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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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说得也是。我们到台北去一次如何?”我问。

“我不要去台北,去东京也好过台北。”美眷说。

“为什么?”我问。

“台北不矜贵。”她告诉我。

“那么干脆去巴黎好了。”我笑说,“说上来多好听。”

“是呀,为什么不?”她横我一眼,“又不是认真贵。”

“明天记得提醒我看该剧集。”我说,“记得。”

“知道了。”

我拿起报纸。

“慢着,我们要请表哥吃饭。”美眷按住我的报纸。

“为什么?”

“他要约任思龙,又没名目。”美眷说,“所以把我们也找出来。”

“算了,谢谢,她请我我还不去呢,我还请她?”我说。

“是因为任思龙?”美眷笑问。

“是。”

“别这样,她是女人,你不应该嫌她。”美眷说。

“我怕她嫌我,怎么敢去?”我说,“明天我拿个假期才是正经呢。”

“我不管,这顿饭你是非请不可的了。”美眷说。

“你真多事,你还怕你表哥会娶不到老婆?”我不以为然,“你要撮合他们,你去好了。”

美眷说:“你这个神经病。”她推我一下,笑了一笑。

我不在乎,只是请别叫我去与任思龙吃饭。

我把表哥约出来单独谈话,他喝啤酒,我吃冰淇淋苏打。

我问:“你真的爱上了任思龙?”

他微笑。

“你在政府身居要职,应该有很多女朋友。”我说。

他带深意的看我一眼。

隔了一会儿他说:“扬名,你是近水楼台,帮帮忙。”

我忍不住问:“任思龙有什么好处?”

“我欣赏她整个人。”表哥说,“怎么,你不以为然?”

我耸耸肩。

“我认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各有不同。像你,扬名,你喜欢美眷,因为她的五官长得几乎十全十美,但是我觉得思龙有个性有才干有学识,她周身流露的气质非同凡响,她在芸芸众女之中高高在上,凭她先天的赋予与后天的努力。你难道不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

“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说。

两个女人--03

03

表哥笑笑,“类似型的女人很多。女人们一在牌桌上坐下吃喝,你敢说她们不是类同的吗?”

“我不喜欢任思龙。”我说。

“你有偏见,”表哥仍然微笑,“你有下意识大男人主义,你与美眷互相纵容,你根本不赞成女人有职权。”

“谁说的?”我想到老周,他才是那种人,我可不是。

表哥说:“我说潜意识,也许你自己还没发觉。”

“换了是男人,我早已拍案而起揍她了。”我说。

“任思龙得罪了你?”

“我不认为这是被得罪的问题,我不喜欢她工作的态度。”

表哥沉默一会儿。

我问:“你自认为很了解她?”

表哥不出声。

我只好吃冰淇淋苏打。

“追求别人吧。”我说,“她有没有对你表示好感?”

“她是很客气的。”

“她?客气?”我不以为然。

“你以为她是雌老虎?”表哥笑。

“那倒不是,雌老虎通常容易应付一一或者她是双面人,她说不定对男友热情如火。”

“真不愧是创作组主任。”表哥笑,“想象力丰富。”

“你不喜欢她?”

“我恨她。”

“扬名,你一向是个温和的人。”表哥惊异。

“是吗?佛也有生气的时候。”我说。

“她来了。”表哥站起来。

“你约了她?我先走一步。”我也站起来。

“扬名——”表哥阻止我。

任思龙走近我们。这次她的脑后打条粗辫子,蓝白间条衬衫,白长裤,脸上一种松散的感觉,两道浓眉有压逼感,她真不像一个女人,女人怎可以有这么粗的眉毛!

我说:“我先走一步。”

“你到哪里去?美眷一会儿来呢。”表哥拉住我。

“你没告诉我。”我抗议。

“是美眷说这么做的。”表哥解释。

我只好坐下来。任思龙的眼睛似笑非笑,

我对侍者说:“再来杯云尼拉冰淇淋苏打。”

表哥问她:“还忙吧?”

