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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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五章

我手握着玉坠,将它狠狠地敲在床沿上,霎时间玉坠摔个粉碎。陆翎霄难以理解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说:“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既然故人都已不在,我又不相信轮回转世一说,那不就是人死如灯灭,过往皆化为尘埃,总是去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倒不如痛快地面对现实来的潇洒。

退路,从来不是留给我自己的。

“那你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回商国。”陆翎霄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说:“我觉得你的身体并不适合赶路。”我摆了摆手,“放心,我死不了。”

此时,夕阳的一抹余晖从窗户的缝隙中映了进来,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眶微红,却没有眼泪落下,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少的可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日子变得十分艰辛。可能是从他突然离世之后,又或许是遇到了商行渊的时候。

我这样思绪纷纷,从黄昏到午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海中一团乱麻,理不出什么头绪,我突然觉得我想要报复商行渊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想了很多最终会出现的结果,其中最坏的也不过就是我完全失败,粉身碎骨而已,这个结果我也勉勉强强能够接受。

正想着,屋中的灯火闪烁了一下,我知是有客来访,刚要起身,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就抵在了我的颈上,来人黑纱覆面,沙哑着嗓子,不辨男女,开口说:“你别乱动,这匕首上可是剧毒蛇吻。”

“如蛇吻颈,那是不是我们现在这样?”我话音未落,却瞬间伸手袭向他的腹部,他抬手去挡,却被我寻到破绽,另一只手弹向他的腕骨,一阵麻痹后,他松开了那匕首,我反手一握,就将局势扭转。

“如蛇吻颈,见血封喉,对不对?”我也将匕首抵在他的颈间,轻声细语地说道。

他的背挺的僵直,却仍比我矮了许多,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她并没有立即就要了我的命,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算了,还是看看她是谁吧。

我抬手就揭下了她的面纱,“钟不离?”我惊讶地放下了匕首。

“楚岚,不要去找商行渊。”她依旧哑着嗓子,神情悲伤地看着我。

我反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被我问的一时语塞,此刻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时里风情万种,左右逢源的春恩楼老板娘,倒像是做错了事,不知道怎么和长辈交代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柔声问她:“手腕痛吗?”

她摇了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在鸿蒙大陆上流浪了很多年,命运使我遇到了商行渊,不管我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但我永远不会害他。我同你一样,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说着,我将匕首递到她手中,说:“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不会怪你。”

钟不离呆呆地看着匕首,表情十分复杂。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爱商行渊,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痛快点,我有个挚友

去世很久了,现在你正好可以送我去见他。”

钟不离突然大叫一声,将匕首扔在了地上,说:“我跟商行渊的关系没有这么简单,你不会明白的。”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

我愣了许久,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其实我也不想去见商行渊,但是我始终都得面对他,商云的死成为了我不能逃避的问题,这也是商行渊不能逃避的。

天未亮,昼夜交替最黑暗的时候,陆翎霄来敲我的门,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从钟不离走后,就一直枯坐发呆,陆翎霄来叫我,我如同解脱般地长舒了一口气,立即站起来打开了门。

陆翎霄大概以为我还没起,正要做一个推门的动作,我却在同时打开了门,他的表情我看不清,这样的时辰也不提个灯笼,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全是剑神。

剑神是一个称谓,更是一个职业,它一脉单传,每代剑神在鸿蒙大陆上只有一个,经由上代剑神从无数天赋极高的幼童中选拔十个,经过十年秘术强体

,再选其中最强的人,继承剑神之名。

这种黑夜,对于陆翎霄跟白天没区别,只是他强体之术中最不值一提的方面。

“陆翎霄,如果你师傅知道你现在做了商行渊的爪牙,会不会来清理门户啊?”我问。

“他不会的。”陆翎霄的语气有些奇怪。

我追着问他:“为什么?”

却不曾想,一道劲风向我袭来,我躲避不及,当然我也根本躲不开,陆翎霄一拳打在我的小腹,我顿时痛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下,他厌恶地说:“楚岚,你废话真多。”说罢,扛起我,就向春恩楼外面走去。

陆翎霄把我丢上一辆马车,并拿一件厚厚的披风将我裹了起来,细心程度不亚于尽职尽责的丫鬟,而且他身手特别好,如果不出意外,我能很快的到达商国去恶心商行渊了。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我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居然还哼起了小曲儿:

风雪漫胡天

一骑卷尘烟

羌笛声声短

明月在关山

玄衣血未干

宝剑冷光寒

盛名须一试

煮酒置君前

随着马车的出发,我有了些困意,昏昏欲睡之时,陆翎霄的歌声传入耳中,声音中道不尽的苍凉和孤寂,诉说着,他作为一个孤独的剑客所经历的种种过往,千言万语只凝噎成这寥寥数十字,却足以让我这个旁观者感同身受。

陆翎霄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我感叹着。

陆翎霄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他问我:“楚岚,你睡着了吗?”我闷哼一声,算是回应了他。

陆翎霄笑了笑,说:“从前,有个人给我讲了一个很有趣的鬼故事。”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个鬼故事,片刻之后继续说:“这鸿蒙大陆上有一种鬼,她飘荡于荒坟野冢之间搜集少女的小手臂骨,并做成一把精致的梳子,每梳一下就想起一点骨头主人的记忆。这些记忆或悲或喜,皆与情爱有关,这个鬼就会跟着这些记忆,化作她们的样子,去完成那些少女的生前的遗愿。”他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这故事虽然挺浪漫,但是肯定还有转折吧?”我笑了笑,“人世间的情爱,结局颇多,但大概分两种,好的和坏的,那鬼得到了好的记忆,自然皆大欢喜,她若是得到了坏的,免不了是一场杀戮啊。”陆翎霄闻言,说:“你总是喜欢说这样的大实话吗?”

