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擒
就看到对方马蹄声越发急促,前排突出百骑恶狠狠的向着这边而来,没有旗号一色皮甲,手中绳套乱舞,套了鹿角上在短促狭小范围走马就侧过营前,他们身后的骑兵就向着营地而来,而这边前面的子弟们拔脚就拼命的向后跑,后后面黑影中的人撞了一起似的,夜里一团凌乱。
来军狂啸着,一支支火箭四面八方射来,笃笃笃的射入前面营帐,射入中间马车,顿时火光下照耀的前面半壁沙场狼籍,骑兵哪里还会犹豫,继续发力,直冲后面明显已经排列好的营兵而来,前面的凌乱已经让他们断定,这支兵马已经要崩,打掉勉强凑出来的一批就行。
突然!齐刷刷的,后面一大片羽箭向着这里袭来,弓弦嗡嗡之声震耳欲聋,却怎么压不住一个雷霆般的声音。
是邓海东猛的站起来,霹雳似的一声吼:“死战!”
全军呼应:“死战死战!”箭雨正兜头落在了前面一群骑兵身上,顿时射翻了数十骑,对面的敌军急促蜂拥向前,怎么想得到这么一幕,听那山崩地裂一样,意志坚定的决战之声,都被震的心里一惊,此刻却又是一片羽箭,又是一片,五轮急射,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把第二排营地前的来袭军马扫了马下。
刚刚还汹涌而来的一群敌军都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刚刚顶到这里的主力步兵看着面前百十步的血地,那人那马和箭羽丛林,不由喉头有些发紧,再看山岗上,腾出了一团火焰,照耀着明光和明光之侧的那杆大旗,夜风吹的烈烈作响,犹见上面勇烈校三个大字。
夜袭变成了明战,对士兵的心理打击极大,而守备一方却士气更涨,邓海东长啸一声:“陷阵营,进!”
军令既下,前方就是刀山火海百死亦不旋蹱!
轰的一声,陷阵士兵大枪放下,本重叠挤压在一起的士兵,立即一拨拨踏出,前进之中两列交错,一展开即三三倒角组合,三角成队一兵长领之,三兵成列一列长领之,三列成尉,一尉官其中,三尉成势一校官领袖,三势成阵长远白起领袖陷阵向前。
前排又以三十人为纵,枪兵一双刀兵其后,至后排弓兵集中,两纵交错不停抛射向前,以阵眼处军鼓为点掌握节奏,士兵转眼成阵重步向前推进。
那枪刃铁甲在火光月色下就如一层黑潮上的雪白浪尖,缓缓而坚定的向前,脚步踢踏军靴趟过血水,阵力无穷又如巨石碾过沙场,将之前那片白羽赤地就此淹没……终于对面步兵已经和士兵接触,后面乱箭射向前面,和对面箭羽交错,可邓族子弟今夜知晓动乱,已经披了细鳞在身,辅兵也有盾有皮甲,对面却不是这般精锐装备,箭战转眼又被压制。
而子弟们大枪正不要命的向前捅出,管他面前有人无人,刺,扭转,收,刺,扭转,收!一式一小步,一式一小步,三招一大步,再刺,不过两个回合,敌军阵脚就开始动摇,倒了一地惨叫连连!
李秀宁和丫鬟们站在帐口,看着下面正面两里纵横的沙场,属于自己护卫力量的一方,有两侧营帐点起的火海隔绝了双方,而其中正面的陷阵一出便是摧枯拉朽一般。
连她在内,岗上岗下宫内卫和对面暂还没有参战的都看的呆住了,张巡持着刀站在李秀宁身侧,看着对方五千有余却被一千陷阵就打的步步后退,不由心悦诚服的道:“如此强兵,七爷是真将种!”李秀宁咬着唇只看着前面那明光的背影依旧站的笔直,如山。
前方厮杀越发惨烈,敌军终于鼓噪再次涌上,邓海东动了,翻身上了亲兵递上的战马,下面武校领纷纷上马,成两列压在山岗道两侧,都持着大枪看着主将,张巡握紧了刀,宫卫上下和李秀宁目不转睛的看着。
看到他一挽缰,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透甲大枪指天,然后向前狠狠刺出。
下面战场上士气瞬间更涨,爆发出的一片欢呼中,战马那两只前蹄重重落下,就此而去,如风卷了山岗,大枪横过,武校领人人举枪,相击之金石之声密集如雨却淹不住马蹄声渐渐响起,一排一排文山细鳞纷纷拨马,跟随呼啸而过的明光向前渐渐加速,对面看到马队冲下,也开始调集骑兵,但也就在此刻,长远举刀对了左右虚劈两下翻身上马准备加入。
白起接管指挥,喝道:“杀!”
