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抗日战场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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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停战令 (2)

生死关头,他提笔给张治中写了封短信。信的内容很简单,一共三点:

第一点,517团已经被围住了,现在连团长都找不到(“团长失踪”);

第二点,我现在就在葛隆镇,估计这个地方很快也守不住了,不过我不会逃,万一失陷,这里将是我的葬身之地(“职拟在葛隆镇殉职”);

第三点,葛隆镇失守,你那里也就危险了,快走(“请军长迁移”)!

这既是战况报告,也是一封遗书,可以想见当时情形已到何种境地。

第5军指挥部就在葛隆镇背后的钱门塘,葛隆镇丢了,钱门塘当然也不能幸免。不过张治中在收到报告后并没有跑,而是赶紧给自己的黄埔学生打气,告诉他,只要再坚持一下下,援兵很快就会赶到。同时要求517团务必坚持到日落之前方可撤退。

接到张教育长的电话,他的学生孙元良只有苦笑。

“一下下”是多少,谁也不知道,听上去无非是一句安慰之词罢了。再说517团还能坚持到日落之前吗?

我现在可是连他们的团长都联系不到了。

也罢,看来这里真的要成为我的殉职之所了。孙元良拿起枪,准备去做最后的抵抗。

但这回张治中确实没忽悠他。

下午4点,独立旅莫雄团终于赶到葛隆。这支精兵一到,葛隆镇守军顿时群情振奋,阵线得到了巩固。

然而危情并未完全解除。

孙元良认为失踪的那个团长没有失踪,此时正在娄塘陷入苦战。

517团团长张世希(黄埔1期)一直在战场上,只是他也同样联系不到孙元良。他此时能做的就是拼着命坚守残余的阵地。

很快他就发现阵地再也守不住了,因为日军已突破了左翼,即将环绕包围过来。

这是最后的时刻。

鱼死网破,只此一遭。

我相信,这就是张世希和他的将士们当时的真实想法:冲出去或许还有活路,冲不出去就只能等死。

于是这些人忽然像疯了一样地从阵地上跳了起来,向日军直扑过去。

显然,日军根本没料到中国守军有此一招。

眼看着已经气息奄奄,忽然间猛如恶虎,思维反应再敏捷,一下子也转变不过来。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张世希他们不仅冲出了重围,而且使日军相信,中队的大批援军已经上来了,加上天色将暗,善通寺师团担心遭到伏击,终于选择了后撤。

由于娄塘之战的浴血坚持,第5军和19路军得以化险为夷,将主力转移至常熟、太仓、昆山一带重新布防。

可以说,517团是以一团之牺牲,换来了全军之安危。

在他们的玩命冲锋中,有的人跌倒后就永远没能再站起来。

第1营营长朱耀章(黄埔第5期)是其中职位最高的一位,身中七弹,当场殉职。

难能可贵的是这位朱兄还是个诗人,仗打得这么激烈,也没忘记忙中偷闲,作上两首诗词。在他的遗作中,就有“男儿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等句,更有“宁碎头颅,还我河山”之慷慨淋漓。

宁碎头颅,还我河山,壮哉。

其志可称壮烈,其魄可谓夺人!

吴淞突围

3月3日,另一支部队也冲出牢笼,这就是一直苦守吴淞的翁照垣旅。

再不撤不行了,因为此时从罗店到大场已尽陷敌手,硬撑下去,真的只能全军覆没了。

当时一般人都认为是上海民众代表的力劝,才使翁照垣改变主意决定西撤的。但实际上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

在日军已占领西撤之路的情况下,固守吴淞是死,西撤也未必就是一条活路。作为一名有相当作战经验的战将,以前不撤并非头脑发热(别忘了他对市民义勇军下令“快走为要”时的急切和清醒),而现在决定西撤也肯定不是只听取了对军事不甚了了的群众的一面之词。

事实上,他的旅参谋长就此曾做过一番分析。

这位参谋长指出了西撤成功的可能性:

西路虽被敌大股部队占领,但这是进攻部队,他们来的时间短,工事据点不可能很坚固。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时候集中全力,出其不意地杀过去,冲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万一失败,甚至全体牺牲,也可以多找些垫背的,总比守在家里被炮弹炸死强。

我相信,后一句话更让翁照垣动心。

他决定冒险西撤。

撤退之前,他用望远镜向杨行至庙行方向瞭望,看到那里到处都飘扬着日军的膏药旗,显然敌方规模人数远超己方。

在《冲出生死线》这张图中,吴淞至嘉定的大片区域当时已被善通寺师团完全占领,而金泽师团也基本控制了南面的庙行大场一带,可以说,翁照垣即将穿越的,就是一个敌占区。

此一去,必下有去无回、有敌无我之决心矣。

3月2日晚,翁照垣用电话下达命令,定于晚上12点分左右两个纵队全体撤退。

但是由于部队分散,直到3月3日凌晨,两纵队才集结完毕。

凌晨2点,行动开始。

左纵队走庙行、太沪公路,右纵队走杨行、刘行。

翁照垣随右纵队从杨行走,一路上,他命令部队全副戒备,随时准备在被日军发现后与之厮杀。这时,他忽然听到西北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据此判断,可能是已退至嘉定的第5军主动向浏河日军发动了夜袭。

千载难逢的良机,快跑!

