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抗日战场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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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隐性预备队 (2)

我们得想想那是什么时候,万恶的旧社会嘛,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

但是且慢,如果我告诉你,这可能要以送命为代价,你还干吗?

无论何时何地,性命二字,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顶顶要紧的,脑袋掉了那是既要不回来,也安不上去。至于什么二十年后还是条好汉,砍头只是留个mark之类的话,纯属宣传口号,大家跟着喊喊不要紧,可千万不能相信。

每个人都会算一笔细账,一边是自己的小命,一边是恶劣的待遇和名声,究竟孰轻孰重?

这就是大家都不想当兵的缘故。

不过,税警总团绝对是一个例外。

在当时,那绝对是个好单位,想进去人家还不一定要你呢。

要进税警总团,必须经过严格的考试,而且卷子还不会比黄埔的那张容易,你得有接受折腾的心理准备。

就算进去了,也不等于万事大吉。里面采用的是美式教学法,技术性术语特别多,你要是跟不上趟,别等人来催你,自己就卷铺盖out吧。

都是招人当兵的,税警总团凭什么这么牛?

条件好啊。

你不是嫌当兵的名声不好听吗?那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人家,兄弟可是标准的国家公务员,直属中央财政部。

谁能说不是?

至于待遇,听了都让你心痒痒。最高的总团长级别月薪300多元,每月特支费1万元(就是你签了字可以拿来用的公款),团长月薪200多元,每月特支费2000元。团长以上都配有小汽车。

最低的是一等兵,每月11元。就这也不错了,放到别处去,11块钱可以用上一年。另外注意了,这11元你都可以寄回家给老婆孩子作开销。宋部长充分体恤到了手下的不容易,另外还每月补助士兵伙食费4元5角。

列位要问,这都能抵上月薪的一半了,为什么伙食费这么高?

别忘了,打仗可是个地道的体力活儿,不吃饱喝足,长好身体,如何能行。

这么高的工资,还不带拖欠的。每月的第一天准点发放,从不打白条。

“九?一八”事变后,国家财政困难,连中央军都面临着揭不开锅的窘境,不知哪位聪明人出了个主意,所有薪饷均改为国难薪,即只能发原来的八成。

这下当兵的更惨。本来就领不到几个钱,还打八折,连饭都吃不饱了。

宋子文可不管这些,你们要打折是你们的事,税警总团是我的,再穷不能穷他们。

工资照发不误,一文不少。

如此一来,连广告都不用做,大家挤破了头往税警总团里钻。

归根结底,理想主义是要的,思想工作也很有用,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才是永远的硬道理。

除了报名当兵,想来当官的也有不少。

毕竟那待遇也太诱人了,基本上就和大学教授差不多(不是现在的有些教授,彼时的教授大多数货真价实,工资高也很正常)。

不过宋子文对军官的要求也是相当高的,而且还有自己的一定之规。

当年的黄埔军校由于东征和北伐的原因,已经是声名鹊起,国内部队均以有黄埔子弟加盟为荣,不过他们要是想去税警总团就要吃闭门羹了。

因为宋子文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黄埔出来的,再好也不要!(不知他的妹夫蒋校长知道后,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那他们要什么样的人才呢?

西北军和粤军中出来的“实践派”有一些,但很少。

其实主要就两种,一种是东北讲武堂的毕业生。

这类人才之所以被看中,倒不是学校的牌子有多响亮,说穿了就是因为张学良的关系,爱屋及乌,而且他们本身也只能担任些基层的连排级职务。

想当大一些,那就得有几把刷子了——

第二种人才:美国海龟。

简单点来说,除了第一种人才,税警总团的排以上军官,直至总团长,一般都是由这类海归把持和垄断着。

这跟宋子文本身的经历和出身有很大关系。因为这位仁兄就是拿的美国哈佛大学的文凭,接受的也是欧美文化,据说他的外语水平跟顾维钧差不多,都是英语说得比母语还溜。

又据说,此君批公文既不画圈,也不写“已阅”,而是用“ok”!

