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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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迟到的会议

    sat nov 01 17:26:29 cst 2014

    又是一个早饭后的时间,校园各教室老师高嗓门的讲课声和学生叽叽喳喳的读书声不断传到小店这边来。沈幽兰趁着这段松闲,洗净厨房的锅碗瓢筷,收捡好房间堂前,正拿着抹布低头擦那店堂窗口边长桌上的灰尘,就听有人喊着她十分耳熟而又多年不曾听过的声音!一抬头,正同那人照个正面,脸就陡然红齐脖颈,惊讶地说了声:“你——”心里就怦怦乱跳,就觉得刚才的称呼不妥,马上改口过来,装着极其平静地问道:“哦,何主任,有事?”她想极力装得像平时接待顾客那样自然大方,但就是做不到。

    “买包香烟。” 何敬民已把一张十元的纸币递了过来,“‘红梅’的。”

    “玲香那店,不是卖香烟吗?”沈幽兰递香烟的时候,随口问了句。问过之后,心里还是一阵怦怦乱跳。

    何敬民显出一些尴尬,眼睛里却充满着一种脉脉的温情,说:“哦,你是批评我?你来街上开店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来照顾你生意?”

    想到往事,想到那日在主席台上那傲慢的眼神,沈幽兰恨不能立刻就让何敬民离开,但又稍稍犹豫了一下,递过找回的香烟钱后,只说:“何主任,这是找你的。”在香烟价格上,沈幽兰也曾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按照给别人一样的价给的。

    何敬民接过钱并没有立即离开,拆开刚买的香烟,向沈幽兰要了火柴,点上一支,充满柔情地问:“生意还好吗?”

    沈幽兰就笑笑,说:“反正‘小蟹打小洞’,能糊张嘴就行。”

    何敬民点头,吸口烟,不再张声。

    沈幽兰见何敬民不走,已看出他有些心思,就有意把话岔开,说:“公社工作忙吧?”

    何敬民吸了口烟,又看了沈幽兰一眼,嘴边挂出些笑容,说:“当干部的事,你还不知道?整天就是那样,一天跑到晚,什么名堂也没跑出!”

    见何敬民这样说,沈幽兰也借机揶揄道:“你这么年青,又长得一表人才,跑长了,还怕跑不出名堂?”

    何敬民就叹口气,说:“有什么名堂?跑到现在还不是三个字的主任!”

    沈幽兰知他说的是带“副”字的主任,就知他有些怨气。

    这时,乔小姣背了那个元宝式的蓝布包从中学门口出来,大概是见何敬民站在沈店前,连忙把脸撇向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沈幽兰已看出乔小姣这个动作的意思,再见何敬民还没有离开的样子,觉得俩人老是这样呆立着尴尬,就想到这梅雨季节,加上天气闷燥,店里潮气重,水泥盐池里剩下不多的食盐都快溶化成水了,她要借这个时间,把食盐捞到盐池的一端堆起来,让它沥水凉干,要不水淋淋的食盐卖给人家,多难看!她拿起盐铲,开始弯腰捞盐。盐池很深,肚皮正压在池沿上,冰凉冰凉。沈幽兰就觉得遍身有凉气在走动,很快,好久没痛的关节又酸溜溜难受起来。她知道何敬民还站在店外没走,又觉得让他一人冷落有些过意不去,就一边捞盐,一边无话找话地问道:“听说服装厂要搞承包,秦厂长又要在桥头那地方建服装厂了,要是那厂建起来,对玲香店里的生意是大有好处的。”

    “哼!好处?”声音传进盐池,感觉是很远很远。

    “怎么没有好处?这些年吃喝多厉害呀,就凭那厂里来人招待的烟酒也不得了哇,何况听说还要新招收一二百工人呢!”

    “人呢?”店门外有人喊。

    沈幽兰以为是何敬民在反问,她一边埋头在盐池铲盐,一边回答说:“人还不好找?出个招工广告,那些没事做的小姑娘不就来了!”

    “沈主任,是我呢!”

    沈幽兰听出嗓音不对,急忙直起腰,见是税务所左所长笑着站在窗口,已不见了何敬民,就知道自己刚才答得是牛头不对马面,就有几分羞色,说:“我还以为是……”就停住不说了。

    左所长没有理会,只是说:“沈主任,有件大事来了。”

    沈幽兰见所长那认真的样子,急忙问:“什么大事?所长。”

    左所长显出自己力不从心的样子说:“国家来了通知,要对所有个体经商户进行查税……”

    听说“查税”二字,沈幽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弋河边洪麻子警告她要罚税的话,就想到当初替人家批手表风扇收音机缝纫机那些大百货的事,心里顿然紧张起来;稍一冷静,她又有了几分侥幸: “幸亏当时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些东西没在本地批发。要是在本地批发了,这次查税,就在劫难逃了!”

    “沈主任,你每次进货的**还在吗?要是在的话,就一起交给我吧。”左所长又说。

    “在的。不过,怕也不全了。我真马虎。”说着,沈幽兰就回房间,在那床头柜的中间抽屉里翻找。其实,沈幽兰是极细心的,她能把自开店以来每张进货的**一张不少地分门别类用大头针扎成一叠一叠的;她已意识到这次查税的后果是什么,就有意将收捡得整齐的进货凭据打乱,从中抽了部分小额**拿了出来。“左所长,我不知这些可有用,全部挪来了,你要带走吗?”

    左所长接过看了看,说:“是的。”就一起塞进那个黑皮包。

    中午丈夫回来,沈幽兰把上面要查税的事说了,于頫不仅不紧张,反而显出几分先知先觉的样子说:“查税是早晚的事。你想,一个国家那么多吃皇粮的,还要搞建设、供养军队,钞票从哪里来?不都是靠税收!现在是什么情况?私人开店,不论店大店小,就凭税务所一句话,一个月只缴一元二元的税,这国家能允许吗?这次查税就是要将少交漏交的税统统补上。”

    沈幽兰紧张起来,问:“那要补缴多少?”

    于頫说:“这当然要看各店生意的大小喽。生意大的就多补,生意小的当然少补。再也不会是像往日黄鳝泥鳅一样长,搞平均了。”

    沈幽兰高兴地把今天只交了部分进货凭据的事说了出来。

    于頫说:“那是没用的,那只能是供查税时的参考,国家既要全面查税,就一定不会这样简单,他们会到批发部查所有原始单据的。这报纸上都登出来了。”

    沈幽兰就知道自己耍的一点小聪明已是无用,就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哎,好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别人能过得去,我这个‘小蟹打小洞’的生意,还担忧什么呢?”

    自从那次收走**,左所长再也没有来过。沈幽兰也打听过工商所的杨所长,杨所长说的就严重了,说这次查税,不仅是要补交,对漏税多的还要罚款!

    因为沈幽兰始终觉得自己是 “小蟹打小洞”,“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即使是罚款也不会罚到她头上,于是,她渐渐就把这事忘记了,每天还是同往日一样,忙着做生意,忙着做家务,忙着照顾一家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