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沉睡者
“罗南——”不知过了多久，罗南听到了隐匿于黑暗中的呼唤声。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十分温柔。
“罗南——”这个声音忽近忽远，似曾相识……他在脑海中努力地辨别着，搜寻着，却一无所获。
“罗南——”他试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毫无气力。囿于黑暗之中，他只想沉沉睡去。
“醒一醒，小南。”突然，他感受到了一双温暖的手，正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庞。
在尝试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挑开了这双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母亲？
他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脑子开始迷乱地打转。不，这怎么可能，她……不对，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母亲的脸……可我为什么会脱口唤她为母亲？八年了啊，那令人憎恶的神醒之夜，那轰鸣，那碎裂，我母亲早已经连同翻滚的巨石一起坠下了深渊……可他克制不住了。他猛然握住了这个女人的手指，想将积压多年的心里话都倾吐出来，可传到自己耳中的，却只是几声稚嫩的呼唤：“妈，妈妈——”
这稚嫩的儿声是……错愕之中，他吃力地将举起了双手……不，这不是我！望着眼前这双肉嘟嘟的小手，他连连惊呼：“尊主保佑！这只是个还离不开怀抱的婴孩啊！不，怎么会……”他大喊大叫了半天，却无奈地发现啼哭声掩盖了一切。
“罗南，对，这是你的名字了。你可是我最爱最爱的小南，我的宝贝儿，我的孩子……”面前的女人微笑着俯下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吻，温柔地对他说，“不哭了啊，有妈妈在呢，妈妈在这儿呢。”那温暖柔和的声音瞬间就让他止住了哭泣。
这真的……她是我的母亲吗？望着这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他不住地向自己发问。这可不是母亲在我记忆中的模样，她为何如此年轻，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她的穿着……
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也迷茫了……突然，一阵剧痛来袭，他觉得自己的脑壳快被掀开了一道缝。在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痛感渐渐得以缓解，他却意外地看不见了东西。
恐慌伴随着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无尽的空洞直直地灌入了他装饰性的双眼。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那又苦又咸的黑暗却从鼻腔与耳洞涌进了他混沌的脑袋。
脑中又是一阵剧痛，这次伴随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可我怎么会感受到寒冷呢？他在疼痛中诧异地思考着，身子却越发轻飘。静谧之中有什么在缓缓流动，如此熟悉，啊，他意识到这是昏沉的蓝宝石湖底……暗中窥伺的雪蟹族群，如影随形的三只秃斗篷，摇晃之间沙石翻覆，只一瞬间礁水的哥哥就化作了森森的白骨……天呐，我的寒铁！我的寒铁去了哪儿？慌乱之中他四下摸索，却猛地记起了身后那面目狰狞的石叔。颈后发凉，汗毛倒立，他在剧烈的头痛中再次睁开了眼。谢天谢地，我还看得见这个世界，尊主保佑，母亲还在，她还在我的身前，可她为何愣在那里忧心忡忡？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正赤裸着粉嫩的身子，仰面躺在一个由树枝垒起的台子上。这是在哪儿啊？他想破了头也想不起这样一个地方……停尸台，他突然惊悚地想到，鸡皮疙瘩也应景地钻破了皮肤。
风雪粗犷，号角悠扬，他仿佛又听到了寄居于黑熊皮之中的盖马老爹，正颤颤巍巍地在哀戚的族人们中间不住地念叨，三日无亲，三夜无故……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瞎想，可对死亡的恐惧却已经填满了自己的内心。
万籁俱寂，四野昏黑，难道已经是晚上了吗？他将脸扬向了黯漠的上空，却发现上空里不见半片星辰。他用尽气力翻了个身，可身下的枝杈却刮破了他的婴孩皮囊，鼻子一酸，他再次不争气地哭了起来。这一回，年轻的母亲却仿佛没有听见。此时她正僵着身子，扭头回望。
含着泪水，他也歪起脑袋，望向了母亲凝视的前方，不远处便是大海，静默的海水正泛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望断了无声的海面，更远方的景观瞬间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是什么在那里不时闪烁？那时隐时现的红光是不熄的火焰吗？那恼人的烈焰是被囚禁在高耸的山岩之中了吗？砰，砰，砰……慢慢的，听着来自远方的震荡，他的心脏开始飞速跳动，他的血液也随着悠远的怒火上下翻腾。身体好烫，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点燃身下的树枝。
