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渐成熟的安妮_7月15日 星期六

7月15日 星期六

亲爱的凯蒂：

爱丽为我们从图书馆借到《现代女子》这本书，书的内容很吸引我，我一口气就把它读完了。作者对现代女子毫不留情地痛批了一顿。她认为现代很多年轻女孩只知道一味追求物质享受，缺少长远的精神理想，她们应该重新审视自己和评估自己的能力。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本书的某些段落仿佛特别为我量身定做，那些语句摆明了是在专门批评我。所以我要向你做一次特别坦白，以为我自己辩护。

我可以不带偏见地面对每一天的安妮，不会为她找借口，冷静地考察她的善行和恶行。这种自我评价的客观意识始终萦绕着我，每次张嘴说话前我都会立刻知道我要说的究竟是“不该这么说”还是“就该这么说”。我要批评自己的地方有很多，我无法一一列举。我越来越能理解爸爸说过的那句话多么有道理：“所有的孩子都应该照料他们自己的成长。”父母只会提出好的建议或者扶助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但一个人性格的最终形成还在于他自己。除此之外我还有过人的勇气，我总是感到很坚强，我最早意识到这一点时就很快乐，因为我知道我决不会在不可避免地降临于每个人身上的打击面前屈服。

现在我想就“爸爸和妈妈不理解我”这一看法再和你聊聊。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宠我，总是护着我，他们做了父母对孩子所能做的一切。但我还是感到特别孤独，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被人抛弃、忽视和误解的感觉。爸爸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约束我的叛逆精神，但那不管用，我是通过不断检点自己行为中的错误治好了自己。

为什么在我挣扎时爸爸始终不能起到有力的支撑作用？为什么每当他想要对我伸出援助之手时却适得其反？我想是爸爸用错了方法，他跟我谈话时总把我当做一个正在经历各种困惑阶段的孩子。这听上

去有些不合情理，因为爸爸是唯一能够被我视为知己的人，除了爸爸也没有人让我觉得我原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你知道吗，他没有意识到对我来说为出类拔萃而奋斗比其他一切都更重要。爸爸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这方面我无法跟任何人推心置腹。由于我对皮姆所知甚少，所以我觉得我不可能在一种更亲密地基础上跟他交流。皮姆总是采取父亲的态度告诉我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转瞬即逝的倾向。但无论怎样努力他还是不能像朋友一样来感受我。这导致我除了在日记里以及偶尔跟玛格特聊过之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的生活观以及我对某件事情深思熟虑的见解。我对爸爸隐藏起了令我困扰的一切，我从没有跟他分享过我的理想。我完全依照自己的感情行事，依照最能令我心灵平静的方式做事。因为假如在这个阶段不加分析地接受对我的各种指责和批评，我会完全失去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宁和自信。

有一点我想得特别多：爸爸为什么会令我心烦？是不是就因为我无法忍受他教训我；因为他那种方式总让我觉得他是假装的；因为我想一个人待着；宁愿他有时候丢开我一会儿，直到我在内心里对他有更明确的态度？因为自从我胆敢给他写下那封可怕的信以来我一直就隐隐地觉得有愧，内心一直受着深深的煎熬，噢，要想始终保持坚强和勇敢有多难啊！

然而这还不是我最大的失望，不，我想得更多的是彼得而不是爸爸。我非常清楚是我征服了他而不是他征服我。我在心里创造了他的形象：一个安静、**和可爱的男孩，一个需要温柔情感和友谊的人。我需要一个可以对之倾诉衷肠的人，我需要一个帮我走上正确道路的朋友。我得到了我所希望的，并且逐步将他拉向自己。当我已经令他感到友善时，那种感情便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了一种特别亲昵的感情，可再想一想我又知道，我不能

允许那种亲昵的存在和延续。

我们谈论了大部分私人的事情，然而至今为止我们还从没有触及那些充满我情感和灵魂的东西，我还是不太清楚彼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浮浅还是他在我面前仍然感到害羞？但撇开这个不谈，我在企图建立真正友谊的过程中犯了一个大错：我突然转变了方向，努力想要和他建立的是一种比友谊更亲密的关系，而我本来有可能开发出其他可能性。

他渴望被爱，而我也能看出他开始越来越深地爱着我。他从我们的约会中得到了满足，而这给我带来的后果也是想和他再试试。然而，我好像总是无法触及我一直渴望要彻底敞开的那些东西。我将彼得拉向我，近得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现在他紧紧地依恋着我，而我一时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摆脱他的办法，也无法让他独立起来。当我认识到他无法成为我心目中的朋友时，我想我起码要尽力将他从狭隘的思维中拽出来，让他利用自己的青春做些什么。

记得我曾经看到这么句话：年轻人的心比老年人更寂寞。真是一语中的，老年人有经验、有主见且意志坚定，而年轻人则心智脆弱，需要不断历练方得以成熟，但这是任何人都要必经的一个阶段和过程，不能太过于苛求。

我至今没有放弃所有的理想真是个奇迹，虽然它们看上去有些荒唐甚至根本无法实现。但我要保留它们，因为无论如何我仍然相信人类本性美好，我当然不能将自己的希望仅仅建立在由迷茫、悲伤和死亡构成的基础上。我眼看着这个世界渐渐地退化成一片荒野，我听到永无止境的雷鸣般的谴责声，我能感受到千万人正经历着的苦难，然而，假如我仰望苍穹，我会相信一切还会变好，相信这样的残酷终究会结束，相信和平和安宁一定会复返。与此同时，我必须坚持自己的理想，因为我有可能实现它们的那一刻终会来临。

你的安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