“还可以。”她垂下眼睛。

我觉得好多了,我很怕她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一切,无边无涯,永无止境。

她并不是那种光会看口袋英文畅销书的女人。

她叫黑咖啡。

表哥又问她,“我老想约你出来,你老没有空。”

“对不起。”她歉意地,“你知道公司的事有多忙。”

“我很想念你。”表哥低声说。

她用手托住了头,看着表哥,不出声。

我看一看天花板。真好笑,他们情话绵绵,把我们两夫妻找来做结帐的灯泡。

“不敢当。”她说。

她戴着小粒的钻石耳环,每次侧头闪一闪。

她不错有笔挺的鼻子,长得很端庄,但是我实在不觉得她美丽,我几乎要打呵欠。

美眷终于来到,深红的t恤与裤子。我觉得她很刺眼,但是她的笑容温柔可亲,我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

美眷亲切地与任思龙招呼,任只淡淡相对。

我觉得很无聊。

我努力地以表哥的眼光去欣赏任思龙,我只觉得她的服饰无懈可击,深蓝色秀气考究的凉鞋,一式的皮包。

手指纤长,没有指甲油。

脸上没有粉,没有口红,只有眼睛是经过化妆的。

她整个人充满现代感,如果她不开口说刻薄的话,光坐在那里,她会像欧美画报中的模特儿。

表哥问她:“听说所有的营业建议计划都是你亲拟的?”

她闲闲的答:“功夫忙的时候是。”

“是不是太辛苦了?”美眷似是而非的问了一句。

任思龙只是笑笑,并不答。我看得出,她知道回答了,美眷也不会明白。她并不看得起美眷。我憎恨她这种高高在上的骄态。

我以为她又会早退,但是她没有,她吃得很多,也喝得很多,没有说什么话,我不是记恨的人,但是对她例外,我一直警惕着自己,免得再受她侮辱。

我们这张桌子忽然变得很静,只听见刀叉叮叮噹噹声音。美眷很想说话,但是苦无机会。

总算吃完了主菜,美眷对任思龙说:“你的头发做得很好,什么地方洗头?”

任思龙一怔,随后淡淡的答:“我自己洗。”

美眷说:“你不换样子?一直垂直?”

任思龙摇摇头,“我不喜烫发。”

表哥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含着笑,这人的手臂朝外弯。

美眷还在努力,“任小姐,有空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吃茶?”

任思龙答:“公司食堂。”她看着美眷,也带一丝笑。

我恨这个女人,她在作弄着美眷。

美眷一点也不觉得,“任小姐有空跟我们打牌好不好?我们打得并不大,你一定有兴趣。”

任思龙仍摇摇头,“我不搓牌。”

美眷:“那么任小姐平时做些什么?”

任:“办公。”简单而讽刺。

我打断她们:“叫什么甜品?”

任思龙说:“香橙苏芙里。”

真懂得吃。

美眷:“我要一一扬名,吃什么好?”她问我道。

任思龙低下头,她脸上的寂寞一闪面过。为什么?

好不容易吃完这一顿,我马上要回去。

美眷犹在那里好心的说:“表哥,我们先走一步,你与任小姐去吃咖啡吧。”

表哥把手插在口袋里,微笑不语。

我没好气,“美眷,我们走吧。”

美眷回到家还在说:“任小姐很冷淡,我很替表哥担心。”

“这女人太讨厌。”我说,“下次你别跟她讲话。”

“我倒不觉得她讨厌,”美眷说,“她好像心不在焉。”

当然她是故意的,她对美眷,就像对待一个低能儿童。

我说:“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到你表哥与任思龙的事。”

幸亏这一两个礼拜来任思龙没有再干涉到创作组的事。

玛莉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因为我问:“怎么?方薇的事不了了之?她没有照常开会?林士香有没有道歉?”

玛莉从打字机边转过头来,嘴巴张成○字,“你不知道?”

“什么我不知道?”

“林士香与方薇呀。”

“什么事?”

“他们在恋爱,”玛莉说,“早就不吵架了。”

我瞪大眼睛,“林与方薇?”

“是,”玛莉笑,“他们从前是仇人,可是现在是情人。”

“太好笑了。”我嚷道,“我简直不能相信,林与方薇!”

“他们两人坐在会议室讨论工作,你要不要去看看?”玛莉笑问。

我好奇心炽。方薇懂得恋爱?

我静静走近会议室,他们并没有掩上门,只见林士香坐在方薇对面,桌子面前一叠剧本。

他说:“第七场改过了吗?”

她答,“早改妥了。”

他:“其实原来的主意很好,不改也无所谓。第七场电话挂在墙上,后来女主角听到坏消息,可以靠墙一直滑下来,是不是?”

她:“太戏剧化了。”

他:“不不一一”

他们俩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