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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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轻舟共华央【一】

慕白进宫的时候,正是我的第十七个生辰。

我是伽月国长公主华央,亦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那一日,父皇大宴群臣,臣下与各国使节们精心准备的大礼一箱箱地往公主府里抬。

我斜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宫人们用呆板的音调诵读着清单,暗地里早就神游天外。

重名鸟羽制成的发饰,成百上千只飘零碟翅膀制成的羽衣,溟海下的鲛珠,血色珊瑚的杯盏,金箔玉骨缀着宝石的团扇,这些都是世间极罕见的珍宝,却没有一样能让我动心。相反,这些为了讨好我而搜刮的民脂民膏让我烦躁至极。

不知何时宫人住了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朗的声音:“臣慕白……拜见殿下。”

我闻声清醒了大半,猛地抬头,宫人见机进言道:“殿下,这是静宁王送给殿下的寿礼,小世子慕白今日入宫,听候殿下差遣。”

我皱眉,差遣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极尽暧昧,静宁王此举分明是要我纳了慕白,却没有要任何的名分。

这意味着,慕白是以面首的身份被送进的公主府。

我呆呆地看着他,脑海一片空白。

初见慕白的时候是在三年前。那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唯独静宁王一封奏折震惊朝野。

他上书说,边疆今年严寒难耐,请圣上体恤民情,给将士们加一倍粮饷。静宁王镇守巫岐山脉多年,这样要求还是头一遭。

父皇脸色阴沉地摔了奏折,群臣苦求数日,最后决定派我作为钦差视察边疆,若真是寒冷难耐,便允了静宁王的要求。

就这样,寒冬腊月,我按照静宁王安排的路线,一路向着巫岐山脉走去。

车队日夜兼程,不出半个月便到了巫歧山脉。待入到巫岐深处,四周再没有一丝人烟,荒草芜杂,雪大如席。

入了夜,我冻得嘴唇青白,心道这苦楚到底何时才是尽头。

忽听耳边一声马嘶,马车骤然向侧旁歪去,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人便失去了平衡,转瞬之间被甩出了车外,重重砸在地上。

肩头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未等站起来,便被护卫重重扑倒在地上,温热的鲜血流了一脸。

夜色深沉,风雪遮眼,箭矢破空之声、惨叫声、喊杀声不绝于耳,我捂着肩膀,弓起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心底冰凉,临行前,父皇握着我的手,苦笑:“静宁王是太子的人,朕此举是不得已为之,你此去万事小心。太子无用,朕能信的只有你了。”

当时我还笑父王多心,却没料到太子真的明目张胆到此等地步。

混乱中,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我心知自己暴露,闭目待死,却不料非但没有预想到的痛楚,反而被人拉起来,在风雪中狂奔。

夜色苍茫,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道是个俊俏少年,年纪约莫十五六岁。他长发未束,衣衫凌乱,甚至没有穿盔甲。

他将我护在怀里,一边在风雪中穿行,一边道:“末将是静宁王府的小世子慕白,救驾来迟,公主恕罪。”

静宁王怎会派人救我?我一时摸不清深浅,僵硬地被他拽上马,一路狂奔。

慕白的胸膛抵在我的背上,温热急促的呼吸就在耳后。我僵直地坐在马上,惊魂未定,良久,听见他认真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前尘未卜,现世凶险,我正在马上颠簸着逃命。可笑的是,只因了他这句话,我却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惊恐和疼痛一并涌上心头,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