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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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针对

    我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一块离条案不远的宽敞地儿,木讷的干笑两声:“奴才...奴才要唱了...”

    “唱吧唱吧!还害羞怎的?老佛爷和皇上可都等着呢。”四格格嘟着小嘴不满的冲我摆手。

    大公主捂着锦帕抿嘴一笑:“四儿就是性急,得叫媛姑娘想想该从哪段唱起呀。”

    一旁的静芬浅浅微笑,凤眼若有似无的朝载湉那边望去。我也很想望一望他可我不敢。我轻咳一声,撩开了嗓门:“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一曲之后,我微躬着身板对慈禧嗫嚅道:“奴才献丑了。”

    慈禧缓点着头冲我笑了:“这样的曲子哀家倒是听着新鲜,你这唱腔是跟哪个班子学的呀?”

    我嘿嘿一笑应道:“呃,奴才自学自编现唱现卖呗,说白了就是瞎唱的。”

    四格格小脸路出惊诧的神色,她起身一蹦一跳的朝我近前,拉着我说:“瞎唱就这么好听,那要正儿八经的唱不更好听吗?不行不行,小媛子现在就得教我!”

    我夸张一福身,双腿交叉微微一蹲:“遵命。”说笑之际,听见极少开口的皇后静芬漫不经心的来一句:“媛姑娘能自学自编想必是由感而发吧?像这种风月词曲,心里没个体会是编不出来的。”

    我张大嘴巴愣看她半晌,心中支不出半点招儿来应付她刁钻的说辞。

    十几双眼睛如锋芒一样反盯着我,顿时让我不知所措了起来。

    慈禧仰靠在太师椅上,嘴里含着一块冰葡萄慢慢开口:“小李子,把这新鲜的葡萄端给皇上尝尝。”

    李莲英喳的一声,托起红漆盘把那一串紫红红的葡萄递到载湉面前:“皇上请用。”

    只见载湉对慈禧谢恩道:“儿臣恭谢皇爸爸。”

    趁这时机,我侧目频频朝四格格眨眼,望她能会意打破这僵闷的气氛。

    四格格坐回原位欲要开口,却被静芬抢先了一步:“看来我是说中媛姑娘的心思了?像媛姑娘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哪个男子若娶了你,定是福气不小呦!这老佛爷身边的丫头就是不一般。”静芬别有深意的看了对面的载湉,故意羞赧笑道:“说到这儿,我还真是忘了,老佛爷和皇上可还记得内务府庆善的大儿子讷承安吗?他博学多才且又文武精通,臣妾倒觉得他和媛姑娘志趣相投..”

    “皇后此言差矣,讷承安虽天赋聪颖,然而此人不求上进,成日以消极对待世事,朕实觉不妥。”载湉突然插话打断了她。

    我深感意外,翼翼小心的看向他,但见他脸上却不曾有任何表情。不知为何,我鼻子开始发酸。

    慈禧冷眼旁观后,板脸道:“有什么妥不妥的!一个女子只要嫁个知冷知热的丈夫这就足够了!皇上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连连摇头,难为情的道:“不不!皇后娘娘误会了。这首词是..是奴才小时候听旁人唱的,所以奴才才跟着学的,奴才卑微,只想待在老佛爷身边尽心侍候。”

    “那就是你不对了,一个小孩童怎么能学这种浓情蜜意的柔词呢?”静芬温和一笑,嘴上仍是不依不饶。

    大公主打圆场似得笑道:“这样好听的曲调,若换做是我也会跟着学的,小孩子嘛哪知晓词中的蕴义?只图唱腔动听罢了。额娘,您说是吗?”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呼了出来,这一下我那颤巍巍的小心肝才回归到淡定的状态,我快速斜瞟一眼慈禧身旁的载湉,见他低着眼帘,正若有所思的捻着冰葡萄缓慢的咀嚼着,仅是这一瞥,却叫我心中滋长些失落来,想必他是不屑看我了。

    “奇了怪了!今儿个的葡萄怎么这般酸人呢?皇上可有尝的出来?”慈禧不接大公主的话茬,偏着脑袋看着载湉,那双凤眼尤为犀利!

    载湉略一欠身,恭顺应道:“儿臣自觉甚好。”

    慈禧哼笑一声,怪怪的反问:“是吗?莫不是哀家年岁大了,失了口味?”

    载湉又继而应道:“皇爸爸多虑了,许是夏日炎热,这些葡萄搁放久了的缘故。”

    大公主随即和四格格笑着附和点头。

    “是吗?这么说,这葡萄可不能放太久,越久就越走味了。”慈禧优美的兰花指拿起锦帕轻拭嘴角:“恩科殿上提名的进士皇上可有拟定的人选啊?”

    载湉答道:“儿臣已钦点文廷式和黄绍第着翰林院编修,至于上榜的余下名额还请皇爸爸定夺。”

    慈禧撇撇嘴,怏怏不满问:“哀家听说那个文廷式轻狂傲慢目中无人,皇上可要三思啊!”

