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饶恕
字体: 16 + -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

    阎坤抱着垫子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先拿多少?”

    “一万。”我说。

    “啊?吃大户啊你?把我卖了也不值一万啊。”阎坤的表情像是要哭。

    “就一万。”我又重复了一遍。

    阎坤把脑袋猛地插到裤裆里,喘气声像一头正在交配的驴。

    我冷眼看着建云,一声不吭。

    建云伸手拍了拍阎坤的肩膀:“咱们走吧,”转头冲我一笑,“蝴蝶,明天我送钱来。”

    我站起来点点头:“就这样,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商量。”

    送走阎坤他们,我把事情简单跟金高说了一遍,问他:“想不想跟我一起干?”

    金高闭了一会儿眼睛,慢慢抬起眼皮:“听说黄胡子的势力非同一般。”

    我淡然一笑:“就因为这个,把他砸趴下咱们才能爬得起来。”

    金高的眼球开始聚光:“你有一下子干挺了他的把握?”

    我说:“没有,但我想试试,我记得当年李俊海说过‘富贵险中求’,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

    金高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那就试试!拿到钱,我去一趟东北,弄他几条枪……”

    我打断他:“没有必要,我不想把事儿搞得那么大,也就是说,咱们不能再进去了。”

    花子插话道:“进去又能怎么样?我觉得外面还不如里面舒坦呢。”

    金高踢了他一脚:“那是因为在外面没人重视你,咱们干这事儿就是想以后在外面舒坦起来。”

    我说:“花子,你以后少喝点儿酒,喝多了丢丑,更没人重视了。”

    花子脸红了,点点头过去给大昌掖了掖被子,远远地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抽了几根烟,我问金高:“现在跟你一起玩儿的还有哪个比较顶事儿?”

    金高摇摇头:“我也是刚出来,以前的兄弟还没顾得上联系……”

    “那就算了,眼下这事儿也不需要很多人。”

    “万一闹大了呢?”金高有点不放心。

    “那就看咱们怎么玩儿了……”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

    “派出所那边起码得有人吧?”

    “这你不用担心,胡四有办法,只要别太出格,问题不大。”

    接下来,我跟金高说了一下关于胡四的情况,金高听得直点头:“这是个人物,为人也挺仗义的。”

    我接着说:“所以我说,既然他想跟咱们联手干点事情,咱们应该跟他合作。”

    金高想了一会儿,脸沉了下来:“不过我总觉得他想利用你……”

    我不让他继续说了:“别提什么利不利用的,这世道就这样,这叫互相利用,不是单方面的。你想想,咱们刚出来,俩眼墨黑,要钱钱没有,要人人没有,不这样怎么办?我跟他在监狱也呆了将近两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人不坏,大事没一起办过,可是从小事上看,他是个值得交往的人。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看看他有没有兴趣跟咱们一起干这事儿。”

    “听你刚才介绍的胡四,我觉得他不会直接跟黄胡子面对面的干,他是个玩脑子的。”

    “那倒不假,玩脑子好啊,咱们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明天见了他再说吧,”金高打了个哈欠,“别看我粗鲁,看人我是有两下子的。”

    “呵呵,你是貌似忠厚其实奸诈啊,”我笑道,“那就这样,明天早点儿过来找我。”

    金高嘟嘟囔囔地过去推还在呼呼大睡的大昌:“你他妈到哪里都像个死猪一样,起来,过年了,放鞭啦。”

    “蝴蝶,睡了吗?”窗户上有人低声吆喝。

    “谁?”这么晚了,谁还来找我?我一凛。

    “我,建云,”建云把脸贴到玻璃上,“把门打开。”

    建云一进门就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拍在茶几上:“这是一万块,你数数。”

    我示意金高出门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或者偷听,转头问建云:“这么着急?阎八呢?”

    建云不接我的茬儿,摸出烟自己点上,悻悻地说:“你这几年不在社会上,有些事情不理解,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跟阎坤在一起,他的钱也就是我的钱,看样子,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俩,满眼都是钱钱钱……”

    金高回来乜了建云一眼:“云哥,别那么多废话好不好?阎八怎么不来?”

    建云丢给他一根烟:“人家怕你了还不成?你怎么也这样?”

    金高摸了建云的脸一把,干笑两声:“呵呵,云哥恼了……阎八跟你不一样啊,你还是我哥哥。”

    我把信封掖到沙发垫子下面,笑得有些尴尬:“不用这么着急啊,阎八不高兴了?”

