她担心着,不只是为自己,是为了梅兰,她害怕真如那些人说的那样,因为自己影响了梅兰的前途。雷平老师的事,就是前车之鉴!这是那些人找她谈话时一再强调的内容。玉华吓得一个人悄悄地卷了书包回家了。

    这世界怎么如此可怕!

    空气沉闷,阴冷得让人窒息,从遥远的北极圈卷来的寒流,已经笼罩了整个的昆仑山区!东江两岸蜿蜒而来的山势,全都披上了一层青灰色的雾纱。峰静林寂,水寒石青,远远近近,山影朦胧,树影朦胧。

    玉华走时,甚至没有和梅兰打一个照面。据梅兰的直觉,玉华这一次可能真的再也不会再回来了。她早就不想读了!

    窗台上的那瓶雪莲,早已开始枯萎!

    自从玉华离开学校,梅兰就将它端去了窗台上放着。他是想让雪莲的清香在那儿向着远方的玉华召唤着!

    雪莲花是山的精灵,玉华也是山的精灵,她和它有一种共同的精神,是相通的。她们一定会产生一种心灵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