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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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格桑花六

番外 格桑花(六)

看了一眼**的一片狼藉,慕容桀嘴角微勾,“阜大元帅的爱情,果然不值钱。”

他似乎早有所料,不屑至了极点,听得阜徵神容一滞,出奇的愤怒瞬间如潮水一般肆虐在他的胸腔。

——你不屑你鄙夷你不肯正视,可是我的爱我的思念我的痛苦你看见了吗?凭什么我如斯绝望,你却能那么轻松地说我的爱情廉价?!

伤至深处,阜徵口中反而溢出冷笑,“天下人那么多,皇兄的后宫佳丽都能给我,慕容桀,你真当我只稀罕你一个?”

慕容桀果然表情微僵。

“如果你加害我皇兄只是为了报复我,那么你成功了,敢玩弄刹魂魔教教主的,恐怕天下间唯独我阜徵罢了吧!”阜徵藏着袖子下的手紧攥成拳头,指甲撕刮着自己的血肉,唯有这样才可以压住心头空荡荡的苍茫之感,痛到极致,只觉麻木,“那些话,慕容桀,你信了对吗?”他蓦地笑了,笑容灿烂无比,声音却沉了下来,字字笃定,“慕容桀,你信了!”

慕容桀身形一颤,双眸瞬间化作纯紫,恨意如藤蔓一般扭曲了他的眉目,“付寒良——!”

当日他说爱的时候字字恳切言辞深情无望,若这些都是假的……若这些都是假的……

“活了几十年,你未免太天真了,”阜徵笑着道,慕容桀的表情越扭曲,他就笑得越开怀,拉着这个爱而不得的人一起痛,这样的报复让他在剧恸中终于有了一丝快意,“一定没有人对你说过那些话吧,你就那么喜欢听那些话,喜欢到被我压着也无所谓?喜欢到肯曲意逢迎躺在一个男人身体下?慕容桀,你真贱……!”

“闭嘴!”慕容桀厉喝一声,双手已经弯成爪状,但是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所刺激,竟是一时提不起力气将这个男人的心脏挖出来!

“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了我?你心软了?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阜徵笑意渐渐变冷,“还是你报复的不够?”

阜仲和柳一遥的生活已经被他打破得永无宁日,他究竟还想怎么样?!

慕容桀慢慢稳住了因盛怒而急促的呼吸,“是啊,我报复得不够,阜徵,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压抑着低哑的声音,就像是幽幽暗夜的亡魂低语,直直想把人拽下地狱。

阜徵却道:“你最好放弃对付我皇兄,否则,刹魂魔教教主乃我**之人一事,相信我,慕容,我会让它天下尽知的。”

……

阜徵后悔了,从慕容桀带着满腔恨意离开那个房间开始,他就已经跌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他爱慕容桀,他不想伤害慕容桀的,但是偏偏事与愿违,他越是爱他,就伤他越深。

……伤到,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慕容桀没有再在宫里动手,也……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连刹魂魔教都渐渐隐了声息。

白马寺的菩善大师只送给他四个字——执着最苦。

执着……究竟什么是执着呢?

……

阜仲觉得他的七弟变了。

应该说是,又变回来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原本那个期望纵横江湖自在快意的阜徵,不曾爱,不曾恨,不曾执着。

然后,东窗事发,德妃一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阜徵听罢之后,只是无所谓一笑,道:“皇兄,我回府面壁。”

再然后,边关烽烟再起,敌军兵临蓝翎城下。

阜徵闻言,也道:“皇兄,我去平战吧。”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旁人看来他似乎胸有成竹,阜仲却觉得他像是生无可恋。

因为无所依恋,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皇兄,等这次打完仗,我就留在京城了,咱们兄弟俩就和以前一样,振兴玉衡江山!”出发之前,阜徵是这么对他承诺的,然后带着大军打马离开京城,渐行渐远。

站在城墙上的阜仲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害怕,他的七弟明明那么神勇那么带兵如神,是玉衡至高无上的战神,但是此刻,他为什么会有一种他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

边关风沙如旧,只可惜人早已不在。

阜徵在最高的城墙上坐了一夜,喝了一夜的滚火球,直到那地面刻满了满满的“慕容桀”三个字,才用内力一个接一个抹平。

天明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了远方艳丽的格桑花开了一地,忍不住飞身而去,在一地格桑花里翻天覆地地找,直到找到一朵八瓣的花苞,才小心摘下拢在了衣袖里带回城中。

却在纵横交错的大道上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何方。

藏族有个美丽的传说,只要找到八瓣格桑花,就能找到幸福,玩笑之时慕容桀曾道,等他找到八瓣格桑花的时候,他就跟他回家。

现在格桑花已经在他手里,他的慕容,又在哪里呢……

敌军在城下宣战的时候,阜徵披上战甲,走出营帐时,负责暗势力的亲信忽然向他禀告,说是近日里刹魂魔教内乱,偌大教派几乎一溃而散,慕容教主力揽狂澜,一怒之下杀了不少无辜之人,似是在找叛教之人。

