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罗南
这湿腐的囚室里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盖溪的低声祷告，罗南只能听见自己那恼人的心跳。
被关在这儿有一天的时间了吗？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自己已经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间牢室漆黑如夜，他甚至看不清与他隔着两个笼子的晓野。他倒是能看清晓音，那个恨透了自己的妹妹正蜷缩在角落里，合着眼装睡。
自从晓音疯狂地发泄了一阵之后，整艘船就像死了一样，安静得十分诡异。罗南对着紧闭的房门发呆了那么久，居然没听见屋外的走廊里有过一丝响动。那些不死的海盗都去了哪儿？他站起身，趴伏到了铁栅栏上面。他必须固执地睁大双眼，害怕睡着了会遇见变成焦骨的黑叔。
“歇一会儿吧，除了等待我们别无他法。”盖溪用蚊子般的声音对他说。她的脸惨白得吓人，整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她的脸最为清晰。
“等死吗？”他有些绝望地说。
“死亡绝不是我们的终点，也不是他们的目的。”盖溪强打起精神来，对他说，“他们不会杀你。你是特殊的，我早该就知道，爷爷也该知道。”
“我没觉得自己哪里特殊，也许他们是要挖了我的蓝眼睛。”他想起了之前在湖面上，被称作“海龙阁下”的白果曾对他的眼睛产生过兴趣。
“事已至此，瞎想也没用了，尊主保佑，你的下一站不会太糟糕。”盖溪虚弱地说道。
“下一站啊，还不知道下一站会是哪里呢。”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下一站是失命者瀑布，过了界，他们就会把我送去浮岛，光明之子会在那里与他们交接。”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至于你们，我就不知道了，看起来倒像是他们的点心。”
罗南吃惊地向左边看去，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却没逮到半个人影。狭长的屋子那头实在太黑了，在他看来，那端应该归属于黑暗的禁地。
“谁在那？”他大声问道。
“谁是谁？那是哪？”那声音笑着回应道。听起来，那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别，别在暗处装神弄鬼！赶快，你快出来吧，我们不怕你！”刚醒过来的晓野说着贴靠到了晓音的笼边。他太紧张了，罗南甚至能想象到挂在胖小子脑门上的冷汗。
“你们不也住在铁笼子里吗？怎么着，你还以为他们会给我单独盖个宫殿吗？我倒是想出来，可惜没那么大本事。”看不见人影的男人满是戏谑地说，“那边那位会法术的小姐，你不是连石墙都能拆吗？你看看，连她都出不去，你让我能怎么办？”
“你到底是谁啊？”罗南又问了一遍。
“都在这艘船上了，谁是谁还重要吗？能被关进这间屋子的，都是失命者。既然是失命者了，咱们就都游离于命中注定的框架之外，都是些迷了途的鹰隼罢了……”那男人一边对他们说，一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什么？你说被关进来的都是什么？”盖溪小声问道。
“他说是失命者……什么失命者，就要游离在框架之外，还说咱们是迷路的鹰隼。”晓野战战兢兢地重复了一遍。
“湿命者？”罗南稀里糊涂地接过了话头，“你的意思是，咱们都是……水命？”
“都说海民仍未开化……”窝在黑暗中的男子先是笑了一阵，然后清了清嗓子，高声说，“得本命者失本幸，得本心者失本音，失本命者命未竟，失本心者心长存。你们可能想知道这个本命和本心是什么？可惜我不是智者，解释不了那么高深的东西，我只知道它们能让你成为你注定要成为的样子，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但要知道，本命与本心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即，这两者你可能生下来就有，你也可能到死也不曾得到，而且得到了你不一定会在意，失去了你也可能浑然不知。”
“满嘴废话。”晓音突然开了口。她的眉头皱得像是锋利的鱼钩，深邃的眼睛仿佛比这屋里还要黑暗。
“废话可能只是你现在听不懂的哲理。”那声音懒洋洋地回复道。
“你是哪里人？”罗南严肃地问。
“反正不是来自你的世界的人。”那人含糊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儿？”他继续追问道。
“因为我是弱势的一方呗，所有的监禁不都是如此吗？”那人懒散地答道。
“谁告诉你被关押的都是弱者？也许我们只是懒得反抗。”晓音倔强地说。
“小姐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也是出不去。”那人讪笑着回应道。
“刚才那个，你是说咱们都是失命者，那咱们都丧失了本命吗？”晓野小心翼翼地问向黑暗的角落。
“本命与本心谈不上丧失。”那人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失命者失去的只是融入本命的应有过程，不是目的地。我们都终将成为应该成为的那个人，只是与其他人相比，更需要大费周章。”
