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编·第六章 章炳麟的民主革命理论 (3)
他所说的“绝对本体”,其实,就是佛教所宣扬的摆脱束缚的灵魂,这种精神的实体,同其他有神论所虚构的“神”或“上帝”,没有本质的区别。正因为如此,后来他终于又承认了灵魂不死和生死轮回的迷信,说什么人证得“阿赖耶识”本体,就可以“超脱轮回”,同“佛”一样,永远脱离“器世界”(物质世界),永恒地安乐了。辛亥革命后,他更加露骨地宣扬起灵魂不死的迷信,说什么人死以后,不是一切都消灭,精神现象(指感觉、思维和喜怒哀乐等心理活动)可以变坏,但精神的实体并不消灭(“心体不灭”),从而又得出结论说:古代无神论者讲无鬼神,只是说,死后幽灵尚未转生,并非人死精神消灭。这样,他又成了有神论和有鬼论的鼓吹者了。
章炳麟对宗教迷信的分析,初步揭露了宗教产生的认识论的根源。他后来又把这种认识论上的根源概括为两点:一是来于人的“所知障”,即对自然现象的规律尚不理解,以为在自然界之上有一个实体支配自然现象的变化;一是来于人的“烦恼障”,即为饥寒苦疾所迫,感到死亡无日,以为有一神秘的东西支配自己的命运,祈求从它那里得到幸福。总之,他认为“神”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幻想。德国资产阶级无神论者费尔巴哈认为,上帝只是人的幻想的产物。章炳麟在反对有神论的斗争中,达到了同费尔巴哈相类似的结论,为我国无神论史增添了新的财富。但是,他的无神论,正如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时指出的:“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于人的本质。但是,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章炳麟最后把宗教归之为人的“血气心智”的产物,把宗教的起源说成是基于人的求生和无知的心理,他所理解的人,是自然的人,不是阶级社会中的人。因此,他不能揭露出宗教产生的社会根源。相反,他认为,宗教在社会上有着增进人们道德的作用,说什么“若没有宗教,这道德必不得增进”。而且,革命党人要想树立革命的道德,就要有自己的宗教。这样,他又为宗教的存在保留了地盘。从这种历史唯心主义出发,他终于提出了建立一种所谓“无神教”的口号,而且把佛教说成是无神的宗教,大肆鼓吹起佛教唯心主义的哲学,使他从唯物主义转向了唯心主义。
此外,他还宣扬了因果报应论和宿命论等迷信。章炳麟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当他坚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时,他的无神论思想就比较彻底,当他转入唯心主义时,他的无神论就显得软弱无力了,而且终于投降了有神论。
四、章炳麟的革命精神与虚无主义
章炳麟在反对有神论和康、梁改良派的斗争中,又研究了人的知识和才能的来源问题。在这个认识论的问题上,他最初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后来却陷入了佛教的主观唯心主义。他的认识论总的说来,具有唯理论的倾向。
他曾批判了王守仁的唯心主义认识论,认为王阳明学说的根本错误在于“立义至车”,即从一个最简单的抽象观念(“良知”)出发,处理各种复杂的事物,这种哲学是从佛教禅宗那里搬来的。他说,研究学问和处理问题,应当像古代法家指出的那样,“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为验,以稽(考)为决”,即用法令规定事物的名分,用名称表达事物的实际,通过检证和考核来判断是非。
后来,他在同保皇党的论战中,进一步驳斥了王守仁的“良知”说。梁启超等保皇派把他们的“君主立宪”论说成是出于“良知”,说什么“人不服从其良知,是日非人”。章炳麟驳斥说:人们的政治观点同样不是生来就有的,婴儿并不知道什么是政治,更谈不上分辨“主义”的是非;长大了,有所见闻,加以比较,才有政治见解。
他认为,这就是今人所提倡的科学精神,而王守仁的学说是同这种精神相对立的。他还指出,王守仁的“致良知”的命题,在逻辑上是自相矛盾的。他揭露说,既然“良知”是先天的,就不应讲“致”,如果必待后天努力才发挥出来,那就不是“良知”了。他对王守仁学说的驳斥,表现了唯物主义的立场。
他指出,保皇派把他们的政论归之为“良知”,这同王守仁当年把他效忠于昏君的行为说成是“良知所信”一样荒唐可笑。在这里,他同样坚持了唯物主义的观点,驳斥了改良派的唯心主义的先验论。章炳麟还谈到了关于人的智力的形成问题。他认为人的智力不是先天决定的,是在生存竞争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他说,生物的官骸在竞争中总是“蜕其故用而成其新用”,使用它的官能则进化,不使用它的官能则退化。人类的智力也是这样,在竞争中,用其智力则聪明,不用其智力则愚蠢。这是说,人的智力是后天获得的,同样宣传了唯物主义的观点,是和唯心主义的“生知”说对立的。依据这种唯物主义的观点,章炳麟在同改良派的论战中,进一步驳斥了康梁宣扬的所谓中国民智未开、人民智力低下、不能行民主共和的谬论。章炳麟批驳说:“人心之智慧,自竞争而后发生。今日之民智,不必恃他事以开之,而但恃革命以开之。”
他认为,人民的革命观念和革命的才智都是在实际斗争中形成的。如明末的李自成,并非生来就有救民济困的思想,而是因为被饥寒所迫,而揭竿而起,后来在实际斗争中形成了革命观念。又如义和团初起时,只讲“扶清灭洋”,后来在斗争中增长了智慧,从而提出了“扫清灭洋”的口号。最后他得出结论说:人民在革命斗争中一定会树立起民主观念,能够管理好自己的国家,民主之兴,是势所必至,不可阻挡。
他还认为,社会历史现象的变化是有规律可循的,有其因必有其果,“因以求果,果以求因”,就会弄清礼俗政教演变的趋势,绝不能像康有为那样,主观虚构一套“三统”、“三世”的公式,硬套在历史事件上,像算命一样,预知未来。后来,他还指出,研究学术一定要“实事求是”,研究历史,如同“写真”一样,“悠短黑白,期于肖形而止”,把美的说成丑的,把丑的说成美的,都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