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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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盆栽

突然兴起养了一棵红豆杉,一棵人参榕,几株文竹,一棵木梨,一盆蓝色勿忘我,正在发芽,一个玻璃瓶子上放着水培风信子种球,像放了小洋葱。一颗天使百合的种子,还有一瓶稀稀散散的情人草,都是亲手种下去的,红豆杉有点歪,用胶圈绑着矫正,准备一个星期取下来,木梨已经开了一朵白花,我拍了一张照,把花叶尽可能放大,可是效果就不好了,拍照时手抖了一下,便拍不清楚。过了一天想重新再拍一张,却发现花没有了,枝干上稀稀疏疏的叶子,有些许虫蛀过的小洞,仔细一看那朵小白花掉进了花盆里,已经开始泛黄。我把它捡起来摊在手上,就那么看着它,不悲不喜,看了大概不到一分钟。把它丢到垃圾桶。然后收起手机,用喷壶给红豆杉喷了几喷,这是一株一年树龄的红豆杉,我不希望它再长大,倒是一直就这样大小多好。它也将会是我家里最大一棵树。

要给它剪枝才行。

养这些小型盆栽的人,其实都是热爱生命的懒人,既不会翻盆移栽的技能,也没有施肥松土的心情,只是从心理上需要种点什么,但又觉得却不是因为想要它们不予回报。把文竹端上了电脑桌,我想让它为我抵抗辐射。把红豆杉搁在书架上,我想让它为我净化空气。所以要养一个盆栽,是想让它为我服务,而非只是喜欢只是爱。说真的,其实我不想让文竹经受强光的摧残,看它弱小温和的体质,突然很想把这棵雅致的植物收到阴暗处,可是我没有这么做,这毕竟是几株文竹,为我服务的小盆栽。如果我把它收在阴暗处,它就失去利用价值,那我买它做什么?

这不是功利,这是懂得实用。

又要回想小时候祖母的阳台,爱花的祖母养了许多样子不怎么好看的植物,她说她的阳台上养的都是能吃的盆栽,我想在阳台上玩会儿,祖母见了总会骂我几句,因为她有“重要宝贝”在开放式的阳台上放了2、30盆。可是我并不理会,还是喜欢趴在阳台看对面的房子和房子阳台上的很多花盆,它们可比祖母的花精彩多了。小时候叫不出名字,后来祖母识别植物,我才知道原来祖母养的全是中药药材!她的阳台上放满了光秃秃的竹条架子,绑成圈柱,支撑着中间那棵直冲云天的昙花枝叶, 姿态懒散,随便,瘫痪似的躺倒在支架上,稀稀疏疏的靠在竹条上,这样让光杆枝叶更没颜值了。

这样的盆栽祖母阳台上放有好几大盆,有时候天冷了还要用熟料带给她的昙花枝叶穿件衣服,祖母说这花怕冷,套个大袋子不怕风雪冻坏它。就跟你冷了会穿棉袄没啥不同。是啊,当年的我也常穿祖母按照她的缝纫才能给我缝制的棉袄,那棉袄看着非常沉重,其实冬衣里最轻最温暖的就是那件祖母亲手缝制的小袄子,穿上它好像一个动弹不得的花布福娃,小时候并没有多胖,但穿上祖母为我缝制的棉袄,跟同龄孩子站在一起,我是他们的两个。臭美如我,每次穿回父母家的棉袄都会第一时间换掉,宁肯穿三件毛衣,也不穿一件棉袄。假期过后,父母送我回祖母家,身上穿的却是毛衣,祖母见了总要对我说,你妈又给你穿毛衣。这样,我又穿上那件名不虚传的花布棉袄。有一天早晨,看见祖母又在给昙花罩袋子,突然觉得我自己就像祖母的花,为了不着凉,穿件红红绿绿的花布棉袄,老人哪有什么视觉效果的观念,能给我做一件她认为很好的暖衣

,再给昙花找一条合适的袋子,如此相似的优厚待遇,只有祖母才给得起。

外婆家没有盆栽,却有块地方专用于载种花草,我记忆深刻的是爬藤的粉红色带刺玫瑰,外婆做的玫瑰汤圆馅儿,里面的玫瑰就是从这棵带刺玫瑰藤上剥下花瓣的。吃了外婆做的玫瑰汤圆,注定这辈子再也吃不惯任何一种品牌的玫瑰汤圆,不是因为外婆的汤圆太好吃,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也许大千世界中我只好那一个口味的玫瑰汤圆,与好坏无关。如今那棵玫瑰藤早已被岁月的洪荒淹没贻尽。不知去向了,但在我的记忆里还依然怀念,也只剩下怀念。我不会做的,便只能怀念。

外婆那里还有一株腊梅树,每年寒冬腊月时也不见花开多少,外婆说它已经死了,可是春天发叶子时,叶子成熟的时候站在树的一面看过去,看不见对面的一切景物。它的品种让外婆误会了好几年。有一年冬天外婆生病了,腊梅忽然之间开了满满一树,这在古代是一种不祥之兆,在植物科学没有被华夏民族所认识之前,人们的常识里,植物都有灵性,忽然开花结果和忽然死掉都是因为预见到了主人的命数有变,我相信这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可是外婆却病得非常严重,而且一病不起。

没有人会注意一棵腊梅树的变化,但我看到却心惊肉跳,也不是因为相信灵性之说,这是巧合还是谁浇了崔花粉,也没有人去过问,都把注意力转到外婆的病体上。很玄的,就是故事,

我看着桌面上那盆文竹,想让眼睛离开电脑屏幕一会儿,心里想着一句禅话,人养花,花养人,互成互长,毋庸踯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