“既然结局都一样，那意义在哪呢？”晓音冷冷地说。
“意义在这儿呢，我的大小姐。”那人笑着说，“相比那些守着本命不放的人，看似可怜的失命者其实可以做出更多的选择。毕竟走的弯路越多，人才越完整，哪怕弯路上满是绝境，只要不死，就总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补偿。有多少处绝境，就能找到多少条出路，要看你如何选择了。这就是失命者的意义，我的大小姐，置之死地而后生。”
“放屁。”晓音不耐烦地问其他人，“你们能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吗？”
“可以再解释一下吗？”晓野显然是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继续问。
“我这么和你说吧，就好比你早应该死了，冒犯了啊。”那沙哑的声音继续说，“本该以这种死法去死掉，这是你应有的结局，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着什么去阻止你，不让你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生命。所以你还可以坐在这里，用你那冷漠的怒火来与整个世界为敌。在这样的条件下，你有机会变得更好，也很可能变得更坏，一切都已变得不可预知，难以掌握。当你成为失命者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从天平的中央慢慢地滑向其中一端了。要么是善，要么是恶，要么是水，要么是火，失命者不可能平庸，失命者永远成不了隐匿在人海里的中间派，力量，智慧，心性，你总会在一端站上顶点。但是你不能忘乎所以，别忘了，最后的最后，你还是逃不脱早已定下的结局，无论你改换多少条路，变换多少种身份，那种既定的死亡都永远会在既定的地方等着你。”
“哼，不然呢？”听了他的话，晓音只是不住地冷笑，“不然谁又能预知这一切？等会儿，我这边有人会告诉你。嗯，他们说是尊主，不长眼的尊主们！”
“别狂妄，我的大小姐，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秘密不为人知，有太多的事情你无法解释。你们年岁还小，考虑不来那么高深的境界……奉劝两位小姐，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往胸和屁股上多长点儿肉吧。”黑暗中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击道。
沉寂片刻，晓音只是疲惫地说了一句：“你会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
她太累了，罗南暗想，要是放在平时，晓音一定会和他从尘月吵到血月，再从血月吵到泠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那人向她求饶，而嘴里的牙齿最多只能剩得一半。
“我从不后悔，因为我根本就记不得自己都说过些什么，也记不得你们这些愚昧的海民。”那人满是不屑地说。
“你说自己不是我们世界的人，那也总该有个地方吧。”罗南赶在晓音发火前说道。
“说的像是海民能知道我说的地方在哪里一样。”
“海民，海民……那些不死鬼也这么叫我们。你们不也在海上漂泊吗？”罗南不满地说。
“海民的眼界太窄了，你们只知道这片外海和自己的几座小岛。”那人轻笑道。
“七海上有千百座岛屿！”晓野尖声尖气地反驳道。
“那有怎样？说来说去也只是些岛屿，都是些弹丸之地。海岛只是些根须，陆地才是枝叶与躯干。根本就没有什么七海，你们所谓的七海，只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圈子，是被我们遗忘到海角天边的流亡之地。”
“不许你胡说！”晓野罕见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站起来怒吼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我知道典籍才是对的！尊主们是不容亵渎的！”
“什么典籍？你说的是个什么东西？”陌生人的问话中带着窃笑。
“那是流传了上千年的典籍，七海上下，每个岛的传承者都有着一部典籍。典籍解释着一切，典籍就是一切！不懂就不要说话！”晓野激动地叫道。
“你还不了解尊主的力量。”盖溪也用颤抖的声音插话道，“任何人在没经历过的时候，都以为这些无关紧要……别像我一样，现在只能后悔了……”
“你们那些经历也算经历？没出过海岛的孩子们，你们的头脑太简单了。”
“哦？你有多不简单？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不妨说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罗南不悦地说。他打心底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那家伙又是先粗鄙地笑了一阵，然后随意地说道：“你们知道吗？最早的海民在心智方面都有些问题。你们也是我们，只不过低等了一些，卑微了一些，也疯狂了一些……”
