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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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Before t war

    我们是哄昊子的。



    眼色行事,小天趁我说话的空档,背对昊子偷走了他的钱、身份证还有电话。出病房之后,我一边借牙牙信用卡多付了他一个月的住院费,一边告诉他的主管大夫,这小子是城外那场交通事故的重要目击证人,让他报警并且把媒体叫过来。另外话说回来,昊子的伤没他以为的那么轻,最少要个把月才能下地。等到那个时候,无论结果是何,一切肯定已经结束了。



    少牵扯一个是一个,昊子已经那样,不能再让他出事了。



    邯郸离克图市不远,司徒走高速开车很快,中午出发,傍晚我们就到了老白的家。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老白就在那里,静静躺在后排座椅上。我一直在发呆,望着窗外由午阳变成余晖,由荒漠变成远野。画面是流絮的,一眼如年……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求老白出山,而这一次,我却是来葬他。



    鹿有灵,鹿冢也有灵。埋老白下去的时候,本来被我们惊扰不肯现身的群鹿们,一只只自顾自围了上来,它们嗅嗅他,有的仰天长鸣,有的则跪坐下去,脑袋无精打采落到地上,自脖颈发出一阵阵“呜呜”声。位置是司徒选的,他特意把坟冢选在那只头鹿旁边,老白养父的身旁。



    “回家了,你也终于落一清净,在下面好好陪他们吧。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来找你……要出意外,你就再等等我,容我把剩下的事儿做完吧。”



    我没让其他人动手,我要一铲子一铲子自己埋老白。事实上我后来也感觉不到他们了,脑海里全都是这个讨人厌的电灯泡,以及和他一路走来的斑斑过往。



    哈,有生之年,你那梵月梵天梵魔,我还能再见到么?



    白鹿寻欢,鹿冢蓦,邯郸寒。



    



    回到市区后,一干人便直奔猫爷的酒吧。猫爷没有怨我,只是看到少两个人回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一边把我们让到吧台前面,询问小天发生的事,一边劝走店内所有客人,将铁门重重合了起来。可能他已经料到这一趟会出事吧,再加上最近铺天盖地的新闻,更是佐证了自己的担心。



    杀伐之事,作为凶间首相,猫爷素来很少猜错。这是种命兆,也是一种诅咒。



    “有些事啊,逃是逃不过的。”



    “嗯。”



    “只是可惜了小白和小昊同学,都是好孩子呀。”



    “……”



    “杨戬……想不到居然是杨戬,他成了这次捉杀你的首将。看来骊瑶死后,那些家伙没好好劝导他,反而朝相反方向发展了。罪过啊。”



    “猫爷,就是他拿走了昊子的眼睛。”



    “嗯,可以理解,没有天眼,杨戬便不再是杨戬,说穿了只不过一个灵力稍强的天兵罢了。他一定是找到了克制天眼的办法,强迫它顺从自己,继续待在自己体内。还有那魔家四将,果然是杀心不改呐。”



    “……”



    “那几人没有继续追你们,恐怕是大伤元气的同时,还在等杨戬恢复实力。这一仗,已经迫在眉睫了,会比你们想象的还快。”



    “嗯,他们说了,黄山。”



    “……真会挑地方。准备怎么办?”



    “尸骨未寒,残目异乡,人质列难,不等了,明早就走。”



    “准备好了么,这一趟,恐怕真就有去无回了。”



    猫爷没有问我,是替我一本正经地问其他人。毕竟大家都是妈生爹养,多少肯定都有顾虑。这不是小事,更不是儿戏。牙牙首先耸耸肩,一脸定然:自己的亲人,也就剩眼前这个熊小子了,还能怎样。司徒的反应很平静,见猫爷看向自己,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即为藏家,降妖伏魔驱鬼,本就是分内之事。仙班无常,酿下如此大祸,此时的他们已同魔无异。我需要行匡正,就算没有你们,我自己也会去讨个说法。”



    剩下小天之后,面对大家的沉默,他先是轻笑一声,随即摇摇头,显出一副可气又可笑的样子,



    “猫爷,您这种问题,厌了厌了。”



    “……”



    “昊子是在悠面前丢了眼睛,也是在我面前丢了眼睛。且不说他需不需要帮手,就算他不去拿回来,我也肯定要想办法的。”



    “天儿……”



    “我不喜欢命运这个词,但如果说自己注定要遇见你们,我不后悔。至于能不能活下来,是另外一回事。您总觉得年轻人害怕生死,殊不知我们这一代人,是最无所忌惮的。好了好了,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如果各位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家了,洗个澡睡一觉,打声招呼什么的。”



    小天的语气很轻,但字字如斤。他本打算告诉大家玄冥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但想想还是算了。很多事,用实践证明吧。猫爷望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朝我看了过来。他斟满我面前的酒,缓缓说道,



    “我也跟你们去吧,老归老,多少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猫爷,您以前也无数次目送我上战场,知道我刃狼户的规矩,除了少年兵,您见我什么时候用过妇老?打仗是年轻人的事,您在,我们势必都会有牵绊,放不开手脚。老者,守业授业,您就当是帮我们记住这一切吧。而且,有您这一口酒,够了。”