疯了一样,陷阵瞬间爆发,狠狠扑向前面不要命的刺出三枪,逼的本靠着人多勉强站住的敌军再退,随即军内响起口号,左右,于是陷阵两分,一道马道就从中出现,明光横枪跃至,身后武校领已经成锋矢向前,轰的一声全军瞬间燃起了斗火弥漫。
压倒了全场火光和天空明月。
“勇烈啊!”邓海东仰天厉吼一声,武校领人人咬牙催发全部斗气,主将大喝:“破阵!”骏马跃出一枪直刺,碧芒如虹贯穿了身前,前面面色惨白迎来的一群骑兵人仰马翻,邓海东撞入其中,抡起了大枪砸扫挑戳,身后子弟如狼似虎涌入,川蜀乱兵如何想到对面居然还藏有这等的十荡十决之悍领?
看到这样炙热激烈的斗气弥漫时,就已经乱了,看到勇烈枪芒穿过,就已经怕了,看到他们撞入,当即崩溃,后面骑兵纷纷从两边逃窜不敢挡其锋锐,避之不及的转眼就被挑死当场,人人从那前后左右处只看到岗上这支赤骑杀下来之后,便是沸汤泼雪到处即融。
再看那军马一直向前,向前,这时候全军上下才醒悟,他去拿将!
正是擒贼先擒王,早在岗上就看到敌军之中指挥位,邓海东下岗透阵时就走的直线,气势汹汹不顾一切只向着他而去,而看到邓海东迎面杀来,自己前面军马两分,越是看他近前,看那身明光,藏在军内的那人越是胆寒,更听周围护卫胆战心惊:“莫非武将?”这样的议论,分明是怕了。
“走!”
丧胆之极,拨马就逃,而将为兵胆,看到主将如此下面立即更乱,邓海东却依旧不管,咬着牙催促战马向前,或有忠心的来挡他,可怜螳臂怎么挡车?前面跑的不慢,但邓海东追的更快,斗气催发之下,神思笼罩五百骑一个不散,两边乱打,两侧护卫,邓海东就如破浪一样已经追过了军阵。
杀的前面护卫七零八落,就是有几个好手,勇烈枪芒到处,也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站在岗上的人马看着这等勇猛,出马就定了战局,便是知道他是自家的,连带李秀宁在内都添了几分畏惧。
下面军阵还在纠缠,不过却是厮杀变成了追杀,陷阵依旧三三成角,一起散去,铁花开遍穿梭乱军之中,不多时已经响起了投降求饶之声,看到这一幕,张巡心事全去,再看岗下居然还有一百骑至今未曾动身,而那陷阵也有二百正在集结蓄力,他是懂军务的,明白这是在恪守着军令,无论胜败,总留预备变化的力量。
但现在主将已经杀到了前面,以少胜多并大败敌军之后,勇烈门还能如此冷静,再细心一看,却是尉迟惇提了赤铜鞭满脸郁郁,原来就算这厮心痒难耐,也不敢违背军令,别说他便是李秀宁看邓海东把心高气高的长安尉迟少能收拾的如此服帖,都觉的震惊。
这个时候前面已经传来了欢呼声,武校领回头,明光手中提了一人,身后子弟靠前的,居然马前悬着人头,此时斗气已消,这支浴血军马从远处黑暗走向光明,简直如同地狱来的魔神一样,正堵在那边逃窜残兵的路上,他们一到,一前一后,数里之内尽是跪伏的人影。
邓海东冷冷的看着他们,自然有子弟上前将俘虏约束,一一取了兵刃衣甲,杂鱼兵丢一处,精锐些的虽然丧胆也要另外看管,再去选其中军官头目,邓海东则上了山岗,李秀宁站在帐口看着他,微微欠身:“恭贺将军得胜归来。”
“谢殿下。”
再抬头,李秀宁居然回了帐内,邓海东总不能赶她走,只能也走了进去,板着脸坐在了帅位上,下了头盔,边上已经有公主的奴婢,正是之前被他险些砍了的丫鬟陪着笑脸给他递了毛巾擦脸,他也懒得再去应付,随手擦了汗水血迹,又有茶水端上来,他随手接了却觉得不对,再看居然是李秀宁。