一阵香气拂过，他顿时感觉清凉了许多，就连那剧烈的头疼都已不见了踪影。是身下的树枝，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脑袋，闻到了香味的源头。
“香樟树，”母亲蹲到他的面前，笑容中带着一丝扭曲，“它们可帮了咱们很大的忙呢。”她又在他的脸蛋上狠狠地亲吻了几下。
罗南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起面前的母亲。这个女人实在让他难以相认。她的眼睛清澈得像是深山中的泉水，蓝色的瞳孔与他自己的毫无二致。她微卷的长发竟是红色的，犹如一簇火炬，将昏黑的夜空映成了凄厉的晚霞。最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她那一袭红色的长裙，从最初的记忆，到那该死的神醒之夜，他完全想不起，那个在极北天幕下日夜劳作的母亲，何时有过如此的色彩。可极北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大雾在脑中弥漫，他也开始模棱两可了……
“很快就好了啊，”红色的年轻女人摸了摸罗南滚烫的额头，挤着笑脸说，“宝贝儿，一切都会好起来。”
突然，源自深海远山之中的震荡变得剧烈了起来，那跳动的红光差点闪瞎了他的眼。四野沉寂不再，海天上下满满都是隆隆的混响。
母亲在他的脸上匆匆地啄了一下，起身便朝翻滚的海边跑去。他也想起身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怎奈这弱小的躯体扛不过持续不断的震荡，他差点把内脏给一并吐出。
想不到人死后也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啊，他苦笑着摸了摸脑袋，期盼着能在这婴孩的后脑勺上摸出遭人背叛的伤痕。两个死掉的人团聚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就是盖马老爹口中的异度吗？那我是不是也能见到那个所谓的父亲呢？他凄苦地笑出了声。
母亲很快就回到了他的身边，手中还攥着一块散着幽光的小石子。
“它属于你了，我的小南。”母亲说着将蓝黑色的小石子塞到了他的手中，刹那间，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条被冰封在湖面之下的鱼。
是寒铁吗？他惊讶极了，却又发觉这光滑的表面上并没有那些刺猬般的石尖。来不及思考，母亲已经一把将他搂进了怀中。
无所谓生死，这是母亲那熟悉的怀抱。眼皮好沉，他多想趴在母亲的肩头永远睡去。
“我的孩子，妈妈永远都在，罗南，宝贝儿，妈妈永远……”泪水顺着他的背流成了两条河，那是母亲在肆意地哭泣。
母亲抹了抹花掉的脸，坐到了由香樟树枝搭成的台子上。她把他翻了个身横抱在胸前，转脸破涕为笑。
“罗南，宝贝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我到底该怎么办……小南，哎……”她一边轻声地呼唤，一边将冰冷的石子从他的手中抠了出来。
她猛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涂满了整个石块。“小南，妈妈爱你，永远……还是算了吧……不……我也不清楚……”她的笑容都泛起了阵阵猩红。
罗南看不懂这一切，只是觉得绵绵的困意难以抵挡。听着母亲的喃喃低语，他仿佛陷入了新的梦境。母亲不住地讲着生涩拗口的语句，很像是传说中的古远洋人在做复杂的祈祷，可这一切在他听来，更像是哄他入睡时的歌谣。从冰河之下升起的太阳，到烈日之下降临的细雨，他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只觉得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突然，他觉得口舌失去了知觉，睁开眼，癫狂的母亲正把那冒着幽光的石子强行塞进他的口中。鲜血的腥气率先钻入了肠胃，他想呕吐，却被母亲死死地堵住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再挣扎了。新生出的乳牙所剩无几，麻木的舌头上满是伤痕。那块黑红色的石子早已坠入到了腹中，这会儿正划割着他那薄薄的胃壁。
凄厉的哭叫声惊破了沉闷的混响，四野之中，一双双眼睛亮起了绿光，瘆人的嘶嚎声在这一瞬间此起彼伏。罗南从没经受过这样的痛苦，他的胃液翻滚着向上涌起，肠子像麻花一样拧成了一团。他感觉自己的骨肉在一寸寸地燃烧，自己的皮肤在一块块地皲裂。
冥尊大人，请不要再折磨我了，就让我的灵魂连同肉体一起被冰湖吞没吧……让你们失望了，他的脑中闪过了晓音与晓野的笑脸……寒铁……
“睡吧，小南，我的宝贝儿，一切都会好起来。”母亲死死地搂抱着他，一边呜咽一边喃喃低语，“妈妈永远都在，我的孩子，我的坎普里奥……”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远方的红光黯漠了，海上的荧光也深眠了，就连母亲那美丽的脸庞都已惨淡得如同为亡者引路的白色百合。色彩渐渐被灰暗所笼罩，沉闷的混响也渐渐被静默所吞噬，就连自己的气息都在这片压抑之中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在即将失去知觉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从海上升起的天空，与坠入星辰的大地……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十分温柔。
