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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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一、别离城

寒冬,深夜,冷风呼啸。

风很利,像利刃般刺过脸庞,再利的风也挡不住离人远去的脚步。

赌场的杨老板紧了紧领口,与今晨还开了摊的包十六一起驾着小车,拖着一家老小在风声中渐行渐远,融进了夜的漆黑里。赌场已经换过二十七个老板,包子铺稍微好些,只换了十六个。

如同别离城这名字一般,似乎没有人会在这里待得长久,总是来了又走,走了就不再来了。

要来别离城,需穿过冰火半岛茫茫的沙漠和雪原,带着全部身家和对这里数不尽的财富的期盼,对这里纸醉金迷又远离人世萧条的渴望。

要走,带着对与传说中不相符的失望,反过来再走一次罢了。

不会有人再想走第三次了。

商云曾说他连第二次也不想走,我问他回去的时候怎么办,他说便是要从云雾之地穿出去也不想往回再走一次了,他不怕雪原的寂寞,但却厌恶沙漠的荒芜。

别离城身后的云雾之地,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商行渊,你说若是真能寻得天幻珠,商家堡往后也不需要你了吧。”商云将桌上最后一壶甜酒仰头喝下后略带得意地望着我,少年气息的脸上露着一抹坏笑。

“你与其盘算着找到天幻珠后如何对付我,倒不如想想日后回家时怎么交代迷翻全堡人的事情。”这小子成天想着如何与我作对,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原本是商国国君有求于我们商家堡,希望商家堡能帮忙寻得天幻珠,可长辈们觉得商国若是出事,我们商族本宗尽力相帮也是应该,如今连找个物件都一副命令的口吻,若然答应,怕是之后要将我等当下属使唤,便借词拒绝了,还叮嘱堡中众人天幻珠是不祥之物,万不可寻之。

可商云却被天幻珠的故事吸引了,确切的说是被天幻珠的幻术吸引了,竟然在水井中下药迷晕了全堡的人,待我醒来之时已经身在一朵香菇之中,被他带到了去周国。

我曾问他为何对天幻珠那么有兴趣,他直言从小幻术便不如我,自然是想借天幻珠之力与我平起平坐,我告诉他商族第一幻术师的位置并非旁人所想美差,劝他莫要逞一时之快,他不听,并威胁我若然不与他一同去寻天幻珠,便把我扔进香菇小贩的菜篮里。

我唯一的命门被他死死咬住,本想施展幻术脱困,却无奈实在受不了这一股香菇味,整个人都乏乏得使不出力,怕是再被他困两日便要命丧在这香菇之中了。

想着既已身在去周国,索性随了他的意,也好叫自己别再受这“香菇之苦”,便答应了他。

“如何向堡里的人交待就不是我要想的事情了,”商云朝我笑了笑,又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了,十六岁的少年郎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些脑筋,“你这商族第一幻术师,堂堂男子汉,若是你不想走,谁能拖得动?”

“你迷晕了我。”我用余光看着在我身边来回走动的他,冷冷说道。

“是,没错,是我迷晕了你,”他起身绕到我身后,顺手拿了桌上一个鸭腿,附在我耳边轻声笑道:“可你醒了之后还愿意跟着我走,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知道我怕香菇,吃不得,也闻不得,你知道我的弱点。”我提醒他,如果我对堡里的人说商云用我的弱点要挟我,怕是他也难逃责难。

“哟,那你的意思是要把你怕香菇的事昭告天下了?让全天下都知道堂堂商族第一幻术师害怕吃香菇?”他说完更加得意地大口咀嚼了起来,一个鸭腿不一会儿便只剩一根骨头。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做辩驳,他只想着我厌恶香菇的事情,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为商家堡二少却如此好吃的事情,如果我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怕是也够他糗的。

“商行渊,你笑什么呀,傻了啊?”说话间他已又吃光了一盘油焖香菇。

“没什么,你吃得满屋香菇味,我出去走走,稍后的事你别忘了。”

有时我真怀疑他那么对我我还得处处顺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因为他本性善良,即便小坏也不过是年少顽皮,又或许是他待我出自真心,哪怕作弄到过分的地步也总会顾着我的底线,在那些漫长岁月里冲满无数的疑惑和隐忍,无奈与不得时,似游荡在荒山之巅又仿佛漂泊在孤水之畔时,迷惘无助时,除了母亲,就只有他,如困顿黑暗中的一颗星,照亮我活着的那条路。

记忆中的星朦胧化作了眼前的星,是别离城的星空,明亮又耀眼,一点也不似中原的暗沉,心下温暖,不觉扬起了嘴角。

一辆牛车从我身边经过,我侧身让道,看样子又是一个准备离开的人,转过身准备继续向前行时,却发现不知不觉竟已走到了别离城的尽头,踏出那道拱门,便是云雾之地了。

想起日前去周国那个人,粉色的衣衫,粉色的腰带,粉色的鞋,就连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都是粉色的,除了肌肤雪白,他整个人像是刚从粉色染缸里出来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身上那些粉色的深浅了吧。