“将军坐吧,对面被拿的是谁?”李秀宁坐了侧边,一改之前几日赌气一样的冷淡,眼中异彩闪烁,邓海东心中哀叹一声,干脆不看她,沉了脸:“处置外军务你自然知道。”
“却是秀宁冒昧了。”李秀宁低头,退了一边坐在帐角。
邓海东帐下亲兵子弟都不敢转个眼睛,只觉得帐内气氛不知道是暧昧还是诡异,就听到公主细细的轻轻的呼吸声,还有主将饮水声,张巡进来了,坐下后,气氛才缓和了些,这厮就在狂拍马屁,说邓家儿郎如何骁勇,七爷如何如何,邓海东硬着头皮一脸难堪的听了,实在听不下去了才骂:“回头就告诉二哥,把你割了进宫服侍天子更合适。”
骂完才想起平阳还在,更难堪,狼狈低头去喝水,却没有水了,张巡赔笑给他添茶,邓海东看这厮比自己大了近十岁,没皮没脸的,又好气又好笑:“坐吧,坐吧。”
好不容易,外边响起了禀报说,各将聚集,邓海东一声传。
铠甲刀剑相撞,一群军官大步走了进来:“拜见平阳殿下,拜见镇守大人。”
“坐。逐次来报。”
陷阵攻击伤亡五百六十人,其中阵亡一百二(邓家武兵十二亡三十六伤,武尉轻重伤各一人)辅兵民夫伤亡三十,其中亡六人,马损七十匹……
敌军被拿二千一百俘,其中武尉十三人,下武校一人,武兵六百人,余者为辅兵,得知吐蕃子有一百,死六十七,被拿十一人,逃……敌方折损有数者一千二百人头,主将中武校鲜于申被俘,另被斩三武尉两下武校,逃者约数百……
可谓大胜完胜。
“提鲜于。”
看到那厮被捆成粽子一样丢在面前,正白着脸看着邓海东和周围,眼神惊恐,看到平阳时瞳孔一缩,邓海东冷冷看着他,第一句话是去左手筋,白起拔出弯刀就挑,鲜于厉声惨叫满地翻滚,被心狠手辣的突厥种提着,弯刀刺在眼珠上,满脸是土满眼是泪,才止了嚎叫。
“鲜于叛国,欲勾结吐蕃作乱,已为我所知。”邓海东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尔等欲擒殿下要挟,并灭我军马,以乱关中。”说的时候看着鲜于,鲜于眼内流露被说中的恐怖之情,邓海东笑了起来:“小觑我军威名,便是这般下场。”
说完摆手:“斩了。”鲜于大恐,挣扎不停尖叫起来:“饶命,饶命。”白起又带了两步,看这厮尿都下来了,才放了手,因为听到鲜于在喊:“我愿将功赎罪,我知晓安排,我乃小妾所生,一向痛恨鲜于通那老匹夫,我要……”
看白起住手了,他喘息着,在地上匍匐着,忍着疼痛,一直匍匐到邓海东脚下,用头叩地:“小人愚昧,冒犯将军虎威,还望将军饶恕。”
满座上下看这堂堂节度之子,如猪狗一般都充满了厌恶,邓海东低头看着他,鲜于听不到回信,更惊:“小人真知晓那叛逆的计划,小人一定尽数禀告大人。”
“传吐蕃子。”
邓海东跨过他身边,走了帐外,里面各将跟随,站在了他面前两侧,白起狞笑着提了鲜于就出去,再丢他面前,一溜的吐蕃子被抓了面前,看到鲜于也被抓了,都惨看着邓海东,刚刚邓海东厮杀时的威风他们已经领教,看到邓海东站在那里,负手而立,这群被捆的人都跪着,最后只敢看自己脚尖。
听到耳边,那年轻唐将指了下,身边有人被拉出,他们惊的抬头,却看邓海东道:“窥我河山,联络内贼,欲寇中原,饶你们不得。”没反应过来,雁翎已经从脑后劈下,人头滚滚,站在帐后的李秀宁惊的俏脸雪白,为那血腥味和残酷手段逼的心胃翻涌,几欲呕吐,几个丫鬟吓的死死咬住嘴唇,却不敢吱声,回头都抱住了她,在发抖。
前面邓海东还在传令:“将这群货的脑袋,传遍三军,问国朝危难之际,我辈何去何从!再问那些俘虏,可记得祖宗血脉!”
