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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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写在最前面-2.0

    民间有一种非正式却被众人熟知,会经常在例如公园一类开放性公共场所见到,并或多或少接触过的职业,“算命的”。无论是龟甲、卜石还是推背,其实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演卦者。流转千年时至今日,演卦者中不乏江湖骗士,多为知皮毛便招累天下之辈,而真正能论古推明的人,早已凤毛麟角、遁隐于市。但不管怎样,真也好假也罢,这群人普遍都有一个惊人相似的特点:神叨叨的。



    这种神叨叨,不是说他们脑门上贴一狗皮膏药,或者讲话啰啰嗦嗦半白半古,而是他们讲话老是讲半句,永远不把话说满。他们总会留下几分神秘,几处留白让求卦者自己去猜、去看,美其名曰天机不可泄露。有人说这是演卦者在替人消灾的同时,保护自己的手段,毕竟谁都害怕天谴和责罚。不过,自从和鬼爷那老小子相识共处之后,我觉得还有一种原因,是他们乐意。都说出来,一点神秘感都没了,还有什么意思?真就不如故意留点未知,让那所谓的命中注定,多一份潜移默化的可能。



    所以,当有人求仙人推演,何时何地才能抓住那个逃下凡间的孽畜,他卜完卦留下七字,然后便诸事勿扰,神隐不见。



    辉夜,穿云,轩辕现。



    现在来看辉夜不难理解,老白那货一记“梵天”,像颗超级照明弹一样辉芒于北境,已然让天下皆知:克图市市内藏有非泛泛之辈。而这“穿云”和“轩辕现”,所谓何物,暂且持观望态度吧。



    



    小的时候,每每晚上淘气不睡觉,家人就会编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吓唬我们。那句托词,虽然主谓宾结构出奇一致,但内容或多或少各不相同,“再不睡,大灰狼就来吃了你们!”,“再不老实点,警察叔叔就来带走你们!”等等。但是在草原上,一些生活方式仍相对传统和古朴的牧民家,额吉们哄猴孩子睡觉,用的却基本上是同一句:



    “再不睡,待会儿墓虎来抓你们,我们可是拦不住的。”



    在牧民们口口相传的描述里,这墓虎青眼獠牙,披肩散发,力大无穷,他们藏在荒山野冢中,天一黑就会出来抓娃子吃,而且还专挑那些不听话、不睡觉的小娃……怎么说呢,每次听到这些,我心里都忍不住吐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虽然说时间能冲淡记忆,但冲淡归冲淡,“传唱”归“传唱”,到底是哪个家伙,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名字曲解成这样的?



    首先,墓虎并不是某一类口味偏颇,只对孩童情有独钟的妖怪,它是一个称呼,是别人给起的外号罢了。



    其次,mu不是“墓”,是“暮”。



    指的是那个冷兵器盛行的年代,在北境这片聊以四下扩张的土地上,众军中有一少年将领,惯以携九十八名部下,在日暮时分发动奇袭破城。这批士官机动性极强,傍晚攻城,第二天天亮便可入囊中。曾有守城部将回忆,日落前尚可见敌军人影游走、出动袭来,但待片刻后夜色漫天,火光攒动中,他们的样貌始终无法辨认,闪回间铿锵咆哮,不知是人是兽,只剩势如破竹。



    这支小队当时有个规矩,在敌我当中甚是立异:不杀降。但凡战意不再、缴械投降者,皆不杀,蒙眼缚手即可。但是,弓兵除外。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少年下令,城中只要见到背弓负矢者,不论战与不战,不论妇孺老幼,不论是兵是民,皆杀之,而且是优先斩杀。



    这条颇有针对性的军规,随着局势打开,几番传播并贯彻之后,曾一度影响敌阵弓兵的士气,有个别甚至一听到日暮时分元军来犯,便赶忙埋弓藏矢,或化整为零,或编入步兵序列以求自保。所以在当时,少年的部队虽谈不上让人闻风丧胆,但拔头疼的钉子很是在行,这也使得在北境这群以骑兵为重的雄师猛将中,他独树一帜,以奇勇乖戾著称。不扩军、不杀降、不见弓是他的特点,并随之流传往复开来。



    最后,至于这“虎”,现在想想应该也是类似谐音的误传,一来狐虎难辨,二来多年后那些不知事的爸爸妈妈们,大概觉得老虎在形象上更有震慑力,所以就慢慢将错就错了。



    但是需要知道,这是一则大众常识:北亚的草原上,没有大型猫科动物。



    