那天他自蔷薇花海中走出,漫天花瓣萦绕,衣衫抖动,发丝飞舞,彩蝶蹁跹,美得不可方物,近看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同我差不多年岁,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玉砌的轮廓,虽是白皙柔美,却丝毫不显妖艳,亦不失男子应有气概。

他叫粉红郎君,很贴切的名字,商云唤他阿葎,也不知他为何同商云那么投契,最后商云竟意外从他口中得知有关天幻珠的事情,据他说有关天幻珠最后一次的记载是出现在冰火半岛后的云雾之地。

只是云雾之地乃是化外,不知凶险如何,亦不知地形走向,再者天幻珠这样的传说之物究竟存在与否,等等问题数不胜数,商云也知道不是简单的事,我们商量过后决定暂时搁置,且看看别离城中有没有知晓云雾之地传说的人。

“喂!商行渊!叮嘱我别忘了稍后的事,我看你倒是忘去了九霄云外吧。”商云不知怎么找了出来,在我背后猛拍一下,“你快些,都已经二更天了,你再不去人家都要散场了。”他嗔怪着推我往回走。

“知道了,不要推我。”我向来冷言冷语,商云习惯后倒是不曾与我计较了。

“我不推你你别提走得多慢了,哎呀你快点!”他继续在身后推着我,脾气急起来谁也拦不住。

狂风忽得吹来,衣摆抖动得厉害

,我不得不大声些,“你当春恩楼是茶馆还是饭馆,若是二更天便散场还如何赚钱。”

听我这么说他才若有所思地懈了力,与我并排走起,“这倒也是,不过还是走快些吧,今天上午老板娘说请我喝甜酒,不想枉费了她一番好心。”

“你可别误了正事。”我提醒道,商云酒量不行,只爱喝那不易醉的甜酒。

“放心好了,甜酒还能喝醉,那我也别在这世上混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春恩楼前,圆圆矮矮的只一层,用黑砖堆砌,由荧粉绘墙,将翠玉点缀,在这别离城中倒也颇为夺目。

推门而入,嬉笑怒骂吹拉弹唱声旋即入耳,环型的长廊旋转而下,直通九层,由当中圆洞探头向下,每一层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只得这第一层是客房,供人休息。

第九层是最后一层,也是最大的一层,延伸向外仍然别有洞天,但最令人瞩目的是大厅当中那一方琼花台,女人们在上头身姿妙曼,歌喉动人,男人们舞文弄墨,又或一较高下,说书的、吹曲儿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此刻在花台上的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绿装黑靴,褐色发带简单绑着一束高马尾在脑后,俨然和商云一样的装扮,好在面容却不是一样。

少年平躺在一张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块卷饼,胸口还放着一碗甜酒。

台下的人显然都在等着他说故事,他却不紧不慢左一口右一口地吃着,仿佛手里的食物就是他整个世界一般。

“喂!这琼花台可不是你吃喝拉撒的地儿,没节目的赶紧下来!”

看官们终于有耐不住性子的开始吆喝起来,有第一个人吆喝就有第二第三个人附和,皆是催促少年赶紧下台去的。

少年也不恼,随手扔了鸡骨头抹了一把嘴,道:“急什么,小爷喝了这碗甜酒就给你们讲故事。”

“那你倒是快喝啊!”台下人催促道。

少年朝那人笑了笑,继而把双手垫在了脑后,一众看官见他那样又急了,有人已经迈了一只脚出去像是要赶他下台,可就在这时,胸口碗里的甜酒似一条水柱般被少年吸入了口中。

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少年却已经开始了他的故事,“我要说的,是关于天幻珠的故事——

在遥远的过去,说不清是多么遥远了,只知道混沌初开,天地尚未成形,万物仍在孕育,千百万年的气流相互碰撞、摩擦、幻化、演变,随后逐渐有了尘埃与沙石,狂风和水流,再经千百万年的磨合变幻,山川天地初成。

而在那万物相互碰撞演变的漫长岁月里,不仅仅孕育了天地,也孕育出了一颗连虚无之主都始料未及的魔物。

那是一颗黑色的明珠,圆润光泽,白昼间可见着放射数百米的黑色光芒,昏暗所及之处忽的就变成了密林,瘴气弥漫,铺天藤蔓蜿蜒伸展,如鬼魅在圆桌般粗壮的老树杆上交错缠绕,遍地枯枝与落叶的摩挲声由远至近,步步紧逼,仿佛连呼吸都不能自己……

万族忽至,杀戮已定!

却不知那骇人景象不过是黑珠依人心魔所现幻象,只消气定神宁便化解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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