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四章 至远至疏
最近，是你把风雪堆积在眼前，
不愿阻挡我的视线，
苍穹高，飞鸟逝，不见当年人。
最远，是你把星月披戴在肩上，
照亮我所有的前程，
却唯独，照不清你曾经的模样。
翎尘伴着夜色，回到陵洞，这里，灯光依旧，昏暗亦是依旧······他向前走着，偶尔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个虚幻而又疲惫的世界，不小心竟与熾羽打了个照面，从此，熾羽那时看他的眼神，他再也没忘过，那是种充满怨恨和冷酷的眼神，令人心寒，令人心碎。熾羽看了看翎尘，一声不响的走了过去。
“熾羽。”翎尘突然叫住了他，他明显有些手足无措了。
“什·······什么事？”熾羽似乎不敢呼吸一下。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翎尘面对着他说。
“解释什么？”熾羽很快又恢复到了傲人的神色。
“关于末沦······你会听么？”从翎尘的目光里，熾羽看到了真诚。
他叹了口气，说：“我听着，你说吧。”
他们抬头对视着，翎尘从熾羽的眼里，看到了心痛和悲哀。也许，熾羽又怀念起了他们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流泪的日子；也许，熾羽仍然相信翎尘是他的兄弟，他们之间也需要理解和包容·；也许······
翎尘不知道，熾羽也不知道。
“你想说什么？”熾羽的一句话，把几乎静止的时间带动了，让它随着流光，又奔向了远方······
翎尘这才清醒过来，看着熾羽，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
“本来就是末沦背叛陵洞在先，其实我早就可以杀了他，但洞主没有给我命令，所以我偷偷的把末沦藏了起来，就是不想让洞主找到他，上一次晝影去找他，也是我帮他才脱了身。但这一次，洞主下达命令以后，听说，是末沦主动请求的，他说，死在我手上，至少没那么痛苦······”翎尘看着熾羽的脸色渐渐温和了许多，又说：“这样也好，老师早就说过，末沦不适合这个世界，他那么单纯，一定不会被世俗同化，也许现在，他所在的世界更美好呢。熾羽，末沦走了，就剩我们了，老师的仇还没有报，我们把这个重任担到自己肩上吧，好吗？”
熾羽看着他，有些慌了。“我再想想，再想想······”他重复着这句话，匆忙地走了。翎尘知道，他动摇了，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通的。
熾羽跑到石桥边，桥下昏暗的水映着陵洞的灯光，显得十分疲惫，他低着头，沉思着······
“我都知道了，翎尘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兄弟，他就算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不能杀了末沦啊！”
熾羽抬起头，是亓娅。亓娅？之前在睦城的时候见过一面，事情处理好了吗？居然也回来了。他一怔，又慢慢的恢复了神情。
“你怎么在这儿？”熾羽问。
“我刚从睦城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我还听说，因为翎尘杀了末沦，功劳很大，洞主决定封他做神爵呢，如此一来，翎尘在陵洞便可呼风唤雨了，那可是神爵啊，这样天大的好事，恐怕任何一个幻术师都不会拒绝吧。”
“不可能！翎尘不是这样的人！”熾羽攥紧了拳头，用力的捶打着石桥，不想让亓娅再说下去。
“不可能？那末沦为什么死了？”看到熾羽的神情明显一怔，亓娅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曾经兄弟情深，可是那毕竟都过去了，垩岛上的这个世界，好的东西太多，人都是会变得，你不能要求他不变啊！”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熾羽眼里含着泪，带着哭腔。
“杀了他！”
“杀了他？”熾羽重复着亓娅的话，眼神里有些恐惧和痛苦。
“对，杀了他！”亓娅仿佛洗脑一般，一直在重复这句话，熾羽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你让我杀了翎尘？”熾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应该吗？熾羽，你不能这样无所作为啊，你要为你的兄弟报仇啊！”亓娅的劝说，似乎是语重心长的。
“可翎尘也是我兄弟啊！”
“兄弟？”亓娅冷笑道：“他若是还念一点兄弟情份，末沦有怎么会死在他手上？什么任务、什么使命，都是借口！”
熾羽听了亓娅的话，拿出了焚释，看了很久。
“对，你现在做的是正义的，如果你还不动手，他还会杀更多的人，翎尘那种人，就该付出这种代价。”亓娅说完，丢下痴痴望着焚释的熾羽，一个人走了。
亓娅刚走，储漪就急忙跑了过来。
“熾羽，亓娅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要做傻事啊，你们可是兄弟啊，你千万不能伤害翎尘，你别听她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储漪的语气里是按耐不住的激动。
“我有分寸。”熾羽说完，转身离开了。
储漪看着他的背影，一
点一点，走向了黑暗的尽头，却不知道他，能否走向光明······
睦城这边，浟漓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天了，扆墨照顾的很好，可是越好，浟漓就越觉得不安，思前想后，浟漓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扆墨，虽然御疆是死在了楠落手里，可毕竟和自己有脱不掉的干系。