右纵队加速通过杨行,一路上都未遇到敌军阻拦。

随后,左纵队也报告:庙行及以北地区都未发现敌踪。

3个小时的强行军,杨行已在身后,庙行转眼也被抛在后面。

此时,浏河方向的枪炮声更加激烈。听上去,不打个你死我活,双方谁都不肯罢休。

凌晨5点。

右纵队通过刘行,没有看到日军。

左纵队通过太沪公路,也没有看到日军。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夜晚,本来以为西行之路将是一条血战之路,没想到一个鬼子也没碰见,只需埋着头赶路就行了。

3月3日5时55分,翁照垣旅到达嘉定。一问,昨晚并无部队出城夜袭。

翁照垣心里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是谁,究竟是谁,建此奇功,挽救了一旅兄弟的性命?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因为一个步兵排的姗姗来迟。

这个排本来是留下来担任警戒任务的,因此撤得稍微晚了一些。等到他们撤的时候,因为着急赶路,又与大部队不在一起,结果走岔道了。

在日军堆里迷路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一个排才多少人。你就算好了,在宝山帮着市民义勇军守堤的那是半个排,18个人,打满了算,一个排也就36个,给日本兵塞牙缝都嫌不够。

老天保佑,走了三四个小时后,总算看到前面有灯光了。大家喜出望外,认为一定是赶上大部队了,凑近了才发现竟然是鬼子在做饭呢。

大概是真走急,犯迷糊了,也不想想,这是在人堆里搞穿插,大部队再牛气冲天,敢在这里亮灯吗?莫不是怕自己的目标不够明显,死得还不够快?

双方都吓了一大跳。日军没想到自己吃个饭也吃不安生,支那军会趁这机会来捣乱,赶紧放下碗筷,操起枪来进行射击。

这下子,迷路的这个排好像是走夜路踩了一堆屎,没法脱身了。

好在排长很机灵,临危不乱,命令全排散开,利用地形进行还击。

听到这边打了起来,周围的日军也激动起来,只是天黑摸不清状况,也不知道对手有多少,只能闭着眼睛朝此方向射击。

中国排打了一会儿,发现味道不对:他们不打的时候,相反的两个方向还在打,而且越打越起劲。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扫人家的兴了,正好走人。

中国排走了,可是他们不知道今天真是摸到老虎窝里来了。因为他们瞎摸乱撞的地方,正是浏河的一个日军指挥部!

本来是往嘉定去的,没想到绕一大弯,跑浏河来了。

浏河指挥部的日军指挥官一听支那部队来袭击了,马上跳了起来。

根据情报,嘉定守军并未出动,所以这位指挥官判断,极可能是吴淞的翁照垣旅发动的袭击(这个判断是有道理的)。

终于挺不住要出来了吧。想来袭击我,哼哼,我还想歼灭你呢。

听外面动静,来袭的人马着实不少——当然不会少,指挥部遭袭可不是什么小事,周围能来帮忙的谁敢不来。

日军指挥官当即下令,调集庙行、杨行和刘行一带的日军,到浏河来对“支那大部队”进行包围。

翁照垣在西撤途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日军发动夜袭的会只有一个排,而且还是自己的队伍。

天亮了,“越战越勇”的日军傻了眼,原来打来打去,都是自家兄弟在凑热闹,而此时,中国排早就到了嘉定。

这天上午,日军总算占领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吴淞要塞。

此前,翁照垣旅已在这里坚守了将近一个月,是中队中最后一个撤出第一道防线的部队。

“当阳桥上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那是演义,真的假的咱不知道。

翁将军这个却是真的,一矛在手,屹立吴淞,让小鬼子愣是望而兴叹,始终都过不来,其气魄胆略远胜当年的张飞张翼德。

此真抗倭勇将也。

民间遂有“将军奋身起南纪,志挽日月回山邱”的赞誉(常燕生《翁将军歌》)。

国联决议和上海谈判

停战令签署后,日军虽仍有小规模进攻,但大仗基本上已没有了。第14师团(宇都宫师团)虽然于3月6日后陆续在吴淞登陆,但3天后,上官云相也率47师主力到达常熟(归属19路军指挥)。这两支部队都没轮得上打,任务就是在前面看看门、放放哨,替换原先的人马到后面去休整。

3月4日这一天终于来了(日内瓦时间是3日3日)。

国联特别大会如期召开,专门讨论中日冲突问题。

中国代表颜惠庆首先作陈述发言。

他主要讲两点:“九?一八”事变以来,论事实,日本把东北能抢去的都抢去了;论法理,日本把国际盟约中能践踏的都践踏了。

随后要求国联大会,“动员所有道德力量”来制止日本的疯狂举动,当然包括这次上海事件。

日本方面,作为首席代表的佐藤没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颜惠庆骂惨了,连脑袋也不敢伸出来了。

代替他的是日本副代表松平。

这家伙采用的是避实就虚的策略。

松平(内心独白):感谢重光葵,感谢松冈,感谢白川,没你们又发声明,又签停战令的,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既然日军已在上海宣布停战,那他就先把这个拿出来表白。先扯一通“完全自卫论”,然后表示只要大家把事情商量好,日军即可撤兵。

至于东北问题,那就干脆抛开了。

松平:咱们今天不是说上海吗,满洲在这里就不要多讲了,以免冲淡主题。反正国联理事会派遣的调查团也已经出发,以后听听他们怎么说就知道了。

这次会议正如日本外务省事前所料,除了日本自己,没几个是帮着他们的。当天发言的17个国家的首席代表都是向着中国说话,尤其是瑞士、捷克等中小国家,它们在欧洲逍遥惯了,最恨日本这样的“无赖国家”跑出来惹是生非,所以那话说得就非常不客气,什么“不宣而战”、“裸的侵略行为”,听在松平耳朵里,那是相当的刺耳。

要不是在国际场合得注重礼仪,松平大概就得气得拍桌子了:你们是不是骂人都不带脏字的?有你们这么损人的吗?敢情我们的停战声明和停战令都白发了,没人领这个情?

其实,松平君,你就消消气吧。发个停战令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会发,我们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