阜徵听罢,缄默片刻,拿出一枚小巧印章交给那亲信,“把对付魔教的人撤回来吧,这是慕容的私章……也送回给他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踏上了八重城墙,眺望城下泱泱大军。

旌旗鼓动,战鼓雷雷。

阜徵下令,开城门迎战。

然后,一支箭击穿了他的胸口,以不可思议的力度。

其实那一瞬间他真的不觉得痛,只是顺着箭矢的方向,注视着敌军之中那个有着一双紫眸的男子。

那双紫眸里流露出真真切切的惊讶,似乎也没想到武功高深的武威元帅居然这么轻易被击中。

阜徵用剑撑住身体,忽然想笑,觉得平生能看一回慕容桀目瞪口呆的模样也算不亏。

可是一牵动嘴角,血就顺着唇边汩汩涌出。

他想起了菩善大师的那四个字。

究竟什么是执着呢?

大抵就是,不死,就舍不下放弃这个人吧……

苦吗?很苦啊,可是甘之如饴怎么办?

沉重的身体慢慢滑坐下去,他将头靠在剑上。

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那人的脸,老天也算待他不薄,阜徵不觉得遗憾了,他一生都不曾试过这么安稳地闭上了眼,左手重重地跌在血泊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死……君且在。

那年所言,当真一语成谶。

战神一死,玉衡兵败如山倒,忠诚的心腹想要冲进来抢回元帅的尸身,但是被一个紫眸魔魅的男子一路斩杀殆尽。

他就这么踏着一路尸骨,站在了阜徵守护着的蓝翎州城墙上。

那个说爱又折辱他至深的男子了无声息地跪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到死都没有弯下半分。

慕容桀摩挲着他带着安详笑意的冷凉的脸,忽然觉得心底一片空洞。

阜徵骗他,侮辱他,还险些毁了他的魔教,可是为什么他死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快活?

丁思思拖着滴血的剑,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道:“教主,指挥教中人反叛的私章已经找到了,在阜元帅的亲信手里。”

“是吗?”慕容桀淡淡道地回了一句话,不知有没有听清,目光只是集中在阜徵的左手上。

那朵染血的格桑花静静躺在那里。

他将已经枯萎的花苞拿在手里,记起很久以前,阜徵总是时不时跑去看格桑花,然后在花丛里东翻西找。

然后一次一次失望,一次一次再去找。

有透明的**打在格桑花上,一滴又一滴,将血迹都冲刷了下去。

真是奇怪,明明不觉得悲伤,怎么会掉眼泪呢……

慕容桀微微用力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红血丝叫嚣着哀凉,表情却是淡漠。

他缓缓收紧手,将干枯的格桑花碾得粉碎,随风飘零的时候,像极了他们初见那年江南纷飞的柳絮,青年说他是好人的时候笑容也是轻如柳絮。

那时若能错过,该有多好?

“比起爱,其实我还是更恨你,”他呢喃着,站了起来,转身步下城墙,“你再也回不了家了,我……也永远不会跟你走。”

风沙渐大,风声暗哑,淹没了那虚弱飘渺的声音:

“既是孽缘,那就相见争如不见罢了,慕容桀在此,祝你来世逍遥自在,愿你我……生生世世莫再相见。”

——end

《八重雪——边城歌》(纪阜徵慕容桀)

作词:扶苏

演唱:聪少爷

后期:聪少爷

天沧地无涯,

是谁丹青作的画,

你剪一段月华,

抡满弓射向了老家,

城楼风吹纱,

长枪随盔甲飒踏,

岁月寂寞了长夏,

你站在城墙凋零格桑花,

雪仍纷纷下,

虬曲了那梅花,

风折百草啊,

你肩过铁甲,

八重楼宇喧哗,

你护帝都繁华,

七分剑指潇洒,

守三分天下,

来年雪融化,

稻穗又抽新芽,

谁唱段蒹葭,

不减那风华,

大漠枯藤昏鸦,

羌笛婉转天涯,

边马谁怨胡茄,

镜湖沙还家,

坝上雪喑哑,

和着残阳如血作画,

楼兰席卷风沙,

楼倾塌,

白骨化,

磨穿铁甲,

雪仍纷纷下,

虬曲了那梅花,

雪映遗城啊,

而你在天涯,

煮酒又论天下,

边疆又起风沙,

谁用歌写手扎,

描尽了思家,

来年雪融化,

稻穗又抽新芽,

谁城下厮杀一生是戎马,

白骨堆砌成塔,

坝上风沙喑哑,

又梦一场浮生,

他仍未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