想了很久，浟漓还是决定去找浟漓，就算是扆墨查不出来，可是不说出来，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可谁知他刚推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扆裳，浟漓一怔，一大早的，扆裳在这里干什么。
“扆裳姑娘，有事吗？”
扆裳看着他，笑着说：“哥哥让我来找你，我看你还没起来，也不好打扰你，就在外面等你一会儿。”
“抱歉啊，起晚了。”浟漓笑了笑，有些愧疚。
“没关系，也没有等很久。”
两个人笑了笑，扆裳带着浟漓去了大殿上，看样子，扆墨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听扆裳说你找我，有事吗？”浟漓还是像平时一样，很自然的走进来，准备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坐下，走过去的时候，浟漓皱了皱眉，平时扆墨看到他都是很开心的，可是今天他竟然没有来迎接自己，而且看上去，很冷漠。
浟漓以为自己想多了，便继续往那个桌子那里走，桌子在大殿上，高出的座椅一旁，走到那里就要经过扆墨坐的椅子。
浟漓经过扆墨前方的时候，突然听到扆墨说：“浟漓？银瞮？”
浟漓的脚步一顿，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来，他是知道了什么。
“我是该叫你浟漓呢，还是该叫你银瞮呢？”扆墨问他。
浟漓回过头，轻轻一笑，道：“名字而已，叫什么都可以。”
“呵！”扆墨的冷笑声传入浟漓的耳朵里，那样的讽刺，浟漓心里一沉，他一定是知道了，不过，是谁告诉他的呢？
“为什么？”扆墨突然低沉的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浟漓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杀了我父亲？”扆墨愤怒的拍案而起，双手气得发抖，浟漓依然没有说话。
扆墨突然握住身边的长剑冰狼，朝着浟漓刺过来，浟漓没有躲，他在赌，赌的是这些天救下扆墨的那份情，赌的是这些天相依为命的这份情。果然，就在冰狼快要触碰到浟漓喉咙的时候，扆墨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浟漓，泪流满面，浟漓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御疆城主的死虽不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毕竟与我有关，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所以，我要说对不起。
浟漓看着扆墨，他有很多话要给他解释，但是话到嘴边，除了一句对不起，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对不起？！呵！”扆墨冷笑着丢掉了冰狼，一声脆响，冰狼坠落在地，对不起有什么用呢，父亲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浟漓尝试着解释，可是就是说不出来，表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急的不行，扆墨就那么看着他，不再多说一句，只是他从扆墨的眼中，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冰冷和陌生。
他说：“不管你是浟漓还是银瞮，我扆墨都欠你一条命，你杀了我父亲，又救了我，我们之间的恩怨扯平了，我今天放过你，你走吧，从此，我们再见就是敌人，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了。”
浟漓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声音喑哑的说了句：“保重。”
巨大的力量都沉入了这两个字之中，扆墨没有再回应他，他经过他身旁，缓缓离开了。城外一切如旧，他冷笑，又踏上了游离的旅程。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些天来，宸愔没看到过一次翎尘的笑容，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弑痕，低头沉思着。宸愔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翎尘抬起头看她，勉强的笑着，他收起弑痕，起身看着她。
“宸愔，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静一静。”
宸愔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翎尘一个人在昏暗中漫步，他走到末沦的住所，站了很久，他突然微笑了，仿佛感觉到了正向他靠近的熾羽，焚释红色的光芒像极了此刻他愤怒的神情，他举起焚释，准备动手，翎尘突然闭上了眼睛。
“熾羽，你在干什么？”跑过来的储漪大声喊着。
熾羽仍没有放下剑，翎尘转过身看着他，他向翎尘刺去。
“你疯了？”储漪一把推开他。
零瞬和暗雪听到叫喊声跑了过来。
“熾羽，你这是干什么？”零瞬责备地问。
“别拦着我！”熾羽的语气里满是冷漠和愤怒。
“想杀翎尘，就先杀了我吧。”暗雪挡在翎尘前面说。
“你以为我不敢吗？”
熾羽握了握焚释，后退了一步，翎尘面无表情的看着熾羽，轻声说了句：
“暗雪，让开。”
暗雪
并不动，翎尘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让开！”