    建云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油光的手枪,反着把子递给我:“他说,既然你分得这么清,他把事情就交给你了,这是他赞助你的,新的,从来没用过。他去外地了,等你办好了这件事,他再回来……杨远,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跟咱爷们儿玩造型?”金高把枪拿在手里,拆下弹夹数着子弹,“你回去告诉他,干什么都得守规矩。”

    “大金,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伤心的话了,”建云站起来想走,“你云哥不是膘子。”

    “坐下!”金高猛地将枪筒顶在建云的脑袋上,“我想试试枪好不好使。”

    建云扳着金高的手,把枪筒戳到自己的嘴巴里,拿眼狠狠地瞪着金高。

    我站起来把他们拉开,拍拍建云的肩膀说:“这样吧,你先回去,这几天就别来找我了,听我的消息。”

    建云横了金高一眼:“大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以后请你别在我的眼前装大头。”

    金高把脸仰上去,笑得目空一切。

    “蝴蝶,防备着黄胡子点儿,”走到门口,建云轻声说,“他身上老是带着家伙。”

    “放心云哥,杨远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拥着他往外走,“不过你们还是注意点儿好,在没有我的消息之前,你们都别露面,最好都去外地躲一躲,我怕万一出点别的差错,连累到你们,大家都谨慎点儿好……黄胡子身边的人都是哪里的?”

    “全是海天路的,估计有几个你还认识……”

    “那就好,他天天在市场吗?”

    “天天在那里,他有一间办公室,是一座铁皮房,在鱼市最南面,里面有一部电话……”

    建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的耳朵已经不在听了,我幻想着我坐在黄胡子的办公桌后面,趾高气扬地命令他:滚蛋,别再让我碰见你,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打两次……像是武松对趴在尘埃里的蒋门神训话。关上街门,往回走的路上,我继续幻想,黄胡子招集他手下的弟兄,齐刷刷地跪在我的面前,战战兢兢地嚷嚷,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们以后都听你的,你让干啥我们就干啥……这个镜头又类似鲁智深将泼皮们踢到粪池子以后的场面。坐回沙发,我还在幻想,我把我弟弟送到培智小学,我弟弟高兴得直想往天上飞……我爹也不用去学校看传达了,他像个老太爷那样,提着鸟笼在阳光下迈着方步。

    “蝴蝶,今晚我不回家了,咱们再商量商量,这是一场硬仗。”金高将枪把子几乎攥出了水。

    “回你的家,我要跟我弟弟一起睡。”我回过神来,猛推他一把。

    “我不想睡了,”金高的眼睛红得像狼,“说会儿话,说完了你去二子那屋睡就是了。”

    我想了想,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你还是那个脾气。”

    大昌突然坐了起来:“我都听见了,远哥,这事儿干不得!”

    4

    “呵呵,原来你没睡啊,”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脖子,“这样可不好,像个奸细。”

    “他就这样,”花子嘿嘿了两声,“这小子装逼装惯了。”

    “对头,他以前就有这个毛病。”我笑笑,“说来听听,这事儿怎么干不得?”

    大昌咽了一口唾沫:“强龙难压地头蛇啊,黄老二在海天路混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原先的弟兄们不是不想吃海天市场这块肥肉,可他们哪个是黄胡子的对手?当年马彬联合铁子他们曾经跟他争过一阵地盘,结果怎么样?全让他砸趴下了,现在马彬连家都不敢回,听说跑到济南开饭店去了。铁子呢?更惨,瘸着一条腿整天在饭店里喝蹭酒,见了黄胡子虚汗淌得像撒尿。蝴蝶,拉倒吧,没有人能够跟黄胡子平起平坐。你回来了,想弄点儿钱,这是好事,可你也得掂量掂量对手是不是?话说白了,你能在市场上钻点小空子,本本分分地捞钱,黄胡子也不敢轻易招惹你,可你主动去惹他,我觉得你得好好想想……”

    “打住打住,”我有点烦躁,“你想说的好象不止这些吧?”