“罗南——”这个声音忽近忽远，似曾相识……他在脑海中努力地辨别着，搜寻着，却一无所获。
“罗南——”他试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毫无气力。囿于黑暗之中，他只想沉沉睡去。
“醒一醒，小南。”突然，他感受到了一双温暖的手，正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庞。
在尝试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挑开了这双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母亲？
他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脑子开始迷乱地打转。不，这怎么可能，她……不对，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母亲的脸……可我为什么会脱口唤她为母亲？八年了啊，那令人憎恶的神醒之夜，那轰鸣，那碎裂，我母亲早已经连同翻滚的巨石一起坠下了深渊……可他克制不住了。他猛然握住了这个女人的手指，想将积压多年的心里话都倾吐出来，可传到自己耳中的，却只是几声稚嫩的呼唤：“妈，妈妈——”
这稚嫩的儿声是……错愕之中，他吃力地将举起了双手……不，这不是我！望着眼前这双肉嘟嘟的小手，他连连惊呼：“尊主保佑！这只是个还离不开怀抱的婴孩啊！不，怎么会……”他大喊大叫了半天，却无奈地发现啼哭声掩盖了一切。
“罗南，对，这是你的名字了。你可是我最爱最爱的小南，我的宝贝儿，我的孩子……”面前的女人微笑着俯下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吻，温柔地对他说，“不哭了啊，有妈妈在呢，妈妈在这儿呢。”那温暖柔和的声音瞬间就让他止住了哭泣。
这真的……她是我的母亲吗？望着这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他不住地向自己发问。这可不是母亲在我记忆中的模样，她为何如此年轻，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她的穿着……
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也迷茫了……突然，一阵剧痛来袭，他觉得自己的脑壳快被掀开了一道缝。在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痛感渐渐得以缓解，他却意外地看不见了东西。
恐慌伴随着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无尽的空洞直直地灌入了他装饰性的双眼。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那又苦又咸的黑暗却从鼻腔与耳洞涌进了他混沌的脑袋。
脑中又是一阵剧痛，这次伴随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可我怎么会感受到寒冷呢？他在疼痛中诧异地思考着，身子却越发轻飘。静谧之中有什么在缓缓流动，如此熟悉，啊，他意识到这是昏沉的蓝宝石湖底……暗中窥伺的雪蟹族群，如影随形的三只秃斗篷，摇晃之间沙石翻覆，只一瞬间礁水的哥哥就化作了森森的白骨……天呐，我的寒铁！我的寒铁去了哪儿？慌乱之中他四下摸索，却猛地记起了身后那面目狰狞的石叔。颈后发凉，汗毛倒立，他在剧烈的头痛中再次睁开了眼。谢天谢地，我还看得见这个世界，尊主保佑，母亲还在，她还在我的身前，可她为何愣在那里忧心忡忡？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正赤裸着粉嫩的身子，仰面躺在一个由树枝垒起的台子上。这是在哪儿啊？他想破了头也想不起这样一个地方……停尸台，他突然惊悚地想到，鸡皮疙瘩也应景地钻破了皮肤。
风雪粗犷，号角悠扬，他仿佛又听到了寄居于黑熊皮之中的盖马老爹，正颤颤巍巍地在哀戚的族人们中间不住地念叨，三日无亲，三夜无故……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瞎想，可对死亡的恐惧却已经填满了自己的内心。
万籁俱寂，四野昏黑，难道已经是晚上了吗？他将脸扬向了黯漠的上空，却发现上空里不见半片星辰。他用尽气力翻了个身，可身下的枝杈却刮破了他的婴孩皮囊，鼻子一酸，他再次不争气地哭了起来。这一回，年轻的母亲却仿佛没有听见。此时她正僵着身子，扭头回望。
含着泪水，他也歪起脑袋，望向了母亲凝视的前方，不远处便是大海，静默的海水正泛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望断了无声的海面，更远方的景观瞬间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是什么在那里不时闪烁？那时隐时现的红光是不熄的火焰吗？那恼人的烈焰是被囚禁在高耸的山岩之中了吗？砰，砰，砰……慢慢的，听着来自远方的震荡，他的心脏开始飞速跳动，他的血液也随着悠远的怒火上下翻腾。身体好烫，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点燃身下的树枝。