暗雪看了他一眼，短暂而绵长，然后，默默的走开了。
翎尘走到熾羽跟前，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对他说：
“动手吧，朝这里······”
熾羽只犹豫了片刻，就义无返顾的刺了上去，像是完成了一件正义的事，他没有意识到旁边的人诧异的表情，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成功”里了。
翎尘顿时皱了皱眉，尽管很痛，他没有任何反抗。
零瞬急忙推开熾羽，储漪和暗雪都在翎尘旁边围着，焚释还插在翎尘身上，伤口很深。翎尘轻轻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暗雪走到熾羽跟前和他对视着。突然，翎尘拔下了焚释，伤口在流血，翎尘却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痛。
“继续。”他一边微笑着一边把焚释交给了熾羽。
熾羽不知都这笑代表什么，他也没有再想，接过焚释，他又向翎尘刺去，零瞬立刻把他推开了。
“零瞬，带他回去。”暗雪说完，零瞬与熾羽撕扯了一会儿，熾羽被迫离开了。
等到熾羽走出他的视线，翎尘终于没能挺住，从他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流到脖颈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领，胸口处的血还在不停涌着，他闭上眼，静静的倒了下去。
暗雪示意储漪去找宸愔，他一个人把翎尘扶了回去。
宸愔赶来后，马上用雪女止了血，血不再流出来了，但他的面色依旧惨白，暗雪已经去蓝岭采蓝棵来治疗他的伤了。
零瞬送熾羽回到住处后不久，奡司来找零瞬，零瞬接到命令就离开了。熾羽躺在**，翻来覆去的想着什么，任凭储漪和凝羽怎么敲门，他都没有反应。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已止，熾羽却莫名其妙的下了床，开了门，开始四处张望，然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去哪儿？看翎尘吗？”他猛然回过头，是亓娅。
“我是不是错了？翎尘伤得很重······”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当然没有错！错在翎尘！你如果不杀了他，就会有更多人死在他的手上，储漪、敬憂······甚至是你！”
“够了！别再说了！”
“熾羽，逃避是没有用的。但凡他还念一点兄弟情分，末沦都会有一线生机，你一定要想好！”
听了亓娅的话，在他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火焰，又燃起来了。他提着焚释，一步一步向翎尘住处走去，他身后的亓娅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看着**虚弱无力、面色苍白的翎尘，熾羽握紧焚释，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近了翎尘，他举起焚释，用力的刺了下去，突然间又好像被什么挡住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翎尘艰难的睁开眼，无奈地说。
熾羽低头看时，才发现翎尘手中紧握着焚释的锋刃，手中不住地流血，他的心突然**了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翎尘的声音更加无力了。
“你杀了末沦。”熾羽看着翎尘乞求般的目光，冷冷的回答。
“那是我的使命，就算我不去，还是······会有别人去。”
“谁都可以去，你不可以！”熾羽的脸上依旧是挥之之不去的冷峻。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翎尘挣扎的皱了皱眉。
“我不是你，绝对不会那么心狠的杀了自己的兄弟。弑痕上带着末沦的血，你还有勇气拔出他吗？”
“可是现在···焚释上···也沾满了我的血。”翎尘看着他，有些心痛。
熾羽掩饰的侧过脸，翎尘的血已流成了一条线，一滴一滴，吞噬着翎尘的生命，熾羽只呆呆看着，完全麻木了。
“翎尘！”宸愔看到这一幕，惊诧的推开了熾羽，马上用雪女包住伤口，血很快止住了。熾羽仍呆在那里，眼神凝住了，焚释上翎尘的血还在流淌，一滴一滴，忘了延续······
“熾羽，这不是翎尘的错。”宸愔走到他身边，难过的说。
“那是谁的错？”
“幻术师的错，噬梦人的错，真个幻术家族的错。”暗雪从门外走进来，慢慢靠近熾羽。“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翎尘身上？是，他杀了末沦。可命令是彻魂下的，你为什么不怪他？末沦是噬梦人派去的，你为什么不恨他们？还有，末沦死的时候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又不去责怪自己呢？就因为翎尘做了一次工具，你就要把一切罪过推到他身上，这样做，你觉得公平吗？你就对得起末沦了吗？他就能回来了吗？你有没有想过翎尘？你们也是兄弟，为什么一点都不顾及他的感受？你，真的没错吗？你又对得起谁呢？”
暗雪的一番话后，熾羽沉默了，原本就凝固了的表情，更加麻木了。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像逃亡一样的跑了出去，宸愔看着他的背影，和此时翎尘眼里的一样。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挥之不去，求之不来，只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