“冥鬼大胡子的，躲在暗处叫唤谁都会，等出去了，我要用极北的方式和你认识认识。”他攥着拳头嚷道。
“你们的祖先都是些人渣。很久以前，先王曾将罪大恶极的人渣们悉数装船。一艘接一艘的船从峡湾地出发，一路向西运往失命者瀑布，只不过当时那里还叫做渊角。这些船会直接坠进渊角之中，一船又一船……”黑暗中的声音越发轻蔑了。
“闭嘴吧！你就是个疯子！”晓野厉声叫道。
“当时大家都认为他们死了，可事实就是这么荒诞无稽。船上的失命者们大部分都活了下来，他们登上了未知的海岛，开拓了未知的疆界，久而久之，形成了未知的国度。”那人仍是说个不停，“这种处决人渣的方式一直持续到了先王末年，而人皇的出现，也宣告了这些人渣得以在迷惘之陆上继续苟活。所以啊，你们的历史没那么久远，别动不动就说什么千百年，也就五百年，不能再多了。”
“按你的说法，那之后的这些年里，我们怎么没找到你们的地方，而你们也没再来我们这里呢？”罗南冷冷地问。
“你要先知道，第一，两界的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互相的存在，他们早就遗忘了彼此。第二，失命者瀑布是常人无法通过的地方。第三，只有人渣才会冒险去穿过失命者瀑布。”
“你不是也过来了吗？”半天没开口的晓音突然说。
“是啊，我是人渣，不然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那人有些得意地说。
“我们七海这么入不了你的眼，你还来这儿干什么？”罗南强忍着怒火说道。
“那就不是你们该管的事儿了，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不被那些永生者当成点心吧。”那人笑着说道。
“他们不会杀我们的，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处境吧。”罗南厌烦地说。
“给你们讲第一课吧，”那人说道，“别听信峡湾人的话，他们的肠子比峡湾里的弯儿还多。”
“我不知道什么峡湾，只知道你的话更不可信。”罗南平静地说。那人在铁笼里还被铁链拴着，罗南听到了黑暗中的锁链声，估计着对方是个危险的人物。他已经见识到了那些“峡湾永生者”的可怕，可明显，他们还是会忌惮这个信口开河的人。尊主保佑，这世界怎么了，他已经困惑得无法正常思考了。
“信不信由你吧……对了，我叫夕迟，出自白焰氏族，也就是所谓的光明之子。”那人颇为得意地说，“我是暗夜的死敌，是烈阳的旌旗，是燃满陆地的战火，是死守疆界的藩篱。白焰氏族，为人皇为战，为信仰而战，为光明之永恒而战。”
囚室里半天再没人说话了，沉寂中，晓音突然冷笑道：“那么厉害啊，那你倒是给我们发点儿光啊。”
被关在这儿有一天的时间了吗？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自己已经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间牢室漆黑如夜，他甚至看不清与他隔着两个笼子的晓野。他倒是能看清晓音，那个恨透了自己的妹妹正蜷缩在角落里，合着眼装睡。
自从晓音疯狂地发泄了一阵之后，整艘船就像死了一样，安静得十分诡异。罗南对着紧闭的房门发呆了那么久，居然没听见屋外的走廊里有过一丝响动。那些不死的海盗都去了哪儿？他站起身，趴伏到了铁栅栏上面。他必须固执地睁大双眼，害怕睡着了会遇见变成焦骨的黑叔。
“歇一会儿吧，除了等待我们别无他法。”盖溪用蚊子般的声音对他说。她的脸惨白得吓人，整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她的脸最为清晰。
“等死吗？”他有些绝望地说。
“死亡绝不是我们的终点，也不是他们的目的。”盖溪强打起精神来，对他说，“他们不会杀你。你是特殊的，我早该就知道，爷爷也该知道。”
“我没觉得自己哪里特殊，也许他们是要挖了我的蓝眼睛。”他想起了之前在湖面上，被称作“海龙阁下”的白果曾对他的眼睛产生过兴趣。
“事已至此，瞎想也没用了，尊主保佑，你的下一站不会太糟糕。”盖溪虚弱地说道。
“下一站啊，还不知道下一站会是哪里呢。”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下一站是失命者瀑布，过了界，他们就会把我送去浮岛，光明之子会在那里与他们交接。”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至于你们，我就不知道了，看起来倒像是他们的点心。”
罗南吃惊地向左边看去，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却没逮到半个人影。狭长的屋子那头实在太黑了，在他看来，那端应该归属于黑暗的禁地。
“谁在那？”他大声问道。
“谁是谁？那是哪？”那声音笑着回应道。听起来，那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别，别在暗处装神弄鬼！赶快，你快出来吧，我们不怕你！”刚醒过来的晓野说着贴靠到了晓音的笼边。他太紧张了，罗南甚至能想象到挂在胖小子脑门上的冷汗。