    载湉面上和颜低头答道:“皇爸爸有所不知,他虽为人处事无拘无束却博学群书慷慨有志,实为不可多得的人才。”

    慈禧侧过身子,严词训道:“满朝上下,莫非就无人能及得上一个科考中举的书生吗?哀家知道你爱屋及乌,但你不能仅凭珍嫔的一面之词就草率定夺!”

    殿下的大公主和皇后四目相对,皆轻咬朱唇屏住呼吸。一旁服侍的宫女太监包括我和四格格在内都低着头更是不敢出一声大气。

    “儿臣并非草率,文廷式精通多个国家的风土文化,且主张新颖抱负远大,儿臣认为朝中缺的就是这样的忠贞人士...”

    “皇上是想效仿洋人那一套吗?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满人的血,祖宗礼法不可废更不可逾越!”

    “儿臣意在治国,并无心逾越...”载湉放低了声音,语气却微有坚定。

    慈禧闻言,手掌用力往案上一击,勃然大怒:“哀家倒要看看,咱皇上能施展什么妙法来治国安邦!”

    载湉无言应对,只红着脸低头看着那串冰冷冷的葡萄,沉默着。

    殿内悄无声息,静谧良久,李莲英上前轻抚着慈禧的后背,谄媚道:“老佛爷终日为国事烦劳,千万不可动气啊!”

    静芬就势道:“老佛爷消消气,皇上也是体恤您忧国忧民,所以才想着替您多分担一些。”

    “哼!难为你替他处处想着,他若是有你这份心意哀家倒也省心了!也罢,哀家乏了,皇上和皇后都退下吧。”慈禧起身掸了掸衣袂,语气生硬道。

    于是我便和李莲英左右扶着她,去往储秀宫,随即大公主和四格格识趣的起身尾同。这样的用意谁都能看的出来,慈禧故意支走帝后二人,以便他们有个独处的机会。

    见静芬与载湉一福身一躬身,道:“儿臣(臣妾)恭送皇爸爸(老佛爷)。”

    慈禧这才露出和蔼之色,一挥锦帕遣道:“天色已晚,皇上和皇后回去安歇吧。”

    入夜时分,一缕清风直呼而入,竹帘轻轻飘掀而起,阵阵快意的凉爽意从脖颈直灌入身体,我舒服的吁一口气,略一卷起袖子,蹑手蹑脚的走出帘外。平夜里都是我和秀子轮流值夜,每每夜半子时,我便趁慈禧熟睡的空档跑去站外岗。因为在外面值勤要比在屋子自在多了,不知是我和这储秀宫犯冲还是怎的,总觉得夜间的屋内带有那么一点诡秘的色彩,以致令我感到无比的压抑。

    见宫外两侧的抄手游廊均无人走动,便放心的脱下脚上的花盆底轻便自如的走到台基旁,我舒服的仰靠在身后那座不怒而威的铜龙上,静下心来,傍晚体和殿内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静芬的那席话至今还在我耳边徘徊,那个深闺怨妇莫不是嫌我在宫里碍眼,于是就处心积虑要把我送出紫禁城?送就送!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姑娘在哪都能发迹!我自负一想,瞬间又觉不妥,要是赶我出宫也就算了,可静芬的意图好像是要把我许嫁给那个什么讷承安?想到这心中开始发慎,我这个从思想开放的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活跃女孩,终究还是逃不掉被封建社会伦理观念的束缚。

    我叹息一声,仰头望着高空皓月,心中万分凄凉:“真希望明天睡醒时,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爸爸,你在那个时空能感受着我对你的思念吗?”如果当初我听了你的劝导,不和达康那样的花心大少来往,我就不会自杀不会留有记忆的灵魂穿越到这个风雨飘摇的旧时代。

    若是那样,我不会经历选秀不会进入紫禁城...不会认识那个忧郁而深忱的一国之君...

    我心一恸,真不知道上天是惩罚我还是怜悯我。

    忆想初见,我被红绫布结实的蒙着双眼立在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中,我抻开手胡乱摸索。当我不顾周围四起的喧哗,抓住那双微凉的双手揣在怀里死活不撒时,只听耳边一个蕴含怒意的声音低声响起:“放肆!”

    可笑我却误认为是哪个小公公的故意作弄,只死拽着那只胳膊理直气壮的来了句:“谁这么欠揍啊?本姑娘说过,只许和小姐妹玩儿!”

    “小媛子好没规矩!这是万岁爷!”四格格跑过来提醒我,语气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闻言,脸唰的一下白了,史书上记载,光绪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我竟如此无礼难免会受到惩罚,心中惴惴的同时忙伸手扯下红绫屈膝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奴才不知是万岁爷驾到,还请万岁爷恕罪!奴才..奴才真是该死..”只要不挨板子,说几句奉承话有什么难的?

    “无碍,你大概是新来的吧?以后再不可这般莽撞就是。”头顶上的声音几近温和,我微诧,抬头仰视一眼,不由为之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