    讲了这么多久远以前的事,最后说个年份近一些的吧。我跟昊子初中便已是校友,一路打打闹闹再加上升学后同班,算是半个一起长大的发小,所以他的事我大体都知道。反观下来我对之前的小天,倒是知之甚少。但有一件事,虽是坊间流传,我却一直信以为真。



    小天初中就读在克图市九十八中,是位于老城区角落的一所中学。和其他许多城市的老区一样,说鱼龙混杂可能不至于,但晚上10点以后,长辈们还是会建议,不要随便独自外出。现在新闻上流行一个词叫“校园欺凌”,新词不代表新事物,这类涉及校园治安的事情,多少年来一直都存在。学校是个单纯的地方,但有时这种单纯,会变相催生出最原始的强弱概念与霸凌意识。



    九十八中是全市首个引进校警概念的学校,也是首个发生校警下班后,被毕业生埋伏、围殴住院一类新闻的学校。不管校方如何整治,放学后聚众斗殴、高年级“堵”低年级学生收保护费的事情屡见不鲜。小天成长在这样的环境,虽说青莲不妖,他不会刻意去沾事,但让我更惊讶的,是他能够完美避开这些纷扰,没人找过他麻烦。



    但就像老话说的,少年本热血,拔刀又何妨。



    有一天中午上学,小天进班后,看到教室里同学们围作一团。人群中一个瘦小的学生脸上挂着彩,校服上满是口子和被拖拽过的擦痕。他委屈地抽泣着,班长和几个同学站在周围愤愤不平,眼里却流露着无奈。小天无意凑热闹,自顾自走到座位上收拾着准备上课,但旁边的抱怨没有停止:上午放学后这个同学走得晚,被楼上的“大混”堵在街拐角“借起了钱”。他稍有不从,钱被抢不说,还挨了一顿揍。



    这个学生是班里的特困生,出了名的一个馒头吃两顿。



    接下来的整节课,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但从始至终进入小天两耳的,只有不远处这个同学趴在课桌上,那阵阵无助又悄无声息的抽泣声。他忍不住回头望望他,却见他很是不堪地,用袖口拭着眼泪。那个动作,终究让心里泛起波澜。快到下课的时候,只见小天轻叹口气,很无奈地翻出笔记本,在最后一页空白撕下张纸条,写写划划后,踩着下课铃就往楼上走。



    每所中学的实验楼大概都是门庭最冷清的地方,一来需要做实验的课类少,二来,这些课程本身的实验需求也不多,真不如划重点讲题来得方便。九十八中的实验楼位置上有个特点,地处校区最角落,除了正面大门,其余的方向,两面是外墙,一面是学校自行车车棚的围栏。实验楼跟外墙之间,有大概4尺多的间隙,只能容一人来回走动。这里,是校方默认的保洁阿姨用来囤积清洁用品和废旧杂物的储物巷道。阿姨们甚至还专门封住巷道一侧,在另一侧的车棚位置的出口处,装一扇铁门以便物品保管。



    跟人约架都要讲究个时间地点,谁料这群“大混们”连起码的守时都做不好。小天蹲在不远处,眼见着这群高年级学生,骂骂咧咧地挤进那条狭窄的巷道。最后一个进去后,随着身后车棚里同学们也走的差不多,小天幽幽站起身,一边把玩着手里的u型车锁,一边朝铁门走了过去。



    “他妈的,这胖子究竟谁呀,当着老师面跟我约点,还选在这种破地方。哎前面的,看见人没?看见了先给我揍他,揍够了再给我拖过来,我上!”



    “老大,这前面都没路了,也没看见人呐……”



    前面的话音还没落,却听身后“咯吱”一声噪响。人们闻讯转身,只见一个少白头的胖子,背对他们关上了铁门。“啪嗒”一声,他用手上的u型车锁锁住了那扇门:整条巷道唯一的出口。胖子随即转身,也不看他们,只是摸索着,试探几下后从旁边的夹缝里抽出一条拖把。他先是拽掉拖把头,然后两手握住棍柄朝膝盖奋力一劈,一长一短两根短棍,应声握在手中。他甩了甩,倒是挺称手。准备妥当后,这胖子才终于抬起头,他面无表情地望望这一列满眼诧异的大个子,也不说话,只是闷头迎了上去。



    后面的故事就不说了,只是听闻小天上初中的最后几年,学校治安还不错,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当然,如果非要说些什么,我倒是挺心疼那群学长的:其实那种u型锁,一合一劈有些是可以打开的。如果他们当时试一试,也就不至于被一个胖子“包了饺子”。不过那种开法是破坏式的,锁片容易碎掉,车锁以后就基本成了摆设。



    反正,我是没见过小天用钥匙开他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