“你们不也住在铁笼子里吗？怎么着，你还以为他们会给我单独盖个宫殿吗？我倒是想出来，可惜没那么大本事。”看不见人影的男人满是戏谑地说，“那边那位会法术的小姐，你不是连石墙都能拆吗？你看看，连她都出不去，你让我能怎么办？”
“你到底是谁啊？”罗南又问了一遍。
“都在这艘船上了，谁是谁还重要吗？能被关进这间屋子的，都是失命者。既然是失命者了，咱们就都游离于命中注定的框架之外，都是些迷了途的鹰隼罢了……”那男人一边对他们说，一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什么？你说被关进来的都是什么？”盖溪小声问道。
“他说是失命者……什么失命者，就要游离在框架之外，还说咱们是迷路的鹰隼。”晓野战战兢兢地重复了一遍。
“湿命者？”罗南稀里糊涂地接过了话头，“你的意思是，咱们都是……水命？”
“都说海民仍未开化……”窝在黑暗中的男子先是笑了一阵，然后清了清嗓子，高声说，“得本命者失本幸，得本心者失本音，失本命者命未竟，失本心者心长存。你们可能想知道这个本命和本心是什么？可惜我不是智者，解释不了那么高深的东西，我只知道它们能让你成为你注定要成为的样子，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但要知道，本命与本心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即，这两者你可能生下来就有，你也可能到死也不曾得到，而且得到了你不一定会在意，失去了你也可能浑然不知。”
“满嘴废话。”晓音突然开了口。她的眉头皱得像是锋利的鱼钩，深邃的眼睛仿佛比这屋里还要黑暗。
“废话可能只是你现在听不懂的哲理。”那声音懒洋洋地回复道。
“你是哪里人？”罗南严肃地问。
“反正不是来自你的世界的人。”那人含糊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儿？”他继续追问道。
“因为我是弱势的一方呗，所有的监禁不都是如此吗？”那人懒散地答道。
“谁告诉你被关押的都是弱者？也许我们只是懒得反抗。”晓音倔强地说。
“小姐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也是出不去。”那人讪笑着回应道。
“刚才那个，你是说咱们都是失命者，那咱们都丧失了本命吗？”晓野小心翼翼地问向黑暗的角落。
“本命与本心谈不上丧失。”那人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失命者失去的只是融入本命的应有过程，不是目的地。我们都终将成为应该成为的那个人，只是与其他人相比，更需要大费周章。”
“既然结局都一样，那意义在哪呢？”晓音冷冷地说。
“意义在这儿呢，我的大小姐。”那人笑着说，“相比那些守着本命不放的人，看似可怜的失命者其实可以做出更多的选择。毕竟走的弯路越多，人才越完整，哪怕弯路上满是绝境，只要不死，就总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补偿。有多少处绝境，就能找到多少条出路，要看你如何选择了。这就是失命者的意义，我的大小姐，置之死地而后生。”
“放屁。”晓音不耐烦地问其他人，“你们能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吗？”
“可以再解释一下吗？”晓野显然是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继续问。
“我这么和你说吧，就好比你早应该死了，冒犯了啊。”那沙哑的声音继续说，“本该以这种死法去死掉，这是你应有的结局，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着什么去阻止你，不让你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生命。所以你还可以坐在这里，用你那冷漠的怒火来与整个世界为敌。在这样的条件下，你有机会变得更好，也很可能变得更坏，一切都已变得不可预知，难以掌握。当你成为失命者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从天平的中央慢慢地滑向其中一端了。要么是善，要么是恶，要么是水，要么是火，失命者不可能平庸，失命者永远成不了隐匿在人海里的中间派，力量，智慧，心性，你总会在一端站上顶点。但是你不能忘乎所以，别忘了，最后的最后，你还是逃不脱早已定下的结局，无论你改换多少条路，变换多少种身份，那种既定的死亡都永远会在既定的地方等着你。”
“哼，不然呢？”听了他的话，晓音只是不住地冷笑，“不然谁又能预知这一切？等会儿，我这边有人会告诉你。嗯，他们说是尊主，不长眼的尊主们！”
“别狂妄，我的大小姐，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秘密不为人知，有太多的事情你无法解释。你们年岁还小，考虑不来那么高深的境界……奉劝两位小姐，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往胸和屁股上多长点儿肉吧。”黑暗中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击道。
沉寂片刻，晓音只是疲惫地说了一句：“你会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