    我不能让猫爷跟我们去,当年白魔一战,他已经失去太多太多。古四圣的神话,不能因为我彻底断绝。更可况,这些年他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作为“养父”,我怎能再让他跟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猫爷是真的老了,他望着我,两眼一下就失了神。我想的,我在意的,他都明白。好半天,只见猫爷长长叹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捻白色手帕,在我们的注视下缓缓打了开来。那是一柄短柄弯刀,除了周身斑白看不出什么材质,样子还很是奇怪:没有刀柄,与刀身自成一体。可不管怎样,锋利间那冷冷寒光,让所见之人难隐心之敬畏。



    “知道你好用短刀,做成之后留了好多年。本来以为不用给你了,但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名字叫虎臼,是用我当年被打碎的牙齿做成的。这上面,留有我全盛时的力量,好好用它,说不定会有很多惊喜。哈……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了。”



    “猫爷……谢了!”



    “谢什么谢,散吧散吧,小天同学不是等的不耐烦了么。早点休息,明儿个满心出发。我摆下好酒,等你们回来!”



    



    说了半天散,其实也没几个人离开,除了我跟小天,牙牙和司徒本就没什么地方可去,干脆留在猫爷那里过夜了。



    “如果这次咱几个能活下来,悠,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谁呀?”



    “哈,暂时就不说了,眼前事要紧,省的分心。是关于雁翎关那些人的,我发现一些新线索。”



    “好吧,等咱把这档子事过去的。”



    “嗯。”



    从猫爷那里出来之后,虽然家不在一个方向,但我和小天还是走了好一段。昊子不在,我两也变得空落落的。他忽然想到阿宁的事,但出口之后还是自顾自打断了。的确,眼前事要紧,昊子还在那儿瞎着呢。



    “悠,你说,咱们把昊子扔那儿没事吧,他会不会生气?”



    “生气也没办法,由他吧,眼下这情况,那么做对他是最安全的。咱哥儿仨,总不能都折里面吧。”



    “……”



    小天和我分开了,一个人沿着钢铁大街,默默走在灯下。他家离猫爷的酒吧不远,二十来分钟就能回去。然而走着走着,当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停住了:直行不远就能到家,而如果拐弯的话,没一会儿也能到克图四中。阿宁在那里。



    “要不要告诉她呢?”



    小天犹豫了,作为“玄冥”,阿宁的确跟自己颇有渊源,可如果作为宋天……



    “算了,她还是个孩子,不要把她牵扯进来。而且,这也不是她的战斗,没有意义。”



    说罢只见这货定定身,红灯过后,直直向前走了出去。他笑着轻哼一声,感慨这次如果能活着回来,一定要去找她。



    反正心中无魔,管它是不是魔罗族。



    



    我家楼前有个亭子,没事的时候人们总喜欢坐在那里小憩。周围新草丛生鸟语花香,也算是小区一处丽景。



    哈,说起来,这几天动不动就不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说了。和小天不同,他爸妈都是地质勘探员,一年里有多半年不在家,可以给他充分的自由,我不一样,家人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过着平淡又规律的生活。我能给他们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自己一点点潜移默化告诉他们的:我散漫惯了,不用担心,不会出事。起先爸妈很不适应,但来来去去几次过后,见我很乖,没有学坏也没有闯祸,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平日里他们一向睡得很早,即便是周末,也绝不会超过十一点。然而今晚让我颇感意外,因为此刻,已然二三点的月下,妈一个人坐在那亭子里。



    她在等我。我见状,连忙快步上前,



    “妈,怎么还不回去睡,这么晚,又这么凉?”



    “哦,儿子回来了。没事没事,你爸的呼噜打得我睡不着,下来透透气。”



    “走吧走吧,咱们上楼吧。”



    “不急,儿子,陪妈坐会儿。”



    “……”



    “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



    “我,有点事儿,必须要处理。”



    “哦……明天,还要走么?”



    “嗯,还得去,没有弄完。”



    妈不再说话了,她没有看我,而是顺着月光远远望了过去。那种场景很怪,出于为他们着想,我不能解释太多,她似乎也早习惯了这点。



    “你跟我儿子不像。”



    “……”



    “他不是你这样的性格,也没有你这样的体魄。”



    “妈……”



    “其实那天中考结束,我就觉得你不是你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妈,你听我解……”



    “你先听我说完。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但我很高兴,我儿子健健康康地活了,充充沛沛过着每一天。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交到很多不错的朋友,这在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你知道么,他曾经不是这样,我也曾很后悔把命不久矣的事告诉他,害他活在慌恐和小心翼翼里。所以,你是我儿子,你却不是他。不过……我很开心你这样。”



    “……”



    “你有你的事,我一直不敢多问,害怕一问就会失去你。不过,你能答应我,办完事就回来么?回到咱们这个家。”



    “……妈,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