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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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烽火连三月(9)

关于刘峙开战后在正面战场的表现,以前人们著书立说,通常评价为“长腿将军”,说他在日本人的进攻下,跑得最快,国土丢得最多。所以,在我们的印象里,刘峙俩腿就一直比别人长一截儿。多少年过去了,有人说,得换个说法了,咱重新发现一下这位蒋的首席将军。于是,赞誉又来了,说刘峙其实还是有两下子的,于是叫他重新复活。实际情况呢?

作为防守华北平汉线的主将,刘峙把部队主力放在涿州,自己则坐镇保定,叫孙连仲等人在这之间连布了三道(良乡、固安、门头沟)防线。按刘峙的想法,这三道防线至少得跟日本人周旋个把月吧?实际上这三道防线一冲即溃。

1937年9月14日,两翼的钉子都砸进去了,谷寿夫和土肥原贤二分别指挥第6师团、第14师团开始从中路突击涿州,第6师团从正面打,第14师团迂回到涿州南面,去切中国守军的退路。这种战术是日本人经常玩的,中队很吃这一套,总觉得一旦腹背受敌,那么这仗就别打了。所以没两天涿州就沦陷了。

一道道防线成了软糖。刘峙有点头大。他发现:在日本人的冲击下,自己好像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了,跟日本人打,到底跟冯玉祥什么的打中原大战不同!于是慌忙跟保定行营主任徐永昌、参谋长林蔚、守城主力第52军军长关麟征(黄埔军校1期,陕西户县人)、第52军第2师师长郑洞国(黄埔军校1期,湖南石门人)等人开碰头会,碰出的结果是:节次退出河北战场。

在正面战场的河北省,当时确实存在着一个涿州、保定会战,但后来国民政府“有关部门”总结抗战各战役时,却一直回避这个会战,甚至不承认有这样一个会战,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这个会战打得一点值得称道的地方也没有。作为指挥这个会战的主将,即使考虑到当时的中日战力,刘峙本人也不能说一点责任没有。对比一下,你会发现,刘峙在平汉线没汤恩伯在南口打得好。

抗战中,有人一战成名,也有人一战就栽了,前期的刘峙,后期的蒋鼎文,是两个代表。

就这样,9月24日,日军第6师团攻占了保定,10月8日第14师团又攻占了石家庄。

板垣第5师团正在山西转悠,本来是在右翼策应平汉线中路的日军,但由于一路上势如破竹,造成了另一个事实:离太原越来越近。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建议立即兵取太原。寺内寿一虽官运亨通,但自己基本上不会打仗,他这个司令官,一切都靠参谋,既然冈部建议了,他也就批了:打太原?是个好主意。

华北最大的会战太原会战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展开了。

1937年9月初,日军攻占了天镇——山西、河北、内蒙古交界,山西之北的屏障,此战直接导致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第一个高级将领因“擅自撤退”被枪决。

守天镇的是阎锡山第2战区的第61军,军长李服膺(行伍出身,山西崞县人),也算阎锡山的亲信了。按老阎的想法,要在大同搞个会战,依靠在平绥线上的节节抵抗,把“疲倦的日军”引到大同,然后把杨爱源(第6集团军)和傅作义(第7集团军)的部队全放上去,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所以他叫李服膺在天镇守一周,消耗日军的战力。

李服膺第61军,一共有7个团,人手很紧张。他在天镇外围放了4个团,从天镇到后面阳高,放了3个团,其中天镇1个团。由于手里的兵力不多,李服膺没留预备队。多少懂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无论兵力怎么紧张,在打仗时,作为机动部队的预备队必须留出来。而李服膺却冒了个大险。

天镇外围虽有国防工事,但非常之简陋,日军一个炮弹过来就没了。外围守了三天,部队就下来了,却没向后面的天镇集结,而是避开了天镇,一路退了下去。此时李服膺的军部在天镇外老远的村子里,一时间难以掌握退下来的部队。说起来,日军那边也大意了,以为中队都跑了,所以只派出一个中队,在完全没戒备的情况下溜达到天镇,没想到守天镇的那个团突然冒出来,一下子就把这个中队包围了。

日军随之猛攻天镇,城里的那个团独木难支,城外的李服膺手里又没预备队,于是天镇只守了一天多就陷落了,李服膺一路退了下去。

阎锡山叫李服膺在天镇守一周,结果只守了三天。但李服膺在被叫去太原开会时,以为顶多是叫自己作个检讨,总结一下经验和教训。关于打败撤退这件事,在开战之初的中日战场上太常见了,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风险。但没想到一到太原就被扣了,阎锡山亲自审讯,随之被拉出去枪决了。