我嘿嘿一笑说:“勉勉强强吧,我说的都是实话,骗人的话我从没说过,只是听的人选择信与不信而已。”

陆翎霄噗嗤一笑,说:“你这人倒还是有些优点的,不算一无是处。”

我听了这话立马夸他:“你这点就比商行渊可爱许多,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总做出一副冷酷的样子,实际上他可能心里面早就乐开了花。”

陆翎霄十分赞同地“嗯”了一声。

此时的离别城正值寒冬,天空飘起了雪,带着彻骨的寒意。

雪寒吗?心更寒。当温暖的阳光来临,再冷的雪也会融化,然而我的心中是漫长无尽的寒夜,怎么会有阳光?蜷缩在披风中,感受着其中的温暖,却依然冻地瑟瑟发抖。

心中一片冷寂,身体又怎会暖得起来?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我挑帘一看,马车行驶的路中间,身着一身火红大氅的钟不离将马车拦了下来。

我可以感受出陆翎霄的无奈,这么一条路,钟不离就那么拦在那,不说话也不动,陆翎霄也不能从她身上碾过去。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这场景跟高手过招似的,我有心看热闹,反正旅途寂寞,受苦的又不是我,何乐而不为呢?

时间过去了很久,钟不离头上的落雪不再融化,我知道她冻僵了,反观陆翎霄,小伙子依旧精神,穿的十分单薄,好像感觉不到寒意一样,冰天雪地的日子,他可能还在当夏天过。

钟不离这身板哪熬得过剑神的强体之术啊?陆翎霄这是在欺负人啊。

“差不多就行了,陆翎霄你好歹问一句她要干嘛啊?”我说。

陆翎霄“啊”了一声,可能是思绪飘的太远,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叹了口气,问钟不离:“你有话好好说,别把自己冻死了。”

钟不离哆哆嗦嗦地说:“剑神一副御敌的姿态,我还以为他不让我见你呢,吓死我了。快来扶我一把,动不了了。”

我连忙下车去扶钟不离,并好心的解释道:“放心,认识剑神这么久,没见过他打女人,你放心吧,他应该不打女人。”

钟不离翻了个白眼,说:“你在一边看了半天热闹,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心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

“我只是摆出个御敌的姿势吓唬钟不离,然后去想别的事了,你就眼看着她冻僵,也不出言提醒,你这心眼儿也挺坏的啊。”陆翎霄指了一下马车里面的一个箱子,又继续说道:“里面有烈酒,给钟不离喝点,暖暖身子。”

一口烈酒下肚,钟不离总算换了过来,我缩在马车的一角不敢看她,“楚岚,你过来。”她叫我。我认命地凑了过去,她却幽幽一声长叹,倚在我的肩膀上,不再说话。

直到我肩膀发麻,我才回头看钟不离,发觉她已经睡着了,只是为什么她在梦里要皱着眉?我抬起手,抚平她的眉心,自语道:“既然是在梦里,就忘掉一切烦恼,做个好梦吧。”

从前的我,在乎的事情很少,所以惧怕的事就很少,而今发生了这么多事,一件一件细细数来,每一件都无法忘却,我是什么时候积累了这么多值得我去在乎的事呢?

此时,钟不离似乎是做了噩梦,她的身体极为不安的挣扎着,很是可怜。

我于心不忍,伸出手想要去唤醒噩梦中的她,却没想到她突然抱紧了我,将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闷声说:“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我胸膛中跳动的是沈雪松的心脏,虽然它维持着我即将枯竭的生命,但却始终与我的身体相互排斥,然而此刻,一种奇妙的感觉从这颗心脏升腾而出,蔓延全身,它跳动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这种跳动并没有带给我任何不适,只不过我从来不曾拥有过一颗正常的心脏,这种情况我也并不了解,只能暂时放在一旁,回头再去探究其中奥秘。

真想就这样一路走下去。

我抱着钟不离,手轻轻放在她的头发上,如同怀抱着一只小奶猫,小心翼翼地帮她顺着毛。

万籁无声,天地寂静。这样的时刻,我和钟不离所拥有的只有彼此而已。

“商行渊不是不会后悔,他只是太后知后觉了。”钟不离突然说。我的动作一顿,笑着问:“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去找他,你阻止不了他的。”

“如你所说,我这是免得他日后后悔,后知后觉也还是会后悔的。”我说。

钟不离惨淡一笑,问:“如果这代价是你的命呢?”很显然她并不了解我的处事方式,“我不想死,可我也不太想活。”我将她抱紧,如是说道。

钟不离沉默了,她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作为一个正常人,显然很难理解我这样的想法。我有时候也是无法理解自己。

即使钟不离也按照我的路再走一遍,她还是做不到我能做到的事。她不是我,一切为对方设身处地的着想与考虑,也只是出于主观臆断。她的劝说对于我,基本上没什么用,我也根本不会听。

我没有退路,钟不离她知道吗?

我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希望,从最初我的挚友离世时,希望我一生平安喜乐,到容月希望我一世长安,他们每一个人都用性命,强行让我背负起他们的希望,不管我接不接受,这种方式近乎无赖,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楚岚,你是为了好多人而活。

我的选择谁会在乎呢?现在我只想自己选择一次,钟不离,对不起,你的好意,我不接受。我心中默默地说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