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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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代价

    流火是什么?



    这个词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岩壁画,用来记载当年女娲补天前,从那苍空之缺口落下的火尾流岩。它们杀伤力很大,落到地面的一刻同时将天火引下凡,砸得土崩石溃,烧得寸草不生。那个时候,流火一度被视为天罚,是上天降给人间最终极的惩戒。不过传说归传说,如果以现在的眼光分析,流火极有可能是落到地球的陨石,那所谓天火,只不过陨石进入大气层时,与空气高温摩擦产生的火焰。然而必须要承认,无论流火还是陨石,只要个头够大,只有砸到地面,造成的肯定是灾难性后果。



    陨石终究是少数,但架不住有人模仿其特点,将少数变成一种主观行为。他们有先天优势,他们本就高高在上一身神通,对他们来讲,全速砸向地面不是难事。上一次见到天兵这般,也是我跟慕容逃亡时被发现,他们长驱直入追赶而来。然而一码是一码,这次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做的很绝,完全无视无辜人的性命,任由高速行驶的列车出轨,跌跌撞撞一路惨绝人寰。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难道跟上次抓我的不一样?



    借着火光我仰头望去,只见此刻,天空中四五颗火球划破夜色砸了下来,他们有的砸到铁轨两边,有的正中车厢,有的则直直落在火车之前,应声撞散了铁轨……随着一声声撕裂与骇人的碰撞挤入眼帘,我猛地发现现场正好是两列火车在交汇:他们同时对两列车下了狠手。然而不等我多想,一颗火球已正中自己砸下来。敌上我下的压制,逼的我全然无力躲闪,对方就那样直直落到我前脚跳开的位置,贯穿地板直通地面。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我和一干火星铁屑飞出好远。世界顿时一片飞旋,我浑身在燃烧,严重的耳鸣响彻脑海。我不知道自己伤的多重,也无从知晓慕容是否安然无恙。



    一时间,尘火飞扬,哀声四野。我知道情况危急,拼了命想爬起来,却无奈脑袋受到重击,身体更是不听使唤,几次尝试都无力倒了下去。目光所及之处,刚才砸到我的那个人缓缓站起身,回转朝我走了过来。他着一身金甲,手中握了把寒湛湛的长剑,白色的披风甩在身后,携卷起无数火星。



    “孽畜,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还记得我么?!”



    男子走到我跟前,迈开脚踩在我头上。他冷眼看着我,并没有给我回答的机会。下一刻,只见他两手猛地抬起锋利,直直朝我刺了下来。我想躲,但事发突然,已经没有机会了……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从我头顶闪了过来,他闷哼着环腰抱住男子,与他一道飞了出去。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身形我认得,是昊子。他来救我了,他们来救我了。



    画面里,无论天上还是地下,火球中开始显出一个个人形:他们一共四人,他们的目标是我,并且全都朝我奔了过来。事后我才知道,这几个人当时领到的命令,优先级是对我杀无赦。除了长剑之外,他们一个人使伞,一个人使琴,还有一个好像属于召唤系,因为在被牙牙飞身踹远之后,他气息一定,顿时唤出众多灵兽。



    牙牙是第二个赶到现场的,紧接着是老白,司徒和小天,他们没有过多言语,全然投入到了这场混战当中。老白跟在牙牙身后,在全力使出梵天的一刻,他颇为不爽地发现这群上仙并不怎么“吃”自己的微光,反倒是另外几只灵兽面露慌张,不知所措地“卡”在原地。佩以铜镜的司徒反应最快,他一边格挡掉近身到老白跟前的灵兽,一边捏碎胳膊上的灵元,假以巨熊之力,咆哮着冲向了对方。小天站在最后,他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这帮人,虽然心里很是惊讶,但还是强忍着告诫自己镇定,随后在那个使琴的天兵拨出一股股音波刀刃,飞向同伴的瞬间,猛力生出一墙结界挡了下来。



    