他这样的人,自然就认为美利坚的产品独一无二,像他一样,都是顶呱呱的。

因此之故,税警总团第一任总团长温应星、第二任总团长王赓,均为宋一手挑选出来的海归派。

他们的名头到现在都非常响亮: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生。

其中,温应星还是中国最早的西点军校生(1905级),而王赓(1918级)则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同学,他就是后任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

什么样的军官带什么样的兵。温应星、王赓练兵自然也都是用的美国陆军那一套,平时官兵问答,“yesorno”之类的口头禅那是张口就来。

有趣的是,税警总团虽然采用美式教育,但武器却是完全德国正规军装备。看来,德国货质量过硬从那时候起就深入人心了。

名为税警队,但这支部队实际上名不符实,平时对缉私、护场这类专业活儿既不钻也不研,倒是对野战攻守、先进武器非常热衷,属于典型的不务正业。

这一点和他们的老板宋子文倒很相像。

宋老板本人就对与日本人干仗这件事,比在办公室里划拉算盘要有兴趣得多。早在日军迫近锦州之前,这位兄弟就给张学良发了电报,使劲儿给少帅打气,要他一定在锦州“顶住”——

如果实在不行,哥们儿愿意两肋插刀,把税警总团的人都拨过来给你用。

无奈,皇帝不急太监急,张学良根本就没有在锦州抵抗的决心和想法,宋子文再起劲也没用,只好把一腔热血化成了一声叹息。

宋部长,不要着急,家里藏着这么好的家伙,拿出来派用场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中日在闸北一开火,新任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宋子文马上激动起来。现在他的身份变了,身为国家副总理,爱国那是当仁不让的。

他本人属于坚决的主战派(还属于比较激烈的那一种),不仅捐钱捐物,甚至连人都要捐——驻上海的税警总团的两个团被他一个不剩地派上战场,交由19路军指挥。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洋人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

作为债权方的八国财团愿意把税警总团养肥,那是为了确保中国人能收齐盐税,从而给他们还本付息。这跟让他们掏钱替别人组建军队,完全是两码事。

在这方面,老外一向丁是丁,卯是卯,分得十分清楚。

为了防止他们知道后啰里啰唆,税警总团对外一直以俞济时师独立旅(王赓独立旅)的番号出现。当然他们并不归俞济时管,而是由蔡廷锴直接掌控,算是19路军的临时直属部队。

起先,税警总团只是分别在闸北和南翔担任警戒工作。等到前线越来越紧张,第5军进入庙行前线后,他们便也顺理成章地从预备队转向了战斗队。这次在庙行和张炎旅一道坚守阵地的,就是税警总团第2团(古鼎华团)。

一般部队和粤军搭档多少都有些疙瘩,主要是广东话听不太懂(最典型的就是胡汉民胡老的“三味煮鸡,萝卜大葱”)。对于两广以外的人来说,听他们讲话有时就如同听老外讲外语一样,而要求广仔们都改说普通话也有些勉为其难。

不过古鼎华团却并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团的团长古鼎华是广西人,属于税警总团中比较少见的粤军出身的军官。他的队伍里很多官兵也都是两广子弟,彼此说着话就感觉分外亲近,一起配合自然融洽得很。

公平地说,税警总团参加抗战,完全属于自觉自愿,并没有半点被迫或无奈的意思。实际上,从当时上海战局的整个态势来看,主战场已转移到庙行和江湾一带,城里并无大的战斗,只要想跑,谁都跑得掉,更别说税警总团这种有两把刷子的“特种部队”了。

税警总团的战斗力和参战意愿如何,作为总指挥的蔡廷锴不可能不清楚,那他后来为什么又要把税警总团说得如此不堪呢(“该团撤退无路,经宋子文要求拨归19路军指挥”)?

无它,所谓时移事易是也。税警总团是宋子文的人马,而宋子文的妹夫又是老蒋,虽然小宋和老蒋也拍桌子打板凳,有很多矛盾,但在19路军将帅眼中,那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对外,他们就是一伙子的人。洪洞县里无好人,老蒋是坏人,小宋也概莫能外。就立场而言,坏人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帮它论功摆好呢?