马蹄声下岗而去,随即下面山呼海啸一样,是勇烈强兵举起刀枪呐喊:“杀贼,杀贼,杀贼!”
漫山遍野尽是男儿报国心声,李秀宁听着这些,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痴痴看着岗上岗下的虎狼们,最终把目光放在了他们的领袖身上,不顾对那厮杀的恐惧,她走到了邓海东身侧拜了下去:“平阳拜请将军,领虎贲救我大唐河山。”
“告知下面那些杂鱼俘虏,愿投军者,先为奴,杀一贼则免罪,杀两贼则有功,杀三贼本将则当他如同袍一军子弟!不从者,斩!”
“是。”
邓海东这才扶起了平阳,平静的对着她的眼,重重点了点头,回头又令:“放这几俘虏回去,告知吐蕃赞布,洗净脖子等我去取。”吐蕃子被松绑,不敢吱声,纷纷磕头,然后起身远去,全军上下无人多看他们一眼,只听到那些俘虏们在喊:“投军,投军。”
“给你二百人,去领这群俘虏,十人一队,百人一列,千人一长,一人逃全队斩,一队逃一列斩,战时进退如例!”
“谢七哥。”“混账!”邓海东一脚踹去。
“谢大人!”尉迟被邓海东一脚踹了个跟头,却喜笑颜开,爬起来就跑,生怕邓海东反悔。
便是这种场面之下,在场也人人发笑,邓海东摇摇头,看着白起:“鲜于以下俘虏交全给你,给你半天时间,好好问清情况,不惜人命,天亮后正午时来报。”白起大喜:“谢大人。”抓了鲜于就走,手里弯刀醒目。
鲜于被他倒拖着,惨叫着看着邓海东喊:“我说,我全说。”
邓海东哪里理他,看向张巡:“护卫公主就是你的本职,另外想尽办法,通报消息前往关中,由房龄赵领袖,给我大张旗鼓召集子弟陈列川蜀境边,并告知哥舒瀚梁王处。”
“是。”
分拨已定,邓海东带了长青等下岗,去看望伤亡子弟,李秀宁在后面道:“将军,且带我去。”邓海东猛回头,李秀宁认真的看着他:“这等儿郎为我厮杀,为天子大唐尽忠……”
“殿下若去,伤兵们都要见礼,反而惹了纷乱,乱兵未曾安定还怕生了意外,还是休息吧。”邓海东摇摇头,直接远去了,丢下堂堂的平阳公主委屈的站着那里,就是张巡也不忍心看她伤心摸样,只能勉强的安慰道:“殿下,大人说的也是实情。”
“他定是恨我,若不是我,他的子弟怎么会……”
“七爷欲救河山,绝非这样的人。”张巡听的大怒,当面顶撞起来,嗓子一大,才记得这是公主,赶紧低头犹然气哼哼的有些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