    战斗一刻都没有停歇,大家互相配合着,将自己掌握的本事竭尽全力发挥了出来。一时间,昊子和牙牙主攻,老白和司徒辅以身侧配合,小天位于末尾施展绝对防御。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早有准备,但不得不承认,几个回合下来,这五个家伙没有让对方抢到任何先机,甚至好几次还占了上风。



    然而天兵终归是天兵,军事素养摆在那里,四人一旦联动,除了配合无间,还体现在对战略战术精准的默契。很快,他们便注意到了昊子:几番下来,虽然这货的体能和意识不输给两方任何人,他甚至能洞悉对方可能的攻势,提前做出预判,但问题是负责主攻的他,一直没显出更具攻击性的能力,基本上全靠最原始的肉搏。



    昊子在犹豫,犹豫要不要使出天眼,他并不是担心能否控制它,而是在忌惮它的破坏性。



    犹豫就会露出破绽,破绽就会引来针对。忽然,那持伞天兵抓住昊子空档,伸向他身侧的一刻化“刀”为伞,张开来猛地捞住他,将昊子掼到自己后方“隔离”出了众人。落单的昊子,随即便被灵兽和使剑的天兵围了上来。一时间,赤手空拳对阵尖牙利爪、锋冷刀兵,优劣之势立显。



    “看来没办法了,对不起了!”



    这逆天之眼,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沉凝间,昊子转过身背对同伴,然后闷吼着,任由那眉间的神光射了出去。然而下一秒,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只见那天眼射线近身执剑天兵的一刻,就像被某种力量阻挠一般,它自顾自停在了原地。画面里,神光虽仍然斑斑烈烈波声可闻,却始终于对方眼前未进分毫。



    之于昊子以外,有什么人在控制着天眼,他在干预他。



    突然,“空嚓”一声,天空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在所有人头顶爆炸开来。紧接着下一瞬间,一个人影出现,有如一道光柱直直探下。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在昊子还没反应过来前蹬在他胸膛上,将他重重踩进了土里。很难描述那种利用高度差被一击直掼心口的感觉,要换做其他人,恐怕胸腔已经被踩碎了。倒在地上的一刻,伴随着昊子回过神,是一口老血自肺腑惶然喷了出来。昊子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玩儿,但更让自己不敢相信的,是上方踩着他的这个人。



    



    以前曾听过一个词——“先古人”。先古人的体型要比现代人大很多。这里的先古,指的是殷商以前,准确点讲是女娲创世之初,所造的第一批人类及其直系后代。有立就有对,他们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为“对标”当时的魔族,用以在气势上不输给敌人。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的生物好像都很大,狐狸啊,晴鸟啊,鲲啊鹏啊等等。且不说那些先古人和仙家有无直接关联,反正他们消失了,和其他远古动物一样,只存在在化石、脚印和偶尔的史间资料里。



    那么问题来了,讲了半天先古人很大,他们到底有多大呢?这件事,此刻的昊子恐怕体会最深。虽然从下往上看难免有失偏颇,但昊子还是感觉这家伙足足两米往上快接近三米了。不仅如此,对方似乎哪里都比自己大一号,眼睛鼻子耳朵嘴、手脚臂膀天灵盖儿……天呐,这妥妥退了毛儿的雪山巨人呐!



    细看过去,巨人所着的金甲和其他四人不同,波闪间更加神采奕奕、灵气逼人。而且盔甲上面坑坑洼洼、深浅无数,似是经历过很多艰苦到无以复加的硬仗。巨人望着昊子,重眉须宇外,脸上的横肉狠狠飞在那里……



    难道他认识自己?不对,对方看的不是昊子,是他眉间那枚天眼!昊子猛地注意到,巨人脑门儿中间有一道很深的疤,皮肉都从里面翻了出来。是新伤。与此同时,昊子终于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眉间传来的,那一声声愈演愈烈地颤抖。



    “你,是杨戬!”



