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赓事件 (3)
最主要的是,抢占七丫口后,往南,可完成对淞沪中国守军的迂回和包抄。往西,可直取昆山,切断沪宁线,从而把中国援军挡在包围圈的外围(上官云相师后来就是从这个方向增援过来的)。
当时蔡廷锴在放弃江湾后,由东往西又重新构筑了两条防线。第一条是庙行、大场防线,第二条是嘉定、黄渡防线。此时部队主要集中于第一条防线以内。
白川的如意算盘是,由金泽师团和随后登陆的善通寺师团同时发起进攻,最终达到将19路军和第5军包围聚歼于大场、真如一带的目的。
看着地图,我也不得不感叹这个老鬼子的思路是何等清晰。他所构想的包围圈一旦从思路完全变成现实,中国的淞沪守军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军神”之死
登陆的时间,白川把它定在3月1日,也就是第2天。尽管日程表已经安排得非常紧张,但他仍然需要留出1天时间来进行必要的准备和伪装。
这一招,植田在第二次庙行之战中就用了,可谓习惯性技术动作。估计陆大老师对他的每个学生都这样反复教育过:如果你想打别人的左脸,一定要让他首先相信,你要打的是他的右脸。
接到任务的还有日本海军。除了要在规定时间接送登陆部队外,他们还得派出海军航空兵免费给陆军打工。
没办法,谁叫自己不争气,既然冲锋陷阵不灵光,也就只能多干些卖力气的苦活了。
这些海军航空兵对日军的成功登陆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
为了让中国方面相信日军将会在杭州湾登陆,日机加班加点,不停地在杭州湾上空盘旋,把事情弄得跟真的一样。
与此同时,他们却偷偷地对七丫口附近的江岸和陆地进行了空中侦察,根据侦察过程中所拍到的照片,陆军参谋们选定了更为具体的登陆地点和进攻路线。
一张大网正在渐次铺开。
2月29日下午4点。
实际早已在长江口待命的善通寺师团主力,在师团长厚东笃太郎中将(陆大22期)的指挥下,开始换乘第3舰队和第1水雷战队的舰艇。
由于江上风平浪静,因此这一过程完成得非常顺利。
晚上10点,夜幕深沉。
满载陆军部队的舰艇溯江而上,向七丫口进发。
其间,他们经过了吴淞口炮台,但炮台限于其几乎可忽略不计的攻击能力,在不明日军底细的情况下,未作出任何反应。
3月1日凌晨2点。
日军舰艇在七丫口停泊地点抛锚。
3个半小时后,厚东师团长在“那珂号”巡洋舰上发出登陆命令。该舰随即在桅杆顶上亮起3盏红灯作为信号。
几分钟之内,各登陆舟便成横队排列驶向岸边。
从整个过程来看,日军的行动非常隐蔽,可以说天衣无缝。但在接近岸边时,仍然被中国守军发现了。
白川老谋深算,别人也都不是傻子。
既然盖子被揭,再装就没必要了。停于江中的日军舰队开始进行炮击掩护,配合行动的战机也不断向下施放烟幕弹。
在进入浅水区后,日军即抛下已搁浅的登陆舟,涉水上岸。
防守七丫口的,只有教导总队1个连。
其实中国守军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日军可能会在浏河登陆。问题是,如果事先不告诉你,你知道日军会从浏河哪个地方冒出来?
对淞沪战局,老蒋也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打了这么多年仗,他对军事不是外行。就浏河防守,他给第5军军长张治中的意见是,至少应在此配备3个团兵力。
张治中哭笑不得。要照他的想法,别说3个团,放3个旅都应该。因为浏河沿长江岸边的警戒线绵延数十里,实在太长了,撒多少兵上去都看不见影子。
问题是兵从何来?
被日本海军挡在长江北岸的援军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从前线抽调兵力更不可能。自植田来到上海后,那里几乎是两日一大战,一日一小战。虽说日军并未能讨到多少便宜,但老话说得好,“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连日来各部队损失都很大。
从第5军处调人?
江湾放弃后,庙行举足轻重。这时候哪怕抽走一丁点兵力,对防守来说都无异于釜底抽薪。
让19路军派部队?
