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伏击专家 (2)
3月20日凌晨,上田支队睡好了觉,养足了精神,出发。
从瓦房店到宁安,上田同样遇到了李延禄那样的两难选择,两条路,走哪一条呢?
有现成的向导,怎么不问他?
一问,陈文起强烈建议走西墙缝。
这条路好啊,近,如果你们要想过江走大道也成,就是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到宁安了。
上田一听,权威都发话了,当然听他的。
于是一班人就奔着这条死亡之路来了。
补充团提前得到消息,早就在那里候着了。
来了,打啊!
射击还没练好?不要紧。手有些哆嗦,也不要紧。因为大家的任务只有一个:把王德林从仓库里拿出来那批手榴弹往岩石下面扔!
这比投弹训练都安全,岩石挡着呢,又炸不着自己,弹片飞来飞去,反正是鬼子倒霉,所以你就算闭着眼睛扔都没事。
有的兄弟投着投着,胆子越来越大,干劲越来越足,竟然不怕大冷天着凉,连棉衣帽子都脱掉了,就穿件短褂做这种最简单的投掷运动。
上田支队之惨状无以形容,整整5里长的路,根本没处躲,跑都跑不出去啊。
李延禄后来回忆,他当时听到日军指挥官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呼,声音非常之尖锐刺耳,可以清晰地辨别出其中交织的恐怖和绝望。他坦言,在他的整个军事生涯中,经历大小战斗无数,但这种疯狂而凄厉的叫喊,以后再也没有听到,故印象极为深刻。
战斗一直打到下午2点,共打了10多个小时,长达5里的阵地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李延禄得到一个情况,由于负责封口的一个独立营擅自撤退,导致没能把鬼子全部封住,后续日军在西墙缝路口之外已有所动作。
这个“有所动作”可以解释为多重含义,其中一个就是,日军可能会绕道从山后对补充团进行包抄。
李延禄意识到,既然已经占了大便宜,那就得见好就收,不然反被上田支队封住口倒打一耙就糟了。于是他立即命令部队撤退,只留下7个人负责掩护(一说是8个)。
整个西墙缝伏击战,补充团一方就战死了这7个人。
另外立下大功的猎户陈文起也同时遇难。本来他可以脱险,只是为了去战场上捡把好枪,结果反被日军发现后杀害了。
上田支队此役大伤元气,当场被打死的就堆成了三垛,同枪支一道烧毁(这个太混蛋了,知道我们缺枪,就是不给),伤员也有好多,按照级别不同,尉级的用飞机运,当兵的用卡车载(谁让你是兵,只能坐猪仔车了),连驮枪炮的马匹都卸下来拖伤员。
等日军一撤,李延禄带人又摸了回来,和牺牲的陈文起一样,舍不得战场上的那些好东西啊。
他们除找到被焚烧的武器残件1500余件外,还意外地搜出了完好的三八式步枪2000余支。当时救也有小型兵工厂,所以那1500个残件也没浪费,都拿到后面去修复了。
这个结果后来导致了一个颇有争议的推论,那就是这一仗,究竟打死了多少日军。
因为参战的大部分是新兵,又是在岩石后面扔手榴弹,你要让他们现场记住自己打死了多少敌人也不大现实。李延禄本人从武器缴获上推断,死伤日军当在3600人到4000人以上。
但是这个数字,我认为不太可能。要知道,上田支队总共才600多人,惨是惨极了,但哪里能变出这么多死尸出来。再说,扔手榴弹毕竟不是发射导弹,国产手榴弹的杀伤力又不是很强,能炸死炸伤百人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这个我们还是实事求是一点为好。
有关缴获的武器,包括兵工厂修复的武器残件,当时都有明确记载。不过缴到枪支多少,恐怕还是不能和鬼子的伤亡数字完全画等号。
我们要注意到,当时上田支队来的时候是牵着马,拉着大车来的,枪支极可能是车上的,也许他们是想在占领区建立临时军火库,以便为“维护治安”做长久打算。
至于日军把2000余支好枪藏起来而没有带走,则说明在遭遇伏击后,上田支队一方面是极度惊恐不安,唯恐再遭打击,所以只有轻装撤退;另一方面,很多驮运武器的马匹和车辆都同时遭到了毁损,毕竟手榴弹不长眼,不是说你是匹东洋马,我就不炸你,如此一来,就缺少了搬运枪支的工具。
在这里,我采纳我能认同的一个观点:西墙缝伏击战确实打得漂亮,但杀伤日军绝无上千,实际数字应该是“小川松本大尉以下120余名毙命”(《东北抗日联军斗争史》),如果把伤的也算在里面,大概接近200多人。
连环战
事实上,对于上田来说,西墙缝一战只是拉响了上课铃,他的噩梦还将继续,因为他碰到了一个伏击战方面的高手,后者创造了东北抗战中叹为观止的一个经典战例:镜泊湖连环战。
我以前想跟人学下象棋,摸了两天后,果断放弃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料,不是说“当头炮,马来跳”这些规矩我不懂,是实在不会算棋。
有人告诉我,段位初级一点的,一般能算到两到三步,再好一点的,可以算到四步五步,更好的,那就是象棋大师了,整盘棋他都了然于胸。
如此说来,李延禄绝对是大师级别,不然我们也就没有连环战这场好戏看了。
西墙缝这里刚刚打完,李延禄已经在准备下一步棋了。
他很清楚,对于上田来说,不把脑袋撞到残,是绝不会回头的。两人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既然在西墙缝吃了苦头,你就别指望这兄弟上第二次当了。
那么,往宁安去的路径,除了镜泊湖这一条,还有吗?