天镇失守后,汤恩伯在阎锡山那里大哭,说对不起自己的士兵。本来呢,南口陷落后,汤恩伯带着部队要走的,但阎锡山要搞大同会战,想留下汤的第13军。报到蒋介石那里,蒋说没问题,当南口危急时,阎锡山不也把傅作义派过来了吗?汤恩伯欠阎锡山一个人情,所以对留下来这件事也没说别的,就带着军队经天镇往这边撤,想帮老阎打大同会战。但由于李服膺过早地失去天镇,这一带无友军防守,导致在日军的追击下,第13军伤亡惨重。

当初蒋介石电联阎锡山,叫他派傅作义支援南口,实际上意在山西。南口太快陷落,山西就不好办了。如果日军长驱进入山西,渡过黄河后,在第一时间经陕西包抄四川(蒙古攻南宋的路线),进入中国的大后方,那中国这仗就真不好打了。所以在南京开全国将领会议时,蒋介石对阎锡山说:山西是要保的,你要多少军队,中央军就去多少。虽然是一致抗日的时代了,但阎锡山在山西待久了,还是有个地盘主义在那探头探脑。所以,对大量中央军进入山西这件事有点保留的态度,说他的晋绥军是可以抵抗日军的。

现在,李服膺轻丧天镇,把过来帮忙的汤恩伯撂在旱地上,阎锡山觉得很没面子。正在这时候,有报纸称天镇之所以很快失守,是因为那里的国防工事是豆腐渣工程,当初南京拨过来的钱款,被老阎的部下克扣了。这样搞得老阎就很被动,再加上汤恩伯那一哭,也知道汤很有可能向南京告状,于是一着急就把李服膺毙了。

杀李服膺容易,后面的事不容易,老阎要好好思考一下了。因为天镇之战拉开了太原会战的序幕。山西是他老家,所有家底都在这了。板垣红眼了,老阎眼更红。地图上第二个被圈起来的地方是忻口。

忻口在太原北100多公里处,地势险要,是扼守晋中的咽喉。

老阎的判断是:板垣师团会一路而南,所以忻口是必战之地,对于能否阻击日军攻占太原起着决定性作用。至于打到平汉线石家庄段的日军,他觉得,有刘峙的部队牵制,不可能发挥太大的作用,所以他只放了5个师,用来守卫从娘子关到马岭关一线150多公里的阵地。

阎锡山是第2战区司令,蒋介石还是有点不放心山西的战事,在把卫立煌第14集团军派过去后,又把与李宗仁、白崇禧并称“桂系三巨头”的黄绍竑从军事委员会军令部长的位子上调到了山西,去给老阎当副手。一般来说,能到军令部长,在军事上都有一套。黄绍竑视察了娘子关一线后,发现了问题:这里的防线太开阔,5个师团守在这儿,又没预备队,如果日军从东面攻来,必定会吃大亏。到太原后,他把情况向老阎汇报,老阎不糊涂,知错就改,马上把孙连仲第26军调了过去,作为娘子关一线的总预备队。

进入10月后,南向太原的沿途县市相继失守,崞县、原平之役尤其惨烈。为了给忻口中队的布防赢得时间,两县守军死战不退,在崞县出现了华北开战的第一次城中逐屋战,直至战到最后一人:第19军独立第7旅的一个团,上到团长石焕然(太原军官学校,山西绛县人),下到普通士兵,全部战死;第196旅死守原平,在日军攻入城中之后,旅长姜玉贞(行伍出身,山东菏泽人)率残部在街巷中与敌血战,玉碎该城。

在华北,中国人的血性慢慢打出来。

10月13日,日军第5师团为左翼,关东军独立混成第15旅团、堤不夹贵支队为右翼,对忻口阵地开始总攻。阎锡山急调作为总预备队的傅作义第35军、第61军和两个独立旅赶赴忻口,受卫立煌指挥,后者实际上成了忻口前敌总指挥。

板垣选择忻口的南怀化阵地为突破口,中日军队展开了反复争夺。阵地一度被日军突破,卫立煌急调李仙洲(黄埔军校1期,山东德州人)第21师夺回阵地,李仙洲身先士卒,在指挥冲锋时受重伤,被迫退出火线,阵地随之失守。

打到10月15日,卫立煌陆续把傅作义的总预备队投入一线,以第9军军长郝梦龄(保定陆军军官学校6期,河北藁城人)为总指挥、第61军军长陈长捷(保定陆军军官学校7期,福建福州人)为副总指挥,****南怀化阵地,在一线督战的郝梦龄军长被子弹击中,倒在阵地上。抗战前,郝军长带着部队在修筑日后重要的川黔、川滇公路,抗战爆发后,他奉命北上,对妻子说:日寇要灭亡中国,我们国家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作为军人,我应该去前线,去抗战,应该和敌人拼!