人家蔡廷锴就是因为兵力不足,才不得已命令19路军退出江湾的。再说如果没有他们帮一把,第5军在庙行也独木难支。
预备队倒还有一些,但那是要被逼到绝境时才能派上用场的,谁也不敢把他们过早地放到浏河后方去。
思前想后,张治中拿出了教导总队的第1营及冯庸义勇军一部分前去浏河布防。
平心而论,相对于战火纷飞,也正面临着缺兵少将困难的前线战场,能派这么多人驻扎后方,已经算是不错了。
也因如此,我们对七丫口只有1个连的人马御敌,也丝毫不用感到惊讶。
没办法啊。
一个连打一个师团,就算有登天的本领也不行,所以尽管教导总队的官兵殊死相搏,甚至不惜在滩头与日军白刃格斗,但仍然阻止不了后者如潮涌一般杀上岸来。
1个小时后,厚东离开“那珂号”上岸,显示日军登陆部队已在七丫口站稳脚跟。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3月1日上午9点,善通寺师团除主力集结于七丫口待机而动外,其前锋部队已推进至浏河附近。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金泽师团师团长植田到达江湾。
现在的金泽师团算是重新缓过气来了。
此前,日本国内给他专程运来的500多名补充兵已到达上海。当然,这点人手远远不能弥补金泽师团在战场上的损失,不过,白川的就任给他带来了好运气。因为随这个老家伙一道来的,还有善通寺师团的一个联队(第22联队)。这个联队没有随师团主力去浏河七丫口,而是就近登陆,并划入金泽师团作战序列。再加上久留米旅团也得到了400多名补充兵,一时间,植田像被打了一针吗啡一样,又神气起来。
在向守军阵地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炮击后,植田下令向庙行至大场一线发起全面进攻。
这一天,除海军陆战队仍有一部分参战后,他总共投入了整整7个步兵联队,可以说在白川面前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同时,轻而易举拿下江湾,也使他在进攻方面少了很多掣肘。
但是蔡廷锴和张治中的态度都非常明确,说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面子,死也不给。
如果要概括当天战况,就是四个字:损失惨重。
双方都是如此。
抗战中第一个战死于中国境内的日本高级军官,就在这一天新鲜出炉了。他就是金泽师团步兵第7联队联队长林大八大佐。
说起来,这个林大八的军人生涯还是蛮有点“辛酸”的。当然,这也可以说是整个“无天组”(非陆大毕业生)日本军人的共同“辛酸”。
每个陆大学生毕业时,都会得到一枚“**与星”的纪念徽章,因其酷似日本江户天保年间发行的钱币,所以陆大毕业生便常以“天保钱组”自命,而把非陆大出身的军官称为“无天组”。
在日本军界,“天保钱组”就是命运宠儿的代名词,只要不是精神出状况或脑子有毛病,甭管能力大小,都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军刀组出来的尤其不得了)。反之,“无天组”基本上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本事再大,也很少有人能做到高官。
林大八很不幸,因为他就是“无天组”出身。
其实这位兄弟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怎么强呢?
一般人能得到一个“通”的头衔就不错了,比如老牌特务土肥原,我们都把他叫做“中国通”。但林大八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却是“通”兼几身。
此人曾在莫斯科留学,在那里,他修成了一名“俄国通”。接着,苦学蒙语,把自己练成了“蒙古通”。后来他又到过中国,在张作相手下担任军事顾问,成了一名地道的“中国通”。
可这个人能力虽强,却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一进考场就犯晕,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高能低分”。
他在士官学校时成绩就不算好,然后考陆大,怎么考也考不上。这真要了亲命了。没陆大那张金灿灿的文凭,林同学就是再有能耐,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飞黄腾达了。
林大八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16期。这一期出了很多人,比较有名的就有冈村宁次、永田铁山、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等等。在林大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欣喜若狂地拿到大佐肩章时,他的这些当年同学或发小都早已当上大佐好多年,只要在家跷着二郎腿等别人来给他们换少将牌牌就可以了。
人与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一般来说,在中日交锋过程中,联队长亲自上阵并战死沙场是比较少见的,除非这个联队全体都玩儿完了。但是林大八与别人不一样,他得豁出命来干,否则加官晋爵就别指望了。
当时日军的战场记录,就明确记载他是在冲锋陷阵的过程中,被中国守军的机枪打中后不治身亡的。
林大八一死,别说植田,日本国内也震惊异常。
人没死之前,大家都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现在一完蛋,流眼泪的,擦鼻涕的,讲好话的,全来了。
死者生身的未尽愿望予以充分满足:不仅追晋为陆军少将,还被冠以“军神”称号。
在日本,较早被尊称为“军神”的是那个抬着三口棺材(他和两个儿子一人一个)上日俄战场的乃木希典大将。以林大八的身份和地位,能和大名鼎鼎的乃木共享“荣誉称号”,真可以说是哀荣备至了。
林大八这么玩命的表现,自然很得被武士道精神搞得五迷三倒的日本人的欢心。但追根溯源,他不过是变态的日本考试制度和军队派系斗争下的一个牺牲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