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四章·希望不再渺如往昔
我在徐明哲的尸体边哭了很久,直哭得声嘶力竭,才打了电话给黄探员。
“你来徐明哲住处,快来,我需要你。”我对他说,声音哽咽。
“出事了吗?”
“是的。你快来吧。”我冷静地说。
黄探员来的时候,也带来了警察。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就像电视上那样,房子门外被几辆警车包围,拉起黄色的警戒线,几位办事人员,采集着照片和现场血液样本。而黄探员正跟一位领导人物低声交谈着,他们在谈着别人的死,就像每一次有人被杀那样,充满了工作的事务性,对他们来说,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甚至直接关系着他们的升职、加薪,名誉满地。
黄探员和那位领导人物说完,就径直朝我走过来,他张开双臂,走起路来颇有风度。陪在我身边的女警顺势走开。
他说:“死因是利刃直击心脏,瞬间毙命。现场并没有打闹的痕迹。这里也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他的表情安详没有挣扎。我甚至怀疑他是自杀。”
我沉默着。
黄探员脱下他的鸭舌帽,将两手杵在双膝上,目光看向脚尖的地面,撑起他年久失修的腰椎,坐在我身边,英明决断地说:“离歌小姐,请你不要太过伤悲。除了嘱咐你小心,我不知道还该对你说些什么。你应该听从徐先生的话,离开赤岛,离开周先生,这也是我的查案直觉。”
“想不到你一个堂堂神探,一向靠证据定论的人,竟然会依据直觉办事?”我对他的话不屑一顾,甚至因为他在徐明哲死的当天说出这些事不关己的话感到愤怒。
黄探员用他精明的眼睛扫视我一眼,他一定看穿我心里的想法,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离歌小姐,查案子并不都是靠眼睛的,就像看人一样,有时候需要用经验、用心知道吗?”
他说完,对走到一边的女警交代说:“麻烦你录完口供,请务必护送这位小姐回家,谢谢。”
女警谦卑地点点头,好像是听命一位上司。可见,黄探员在警界颇有地位。
回去的路上,我问这位女警,黄探员何许人。
那位清秀的姑娘告诉我,黄探员曾经负责这一片辖区的警队队长,因为和赤岛的安防队长老鹰发生过节,被队里革职,所以就自己成立了一家侦探所。她笑起来:“话说起来,侦探这种职业可是民国时代的东西了,现在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查案件的侦探了,只有黄探员他一人可以。”
我好奇地追问:“为什么?”
早在十几年前
,他曾为一名赤岛有名的富商调查一桩“认亲案”。有一对母女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赤岛,妈妈大概40多岁,女孩只有十多岁的样子。她们看起来清贫落魄,一家一户打听金氏家族的别墅。人们告诉她们,那座别墅就建在赤岛沿海的那群富人区的最中心。她们就抱着行李,找过去。不觉间就来到那座宏伟的别墅面前。谁知,她们被请进门后,没有得到应有的礼遇。金氏家族的夫人刚好在那一年因为重病去世,而这对母女来得倒真是时候。金老先生并不承认自己曾有这段野缘,对那位妈妈说的话充耳不闻,反而羞辱她们只是回了骗财而来。那对母女就一直苦苦哀求,并且回忆过去很多年前的往事。金老先生最后终于有了片刻回忆,但是他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和面前这位衰老枯竭的老女人对比,却找不到丝毫相似之处。他还是认定她们诈骗的身份。只不过看见那位年轻的女孩子清秀可爱,才软下心来,决定如果她们能带来能证明她们身份的东西,就愿意认亲和收留她们。
可谁知,那对母女苦苦寻觅证据,最后她们得到的却是一份dna检测报告,上面显示的不匹配。金家一看顿时气愤之极,对自己念念不忘之前回忆起来的往事感到羞辱至极。那对母女对认亲之事心灰意冷,正准备离开赤岛之际,被金家告上了法庭,她们被告勒索、诈骗。黄探员就是那时候被法院任命去调查这起诈骗案。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看清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其中有人搞鬼,那对母女花便宜价格请的dna检测师是一位被人收买的二流子,他收了买家的钱,出具一份假的检测报告。黄探员找到这个骗子之后,那骗子说出了事情始末,可是因为他没有涉及到犯罪,也没有办法予以拘留和审问,那位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的买家的姓名也没有被问出来,因为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所以也不能再追究下去。
黄探员请求对那个女孩的dna进行第二次检测,谁知遭到了安防队长老鹰的大力反对。老鹰认为金老先生对那对母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而黄探员被那对母女柔弱的外表所欺骗,蒙蔽了眼睛。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再追求下去。那时候,在警署检验科,没有上级批准,做一个dna检测是要被惩罚的。黄探员年轻气盛,一时动用私人权利,就在出报告的前一天,他被告发了,上级通报批评。他想不通一个小小的“认亲案”为何能让上级这么紧张,无意中听到了个惊天大秘密,一气之下,脱掉警服,丢下配枪离开了警界。
“他究竟听到了什么?”我问。
姑娘思索了一会:“谁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
秘密,只知道随即不久一张匿名信送到更高层,黄探员原来的上级就因为受贿而被革职。”
“那究竟是谁要阻止这场认亲案呢?”
“据大众传言,可能是金家的世交,朴家。”姑娘闪烁着美丽的眼睛,神秘地说。
“但是据说,那件诈骗案不了了之,那位妈妈还是被送进了监狱。”
“是的,不过金家老先生的确还是如赤岛人人传诵的那样,宅心仁厚。”
“怎么说?”
“他为那位妈妈求情减刑,并且收留那位女孩子作为养女。”
“可是,最后的dna检测结果并没有出来,那位女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呢?”
“大家觉得是。”
“大家?”
“是的。”前排开车的警察,一位年纪稍大些的男人,他回头对我说。“那时候我跟黄哥混的,亲眼所见整件案件始末。”
“那为什么朴家要对金家这样做呢?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们不再说话了。我思考着从所有人口中听到的这个故事的版本,看来只有这个来自于警方的最为可靠,想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在整理徐明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留给我的东西。
一盒录音带。
上面用一小块透明胶带粘着绿色的标签,写着:“给离歌。”
于是我将录音带带回了家。直觉告诉我,这平白无故出现的录音带可能和很久以前我们在警局盗走的是同一个。但可能其中一个是复刻版。这是徐明哲一贯的作风,他总是凡事留一手,已备不时之需。我笑起来,又感到有些苦涩,在心底费力地欢欣起来,逼自己将笑容挂在脸上。对,徐明哲,他总是在保护我,甚至在死前就将这东西准备好了。他知道有一天他会遭遇不测,会遭遇别人的暗杀。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我带着这弥足珍贵的录音带,手脚麻木,步履沉重。我经过了很多条街道,经过那条坠情街,看见那些颜色各异的情人锁。那些写在上面的愿望和被藏起来的心事,还有解开心事的钥匙,偶尔让人觉得人生也何其美妙啊。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这几日,我闭门不见任何人。
徐明哲甚至没有追悼会,因为他没有亲人。我不知道没有父母的滋味,但我知道没有父亲的滋味。作为唯一的好友,我送他走了一程,随行的还有曹先生和仇范的父母。他们都哀戚极了,压抑住自己内心的讶异。他们并不知情他的真实死因,所以只是一个劲地惋惜和叹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