    “远哥,你真的想听实话?”大昌忽地坐直了,“我被他们打怕啦。”

    花子咳了一声,将一个烟盒摔猛地在他的脸上:“闭嘴。”

    金高瞪了花子一眼:“别打岔,让他说。”

    大昌把脑袋凑到灯影下,哆嗦着手扒拉头发:“远哥,你看看,这全是让胡东砍的。”

    “胡东?胡东是谁?”我不想看,看了容易窝火。

    “胡汉三,刚起来的孩子,远哥你不认识他,号称黄胡子手下的第一猛将。”花子说。

    “说说,他有多猛?”我把大昌推回座位,问花子。

    花子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海天路人,兄弟三个,老大在胜利油田当工人,老二严打的时候进去了,因为盗窃罪,好象判了不少年。胡东初中毕业以后就在街上混,起先跟着铁子他们在车上掏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让铁子砍了一刀,就不跟铁子一起混了,自己在市场里摆了个西瓜摊。黄胡子跟铁子闹起来的时候,他把受了伤躺在医院里的铁子的脚筋挑断了。黄胡子给他一些钱让他在外面躲了一阵,年前回来了,一下子挺起来了,只要是黄胡子想干的人,全是他出面,势头甚至压过了黄胡子,市场和海天路的“小哥”(混混)们,见了他全喊三哥……大昌去年就在海货市上摆摊卖蛤蜊,挺守黄胡子的规矩的,谁知道有一次胡东喝醉了,站在摊子前往大昌的蛤蜊上撒尿,大昌不认识他,就跟他动了手,这小子直接掏出砍刀把大昌砍去了医院,后来大昌去找黄胡子要个说法,黄胡子说,你还是走吧,在哪里也是一样的卖你的蛤蜊。大昌走了,再也没敢回去,本来这事儿就算完了,大昌还嘱咐我,这事儿挺难看的,等金高和杨远出来,千万别声张,没想到前几天我俩又在饭店里碰见了胡东,可能是他听到了我俩在说蝴蝶蝴蝶的,这小子二话没说,抄起一根板凳上来就把大昌砸倒了:孙子,别以为我怕蝴蝶,让他来找我!我拖着大昌就跑,这小子在后面笑弯了腰……本来我们商量好不说这事儿的,事到如今就说了吧。

    “我操,”金高的红眼一下子变绿了,“哪里蹦出这么个膘子来?他在哪里?我去把他砸回原形!”

    “别急,”我拉了金高一把,“他天天跟黄胡子在一起吗?”

    “天天,”大昌叹了一口气,“那简直不是人……”

    我垂下脑袋抽了一阵闷烟,起身往我弟弟房间里走:“都睡吧,这事儿明天再说。”

    我爹起床很早,我还在被窝里迷糊着,就被一阵炒菜的香味给熏醒了。我睁开眼,我弟弟胖乎乎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他好象不认识我了,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口水搭拉成一条亮闪闪的细线,一直拖到我的胸口上。我瞄了窗外一眼,阳光明媚,明媚的阳光把我弟弟照得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我摸摸他的脑袋,竖起了身子:“看什么看?想吃了我?”

    我弟弟仿佛很害羞,一甩头跳下床去,口水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像钓鱼的甩了一下渔秆。

    “二子,你哥哥起来了?”我爹在外面说话。

    “起来了……刚才他在做梦,还说梦话来着,他说‘打死你打死你’,不知道要打谁。”

    “你哥哥那是梦见不好好劳动的工人了,要教育教育他。”我爹说着就进来了,步履蹒跚。

    我知道我爹肯定是在担心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慌乱地下了床。

    “远哥,刚才老爷子一直在外面叹气呢。”花子坐在床边轻声说。

    “我知道,”我一把掀开了被子,啪啪地拍还在睡着的金高和大昌,“起来,起来!”

    “别闹,再睡会儿……”金高把被子又拉到头顶。

    “爽给我滚!”我突然上火了,“我要跟我爹吃顿饭,你们都给我滚回自己家去。”

    我爹用围裙擦着手进来了:“大远,别让大家走啊,我做了不少饭呢……”

    金高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边穿衣服边嘟囔:“又给大叔添麻烦了,以后我请大叔下馆子。”

    我爹要过来叠被子,被我拉了出来,我说不出话来,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乱晃。我觉得我爹变化了不少,他似乎在我面前很拘谨,好象我是这个家的家长。我想,或许是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我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无力管我了……我的鼻头开始发酸,心麻麻的,不知道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安慰他两句?他需要什么样的安慰呢?劝他不要为我担心?可我是他的儿子,他能不担心吗?我爹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安,把眼镜摘下来,用围裙一扭一扭地擦着,语气很轻快:“儿子,你回来我真高兴。”

    外面的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祥。

    这顿饭吃得很快,吃完了,收音机上才开始广播早间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