    “别玩儿了,干你们该干的事,早应该结束的。”



    男子没有理昊子,而是跟尊立在一旁的执剑男子冷声道。虽然他没有望向他,但命令式的口吻,字字铿锵。然后几乎于同一时间,随着一道闪电落下,一柄三叉银枪直直插进了亮斑而过的土中。那执剑男子得令,立刻收起藏于眼中的谐谑,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下一刻,只见他疾风而出向银枪跃去,蹬在上面借反弹力道高高跳起,随后两手正正握住长剑,以一个完美的弧线,直奔我刺来。



    餐前甜点吃完,正菜依然是我。



    画面里,所有人都被这一系列突如其来弄得措手不及,事情发生太快,各种疲于鏖战无暇应对……首先抽身出来的是小天,他立刻在我和男子跃下的方向间生出结界无数。他本以为能拖延一二,可谁料那长剑之锋利有如神助,剑尖接触结界的一刻就像长矛刺入柔软的皮肉,“噌噌噌”应声顺了下来。



    我望着那锋冷瞬间到眼前,想动起来却终究困于方寸间,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自己被砸晕没回过神,还是临死之际的确如此,时间变慢了,我看到的景象,开始细微可闻:牙牙突然出现在我上方,仰面用背部遮住我的脸,胸膛直对剑尖抵挡了过去。她手撑在我脸旁,我甚至能感觉到带起的灰尘砸到我脸上,以及她一呼一吸的慌乱中,那一凛决然。然而下一刻,谁料一个长发男子瞬间闪现将她狠力甩了出去,临分开的时候,他望着牙牙笑了一下,很坏很坏的笑。



    他带着那笑朝我转头过来,他想让自己的情绪感染到我,说起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嫌弃我老是一脸愁,好生烦人……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血沿着剑尖滴在我脸上,一滴一滴汇成股,由温热转为冰凉。老白的笑在凝固,眼神开始涣散,他轻轻呲了一声,想抱怨什么却发觉胸中晦涩,已无力开口。突然,我被一声尖叫猛地惊醒,时间顿时变快,一切又恢复如常。是昊子,此刻杨戬站在他身上,抬出一只手伸到半空,而他们中间,是昊子的天眼缓缓飞在那里,颤抖地上升着。眼睛的下圆,是昊子的血肉神经,以及正对它下方的,那一片狼藉。昊子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手脚痛苦地到处扑棱,却无奈杨戬将他死死踩住,一切都成了徒劳。



    下一刻,老白长长舒了口气,血崩在我脸上,惊得我猛然睁大了眼睛:日华月轮,梵铭除魔,随着老白脑后那抹光圈前所未有地旋转变幻,冥冥中,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念诵经文,声声慢,声声净……再然后,一道白光从他身上无声地迸发开来,流华万丈,辉夜于尘世。仿佛能感化万物一般,它穿透了我们所有人。



    后来的记忆是残断的,印象当中牙牙对着杨戬愤怒大喊,印象当中老白最后好像对我说了什么,印象当中,那执伞天兵在危急时刻拉开了持剑的凶手,他一边撑伞抵挡,一边唤出黑洞将在场同伴全都吸了进去。可他自己没能跑掉,因为就在遁入之际,老白的“梵魔”透化他的伞,将他全然漫在了其中。



    他们逃得很狼狈,谁都不曾料到九色鹿以命相抵还有这么一手。



    然而不管怎样,老白死了,就那样躺在我身上,为救我牺牲了自己。哈,又是为了救我……



    他这个大灯泡,到死还不忘照亮所有人。其实,我也很烦他呀!一直让他理发,可他就是不听,说这样既可以调戏小姑娘,还能挑战学校的擦边球,快哉快哉……



    老白死了,再也没人能像他那样一眼同道,再也没人能像他那样为了不让我杀生以断交相威胁,再也没人能像他那样,一刻都没停地嫌弃我了……



    度众生,见众生,生生死死,因果循。



    梵月梵天梵魔,终究抵不过,一句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