有。
而且跟西墙缝的情形酷似,那里也有两条道可供选择。
面对这道新的考题,李延禄和上田都立即拿起笔,填上了他们心目中所认为的a或者是b。
这不是多项选择题,是单项选择,所以标准答案只有一个。
史料看到这里,连我都觉得饶有兴味,简直是智力大冲浪啊,大家就一齐来跟着猜谜吧,看看它们背面写着的究竟是“生”还是“死”。
a阎王鼻子;
b松乙沟。
光看这两个名字,可能你就只能闭着眼睛瞎猜了,那我给你提供一点背景资料。
我看到有一位高人把这两个地方做了一个很形象的对比,阎王鼻子,相当于一张弓的弦,也就是说这是一条近路;松乙沟呢,相当于弓的背,这是一条远路。
再具体一点,阎王鼻子非常之险,都是怪石峭壁什么的。松乙沟则是个大草甸子(东北平原上对成片草地的称呼),道路平坦,连个大点的石块都不容易见到。
怎么样,是不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阎王鼻子就是翻版的西墙缝,松乙沟就是换位的江北大道。
你选哪一个?
选a,out,因为李延禄和上田都没选它,不过a的后面贴着一个“生”字。
选b,yes,你跟上田的选择是一样的,当然李延禄也选的它。
翻开来,b后面写的是一个“死”字。
这里我要特别表扬一下上田同学,他充分吸取上次的惨痛教训,没有轻信任何一位向导的话,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思想为指导,亲自到现场考察了一下,最终才选了b。
我们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看到了那个“死”字,就责怪上田没脑子,瞎指挥,要知道,西墙缝之战的确是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不过这也不是上田一个人的错,好多人都会像他那样:上次在险路上吃了大亏,这次肯定要选条好路走走,况且阎王鼻子这个名字多不吉利,听上去简直像是在走黄泉路。
李延禄真是把上田的心思都摸透了。他自己战前有没有到松乙沟转一转不得而知,但就算他没去转,他对那地方也比去转过的上田要熟悉得多——因为他本人就是宁安人,这个地方就是他的老家,一草一木都记得清清楚楚。
上田留意的是路,李延禄关心的却是路上那些干枯的荒草。
此时此刻,他是不是想到了小时候跟伙伴们在原野上“放野火”的情景?
至少我是想到了。
俗话说,但你要看过或亲身实践过“放野火”就会明白,其实干草烧起来的那才真叫烈火呢。
为什么想到放火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对中国人来说耳熟能详的两本书:《三国演义》和《水浒传》。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两本民间兵书。
这两本书告诉我们,打仗不光是用人的力量,还可以充分借用自然的威力。典型的就是两种,火和水。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的相关战例不胜枚举。
所以一般情况下,别说军队,就连一般中国老百姓,最容易想到的两大绝招,也不外乎是火攻和水淹。
设身处地地为李延禄想想,他采用火攻,也有一些被迫的意味在里面。
手榴弹差不多用光了,补充团疲惫不堪。
甩手榴弹其实是最累人的活儿,不相信的话你去甩几个小时试试,看自己的胳膊还能不能抬得起来。
李延禄只好把补充团撤下去休整。
能用的还有一个补充团后备队。这些哥们儿虽然有体力,但论打仗还不如补充团呢(不然怎么叫后备,那就是替补啊),而且就算他们能打,也没有多余手榴弹可用了。
至于对射,还是免了吧。陈文起那样猎户出身的毕竟没几个,大部分人连枪都端不稳,怎么跟日本职业军人玩射击。虽说上田支队属于铁路守备队性质,但人家在“九?一八”事变时还不是照样把东北正规军都赶得满场飞跑。
只能让他们做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活。
划火柴会吗?
会。
那就行。
参与松乙沟伏击的后备队队员,除装备从西墙缝一战中缴来的三八式外(2000支呢,一人发一支还多余),每人都拿了一盒火柴。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李延禄这次也足足等了两天,才把上田支队盼来了。
路口上有预先准备的树木,一路上枯草遍地,而上田竟然丝毫不察。
那烤你一下就没商量了。
上田支队这次没有淋到“榴弹雨”,这让他们的心情大为放松,但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四周围“莫名其妙”地燃起大火,而且越烧越旺,奔着脚下就来了,这让日军官兵大惊失色。
他们还没意识到这是人为放的火。
大火完全把日军包围住了。
有的兄弟说,他们不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