她太累了，罗南暗想，要是放在平时，晓音一定会和他从尘月吵到血月，再从血月吵到泠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那人向她求饶，而嘴里的牙齿最多只能剩得一半。
“我从不后悔，因为我根本就记不得自己都说过些什么，也记不得你们这些愚昧的海民。”那人满是不屑地说。
“你说自己不是我们世界的人，那也总该有个地方吧。”罗南赶在晓音发火前说道。
“说的像是海民能知道我说的地方在哪里一样。”
“海民，海民……那些不死鬼也这么叫我们。你们不也在海上漂泊吗？”罗南不满地说。
“海民的眼界太窄了，你们只知道这片外海和自己的几座小岛。”那人轻笑道。
“七海上有千百座岛屿！”晓野尖声尖气地反驳道。
“那有怎样？说来说去也只是些岛屿，都是些弹丸之地。海岛只是些根须，陆地才是枝叶与躯干。根本就没有什么七海，你们所谓的七海，只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圈子，是被我们遗忘到海角天边的流亡之地。”
“不许你胡说！”晓野罕见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站起来怒吼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我知道典籍才是对的！尊主们是不容亵渎的！”
“什么典籍？你说的是个什么东西？”陌生人的问话中带着窃笑。
“那是流传了上千年的典籍，七海上下，每个岛的传承者都有着一部典籍。典籍解释着一切，典籍就是一切！不懂就不要说话！”晓野激动地叫道。
“你还不了解尊主的力量。”盖溪也用颤抖的声音插话道，“任何人在没经历过的时候，都以为这些无关紧要……别像我一样，现在只能后悔了……”
“你们那些经历也算经历？没出过海岛的孩子们，你们的头脑太简单了。”
“哦？你有多不简单？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不妨说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罗南不悦地说。他打心底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那家伙又是先粗鄙地笑了一阵，然后随意地说道：“你们知道吗？最早的海民在心智方面都有些问题。你们也是我们，只不过低等了一些，卑微了一些，也疯狂了一些……”
“冥鬼大胡子的，躲在暗处叫唤谁都会，等出去了，我要用极北的方式和你认识认识。”他攥着拳头嚷道。
“你们的祖先都是些人渣。很久以前，先王曾将罪大恶极的人渣们悉数装船。一艘接一艘的船从峡湾地出发，一路向西运往失命者瀑布，只不过当时那里还叫做渊角。这些船会直接坠进渊角之中，一船又一船……”黑暗中的声音越发轻蔑了。
“闭嘴吧！你就是个疯子！”晓野厉声叫道。
“当时大家都认为他们死了，可事实就是这么荒诞无稽。船上的失命者们大部分都活了下来，他们登上了未知的海岛，开拓了未知的疆界，久而久之，形成了未知的国度。”那人仍是说个不停，“这种处决人渣的方式一直持续到了先王末年，而人皇的出现，也宣告了这些人渣得以在迷惘之陆上继续苟活。所以啊，你们的历史没那么久远，别动不动就说什么千百年，也就五百年，不能再多了。”
“按你的说法，那之后的这些年里，我们怎么没找到你们的地方，而你们也没再来我们这里呢？”罗南冷冷地问。
“你要先知道，第一，两界的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互相的存在，他们早就遗忘了彼此。第二，失命者瀑布是常人无法通过的地方。第三，只有人渣才会冒险去穿过失命者瀑布。”
“你不是也过来了吗？”半天没开口的晓音突然说。
“是啊，我是人渣，不然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那人有些得意地说。
“我们七海这么入不了你的眼，你还来这儿干什么？”罗南强忍着怒火说道。
“那就不是你们该管的事儿了，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不被那些永生者当成点心吧。”那人笑着说道。
“他们不会杀我们的，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处境吧。”罗南厌烦地说。
“给你们讲第一课吧，”那人说道，“别听信峡湾人的话，他们的肠子比峡湾里的弯儿还多。”
“我不知道什么峡湾，只知道你的话更不可信。”罗南平静地说。那人在铁笼里还被铁链拴着，罗南听到了黑暗中的锁链声，估计着对方是个危险的人物。他已经见识到了那些“峡湾永生者”的可怕，可明显，他们还是会忌惮这个信口开河的人。尊主保佑，这世界怎么了，他已经困惑得无法正常思考了。
“信不信由你吧……对了，我叫夕迟，出自白焰氏族，也就是所谓的光明之子。”那人颇为得意地说，“我是暗夜的死敌，是烈阳的旌旗，是燃满陆地的战火，是死守疆界的藩篱。白焰氏族，为人皇为战，为信仰而战，为光明之永恒而战。”
囚室里半天再没人说话了，沉寂中，晓音突然冷笑道：“那么厉害啊，那你倒是给我们发点儿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