一阵香气拂过，他顿时感觉清凉了许多，就连那剧烈的头疼都已不见了踪影。是身下的树枝，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脑袋，闻到了香味的源头。
“香樟树，”母亲蹲到他的面前，笑容中带着一丝扭曲，“它们可帮了咱们很大的忙呢。”她又在他的脸蛋上狠狠地亲吻了几下。
罗南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起面前的母亲。这个女人实在让他难以相认。她的眼睛清澈得像是深山中的泉水，蓝色的瞳孔与他自己的毫无二致。她微卷的长发竟是红色的，犹如一簇火炬，将昏黑的夜空映成了凄厉的晚霞。最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她那一袭红色的长裙，从最初的记忆，到那该死的神醒之夜，他完全想不起，那个在极北天幕下日夜劳作的母亲，何时有过如此的色彩。可极北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大雾在脑中弥漫，他也开始模棱两可了……
“很快就好了啊，”红色的年轻女人摸了摸罗南滚烫的额头，挤着笑脸说，“宝贝儿，一切都会好起来。”
突然，源自深海远山之中的震荡变得剧烈了起来，那跳动的红光差点闪瞎了他的眼。四野沉寂不再，海天上下满满都是隆隆的混响。
母亲在他的脸上匆匆地啄了一下，起身便朝翻滚的海边跑去。他也想起身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怎奈这弱小的躯体扛不过持续不断的震荡，他差点把内脏给一并吐出。
想不到人死后也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啊，他苦笑着摸了摸脑袋，期盼着能在这婴孩的后脑勺上摸出遭人背叛的伤痕。两个死掉的人团聚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就是盖马老爹口中的异度吗？那我是不是也能见到那个所谓的父亲呢？他凄苦地笑出了声。
母亲很快就回到了他的身边，手中还攥着一块散着幽光的小石子。
“它属于你了，我的小南。”母亲说着将蓝黑色的小石子塞到了他的手中，刹那间，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条被冰封在湖面之下的鱼。
是寒铁吗？他惊讶极了，却又发觉这光滑的表面上并没有那些刺猬般的石尖。来不及思考，母亲已经一把将他搂进了怀中。
无所谓生死，这是母亲那熟悉的怀抱。眼皮好沉，他多想趴在母亲的肩头永远睡去。
“我的孩子，妈妈永远都在，罗南，宝贝儿，妈妈永远……”泪水顺着他的背流成了两条河，那是母亲在肆意地哭泣。
母亲抹了抹花掉的脸，坐到了由香樟树枝搭成的台子上。她把他翻了个身横抱在胸前，转脸破涕为笑。
“罗南，宝贝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我到底该怎么办……小南，哎……”她一边轻声地呼唤，一边将冰冷的石子从他的手中抠了出来。
她猛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涂满了整个石块。“小南，妈妈爱你，永远……还是算了吧……不……我也不清楚……”她的笑容都泛起了阵阵猩红。
罗南看不懂这一切，只是觉得绵绵的困意难以抵挡。听着母亲的喃喃低语，他仿佛陷入了新的梦境。母亲不住地讲着生涩拗口的语句，很像是传说中的古远洋人在做复杂的祈祷，可这一切在他听来，更像是哄他入睡时的歌谣。从冰河之下升起的太阳，到烈日之下降临的细雨，他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只觉得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突然，他觉得口舌失去了知觉，睁开眼，癫狂的母亲正把那冒着幽光的石子强行塞进他的口中。鲜血的腥气率先钻入了肠胃，他想呕吐，却被母亲死死地堵住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再挣扎了。新生出的乳牙所剩无几，麻木的舌头上满是伤痕。那块黑红色的石子早已坠入到了腹中，这会儿正划割着他那薄薄的胃壁。
凄厉的哭叫声惊破了沉闷的混响，四野之中，一双双眼睛亮起了绿光，瘆人的嘶嚎声在这一瞬间此起彼伏。罗南从没经受过这样的痛苦，他的胃液翻滚着向上涌起，肠子像麻花一样拧成了一团。他感觉自己的骨肉在一寸寸地燃烧，自己的皮肤在一块块地皲裂。
冥尊大人，请不要再折磨我了，就让我的灵魂连同肉体一起被冰湖吞没吧……让你们失望了，他的脑中闪过了晓音与晓野的笑脸……寒铁……
“睡吧，小南，我的宝贝儿，一切都会好起来。”母亲死死地搂抱着他，一边呜咽一边喃喃低语，“妈妈永远都在，我的孩子，我的坎普里奥……”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远方的红光黯漠了，海上的荧光也深眠了，就连母亲那美丽的脸庞都已惨淡得如同为亡者引路的白色百合。色彩渐渐被灰暗所笼罩，沉闷的混响也渐渐被静默所吞噬，就连自己的气息都在这片压抑之中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在即将失去知觉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从海上升起的天空，与坠入星辰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