将军至此殉国。

军长死了,师长上。

第54师师长刘家祺(行伍出身,湖北武汉人)上来了,激战中也中弹牺牲。

师长死了旅长上,为了鼓舞士气,旅长郑廷珍(行伍出身,河南商丘人)拔出手枪,冲了上去,也殉国了。

郝梦龄殉国后,陈长捷继任前敌总指挥,继续与日军死战。

激战中,日军减员巨大,板垣也没力量再发起进攻。为打破僵局,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以原中国驻屯军第2联队为主力编成萱岛支队(袭击第29军南苑回撤部队的那支),由大同急调忻口。

阎锡山也把王靖国(保定陆军军官学校5期,山西五台人)的第19军放了上去。同时命令朱德(云南讲武堂,四川仪陇人)第18集团军即八路军袭扰日军后方,所辖(黄埔军校4期,湖北黄冈人)第115师在9月25日首战平型关,袭击了第5师团的辎重兵部队,毙伤日军千余人;刘伯承(重庆陆军将校速成班,四川开县人)第129师于10月19日凌晨袭击了阳明堡机场,击毁击伤日机二十多架,配合了正面战场。

虽然萱岛支队来了,但仍没打开僵局,就在中日军队胶着时,东线出事了。

黄绍竑担心的事发生了。虽然在他的建议下,阎锡山又往娘子关增派了部队,但150公里的广阔地带仍不足以挡住由石家庄一线沿正太路转攻山西的川岸文三郎第20师团。

娘子关失守了。

忻口一下子又要陷入被合击的境地,阎锡山只好下令放弃忻口,叫傅作义回太原组织城防。摆布好了以后,他先从太原撤了,去了南边的临汾。

作为太原城防司令,傅作义称得上是晋绥军第一号兵家,当年完胜百灵庙,大长了中队的斗志,但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后,从南口到张家口,从张家口到忻口,从忻口到太原,华北这几次重大战役,傅作义都参加了,结果是一败再败。傅作义甚至一度产生怀疑:日军真的是不可战胜吗?

很多时候,日军战术是没什么漏洞,但却也枯燥,只会打迂回合围。至于武器,他们也用步枪,也是打一枪拉一下枪栓。在机枪火力上,中队甚至不处下风,弹药也并非跟不上。日军的坦克,实际上不足惧,他们拿人的只是重炮数量多,飞机有制空权。打起来时,能一下子压制住中队的火力。

封城前,从忻口下来的卫立煌进太原跟傅作义碰了一面,坐守孤城,如何守得住?何况城外的野战部队都已经走光了。

傅作义苦笑:太原是山西省会,就好比南京是中国首都,没法不守一下。何况我等是军人,奉命守城,如何能一走了之?

卫立煌也只有苦笑。

太原守了三天。板垣师团和川岸师团是11月6日到城下的,打到8日晚守军从南城突围。傅作义出城后发现身边就剩下一个排长了。太原之围城太像后面南京战了,只不过太原南城当时没日军围堵,3000多军队安全脱险,而南京战中唯一的出口是滚滚长江!

1937年11月9日上午,南京的蒋介石拿到太原沦陷的电报。在前一天晚上,他终于下达了在上海的中队全面撤退的命令。

虹桥事件

回到三个月前。

1937年8月9日傍晚,驻上海的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中队长大山勇夫跟一名士兵(斋藤要藏)驾摩托欲闯军事禁地虹桥机场,中国保安队员只打了两枪,一枪毙倒一个。

上海局势一下子山雨欲来。

其实,从“西安事变”爆发到七七事变前,由于中国对日态度日渐强硬,在上海的日本人反而收敛不少,甚至连平时喜欢滋事的日本浪人也老实了不少。

所以,北平出事后,上海这边觉得战争离这个城市很远,七七事变也就是个局部事件。于是在庐山谈话会上,一些来自上海的老先生们对北平的中日冲突不太关注,而更在意国民教育问题。

南京那边当然不会迂腐如此。在北平发生大事变前的7月5日下午4点,上海警备司令杨虎(两江讲武学堂,安徽宁国人)接到蒋介石的一封密电,内容是:时局外弛内张,注意发生事变,暗中加强防范,适时报告。

1932年上海事变后,蒋介石就琢磨在上海、杭州、南京间搞国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