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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史鉴篇_周谷城:历史与现实

周谷城:历史与现实

周谷城(1898—1996),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他自1942年起在复旦大学执教,任历史系主任、教务长等职。著有《中国通史》、《论西亚古史的重要性》、《中国社会史论》等。

进步的文学书,能鼓舞人,正确的历史书,不论是古代的、中世的、或近代现代的,都应有这样的鼓舞作用。

历史要联系现实,要为现实服务,要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这是不错的。更具体一点说,凡教历史课的人,或写历史书的人,首先须替学生或读者讲明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使能知道今日中国或今日世界的由来,从而更容易了解今日应走的道路——社会主义的道路。这该可以说是联系现实的一个意义。其次,今日应走的道路既是社会主义,则随着这条道路有一系列的历史工作要进行。过去写过的历史书要重新写,近代现代许多历史事实要好好的写成书。如经济史、政治史、文化史、工人运动史、农民运动史、农村发展史、资本主义发展史、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史等等,都要依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原则,好好地写出来。这也可以说是联系现实的一个意义。再其次,凡听历史课的人,或读历史书的人,必须从听与读之中,获得阶级斗争的教育,锻炼自己。自从人类社会有了阶级以后,历史就是阶级斗争的过程。讲历史课或写历史书的人,都必须把斗争过程讲明,使听者读者,听起来读起来,如同亲身参加阶级斗争一样,获得教育,锻炼自己。进步的文学书,能鼓舞人,正确的历史书,不论是古代的、中世的、或近代现代的,都应有这样的鼓舞作用。这也可以说是联系现实的又一个意义。

就最后这个意义讲,历史似乎是任何人所不能不知道的。然则大学校里,除了历史系的学生外,为什么都不上历史课了呢?不错,

历史系以外的学生也都应该上历史课,只因他们的专业太繁重,无暇及此,只好就拿中学所学过的那一点点儿来作基础。不独历史系以外的学生应该知道历史,就是其他任何人也都应该知道历史。可惜的是他们工作忙,没有机会听历史课或读历史书。然而历史的结论,仍必须从大会的报告中听一听。解放以来,所有大会上的政治性的报告,都无不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无不是体现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的。有人说,政治报告不等于历史,这当然不错。但不等于历史,只与历史有别;却是从历史中得出的,实与历史有关。大家学政治,从某一个意义讲,实无异于学历史发展的客现规律。不过历史系的学生,总有一部分,甚至绝大部分将来要负责讲历史课或写历史书,那末今天自不能以听政治课为足够,还必须从结论上溯到每一结论所由得出的过程;因此历史系的课,有中国史的古、中、近、现各段,也有世界史的古、中、近、现各段。然而问题就在这里。古、中、近、现各段都必须研究,那末每一段应该花多少时间和精力才算合理。这就是古今厚薄问题的由来。

这个问题,若从形式上讲,算是解决了,讲授历史的时数是薄古厚今的。例如中国史,以鸦片战争以前为古代,为时约三千余年,两年讲完;鸦片战争以后为近代现代,为时只一百一十余年,也两年讲完。而且头两年所分配的时数比后两年所分配的时数要少些,这不是薄古厚今了吗?然而不然。一百一十余年的近代现代史,所花的时间尽管比三千余年的古代史所花的时间为多,然教者学者仍可以厚古薄今:那就是把这一百一十余年的前半部多讲些,后半部少讲些或根本不讲。据说这是由于怕犯错误:历史愈到现代,讲起来或写起来,愈易犯错误;愈到古代,讲起来或写起来,错误可以愈少些。一位史学界的朋友告诉我说,怕犯错误的思

想相当普遍:近来出版的书,据说出版古代的多,现代的少;关于外国的多,关于中国的少;翻译的多,著作的少;考证的多,说明的少。这可能不完全是事实,但这类倾向,一定是有的。这只能算是逃避现实。在今天还有逃避现实的,那非坚决反对不可。逃避现实出于怕犯错误,固然可以原谅;错误,任何人都不应当避免。不过怕犯错误,而出于逃避现实一途,那却是不能原谅的。因怕犯错误,而努力钻研理论,学习政治,与劳动人民打成一片,把自己锻炼成工人阶级知识分子,才是正当办法。厚古薄今,钻入故纸堆中,决不是办法。

不过逃避现实的问题如果不存在了,史学工作者都是又红又专的人,都能以马克思主义作指导,钻研历史,或讲授历史课,或编写历史书。那末古今厚薄问题是不是就没有商量之余地了呢?我看还可以商量。同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原则,研究历史,但每一段的分量仍可以有多少的不同。在今天,史学工作者应多花些工夫于近代现代史,近代现代许多历史事实,要赶快写成历史书,以符合社会主义的需要。否则社会主义的道路虽确定了,而社会主义的文化环境却没有形成,那将构成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大矛盾。要使上层建筑能为基础服务,必须把近代现代许多历史事实,按需要迫切的程度,赶快写成书。这一工作,非由研究历史的人出来担任不可。研究近代现代史的人,固然要多注意,即原来研究古代史的,也要多注意。任何一个国家,发展到某一阶段,常有其最突出的问题,需要解决。今日中国最突出需要解决的问题,在历史范围内,就是近代现代史上的诸种问题。这些问题得到适当的解决,可读的书也会多起来。史学工作者替社会主义社会的上层建筑作了些事情,那才算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

(《光明日报》,1958年4月23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