这都属于后话了。当时当地,税警总队的参战,可帮了蔡总指挥的大忙。

税警总团属于典型的“三高”部队:官兵素质高、技术高、士气高,迥异于当时常见的一般国内部队。让他们戴着红袖套在街上巡逻,对他们来说,岂止是人才浪费,简直算得上是一种侮辱。

现在终于被真刀真枪地派上了阵,几乎每个人都兴奋得哇哇大叫,全不把眼前的鬼子兵放在眼里。

你有头脑,我也不傻,你有好枪,我手里拿着的也不是烧火棍,双方互不相让,来了个火星撞地球。

日本兵在武器方面占不到什么便宜,干脆也不装深沉了,端着刺刀就蜂拥着冲了过来。

要论飙血,税警官兵没有怯场的。

就是互捅是吧,这技术我们也天天练呢,还会怕你。

没有亲眼看见过肉搏战的,恐怕是很难想象这一残酷场面的。我也没见过,但我知道这是当时最能动摇对方精神和意志的终极打法。

是软蛋还是硬汉,是生存还是死亡,就看那锋尖的刀光一闪。据说有的新兵初见双方拼刺刀,当场吓得尿裤子的都有。

古鼎华团坚守的阵地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并不是因为部队怯弱而退却,而是顶在最前面的第1营已经全部倒下了。战后统计,该团可查证的仅排以上军官阵亡者就达16名之多。

义无反顾,战死方休,他们没有玷污中国美式军团的名声。

庙行战斗持续6个小时后,到中午12点,送呈蔡廷锴的战报如下:张炎旅拉到前沿的两个团,5团损失了三分之二,4团已陷入肉搏苦战,税警总团古鼎华团也好不了多少——一半人已经没了,剩下的一半人继续在阵地上和鬼子拼刺刀。

阵地危在旦夕。

援兵,只有援兵,才能缓解刻不容缓的危急。

在其他部队还未到达的情况下,能救急的,除了张炎旅,还是张炎旅。

可张炎手上也没多少人了。

他总共就带了3个团过来,两个已经拉上去了,现在还剩1个。

就这个宝贝,前面倒有三张嘴在等着。

平均分配肯定不行,考虑到古鼎华团和4团都在拼刺刀,而这种集体性的大规模干仗一向最缺人手,张炎决定把这个团带上去增援他们。

半小时后,援军赶到目的地。其中,古鼎华团那里来了两个营,4团盼来了1个营。

双方在阵地上本已杀到强弩之末的阶段,这批人端着刺刀上来猛地一冲,日军再也坚持不住,顿时就哗啦啦地溃退了下去。

这边的阵地倒是稳住了。可是那边没有等到援兵的第5团就苦了,看日军全都拥了上来,干脆咱也来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招吧——拼刺刀。

至此,第5团的阵地算是悬了,因为张炎已两手空空,无兵可派。

然而胜利的天平又悄悄地转向了守军一方。因为附近的19路军援兵经过急行军,终于赴援到位。

6个多小时的坚持,为蔡廷锴赢得了时间,使其可以从容调度。到26日凌晨,被日军突破的几个阵地先后恢复,至此,庙行得以巩固。

经两日血战,双方伤亡数字再次刷新,中队方面,仅张炎旅的伤亡就达到了2000余人。

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植田再次落得一个两手空空的下场。

实际上,25日上午久攻不下时,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这一次可能又要失败。因为对庙行的第二次进攻,只有做到迅速、突然、有力,才能取得效果。但在守军出人意料的抵抗和反击下,“迅速”和“突然”或者是有,“有力”就根本谈不上了。

张炎旅的死打硬拼,独立旅(税警总团)的一鸣惊人,让之前植田的所有精心设计和妙想都成了笑话。

战场的意外因素实在太多了,即使是像植田这样的“军中长老”也只能仰天长叹。他曾经告诉自己要学会忍耐,他曾经告诉自己只需要闪电一击,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而现实却再次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痛,何如哉。

但是他也不用太伤心,因为他很快就好像做梦一样得到了一件礼物。

这份大礼,叫做江湾。

送礼的人就是他的对手——蔡廷锴。

对于蔡廷锴来说,出此下策,也是无可奈何。

第二次庙行之战后,19路军伤亡实在太大,兵员不敷使用,蔡廷锴感到江湾已难以固守,只好传令把该处部队撤出。

对于蔡廷锴,这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而对于淞沪之战的全局,却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败仗。

作为一处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江湾一直令植田头疼不已,实在搞不定,最后才跑到庙行来碰运气的。因此,对于19路军退出江湾的消息,他怎么也不肯轻易相信,认为一定是蔡廷锴玩的花招、设的陷阱。直到经过一天的侦察,确信江湾守军已经撤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糊里糊涂地抽到了一次大奖。

打不赢就得靠运气,如此说来,时常念念经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这一次,神仙大姐还是主动出手,在最倒霉的时候拉了植田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