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情史:暴君的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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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芙蓉春睡误识梨花

    春日和煦,暖黄的光线流进殿窗的木当,携着菊香泻下地面,拨动琴弦般的暗影。环廊上空无一人,只听见平稳的脚步声。

    一身朱红的储君拓跋晃微微皱起眉心,心中暗自纳闷:御前侍驾的内侍们都去了哪里,也不见宫女们的身影?父皇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空城计?

    隐隐有些恐惧,不由将手中的“梨花带雨”抓得更紧。

    长襟一抖,径直跨入寝殿,见四下无人谨慎地停下脚步。幻想着屏风后忽然冲出一群人将他围困其中,手持长长的戈钺霍地砍下他的头颅。闭上双眼长长吐了一口气,扯平锦袍,壮着胆子向御榻前的屏风走去。

    “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福体安康!”伏身叩拜,久久不见回应。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隔着蚕丝屏风怯怯地张望,一愣:父皇不在寝殿里?唯有一名宫女娇懒地倒在御榻上。

    何人这么大的胆子?

    若猜得不错,此女便是那名曾使中山王欺君罔上的军前女奴,也就是近日里搅得六宫不安的太乐部伎。女子身姿娇弱,一卷长发遮住了大半粉面,颇有姿色,却也谈不上倾城倾国。在他看来,太过羸弱,碰巧正对父皇的胃口。

    雁落羽在睡梦中追逐着忽远忽近的身影,仿佛是george,又仿佛是佛狸。远远地看见一片红光,犹如肆虐的野火,又像是盛开的花朵。紧追了几步,一转眼人已不见了踪影。霎时慌了神,扬起嗓门大喊,“george!george。。。。。。”轰然坐起,望着滑落的锦被呼呼大喘,稍稍侧目,下意识地感觉到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什么人?”诧异地锁定屏风外温柔浅笑地双眸。

    “呵,好没规矩的奴婢!”一名宫女,即使得宠,亦不应高坐榻上质问他。别说是当朝太子,就是普通的朝臣,她也不该这般无礼。

    持宠而骄,着实可恨!

    温和的脸色霎时被浮起的浓云遮蔽,哗啦一声站起身,抓起搁在膝边的“梨花带雨”,冷冷一瞥,愤然拂袖而去。。。。。。

    男人手里苍白的面具霎时吸引了她的注意,没错——正是那副“梨花带雨”。注视对方阔步远去的背影,惊诧中带着诸多疑问:是他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付身架,像极了。而那双眼凌厉、野性,只是太过年轻,少了几分透析世事的忧郁。直觉上的细微差别,不敢肯定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他为什么拿着那副面具,是有意要告诉她什么吗?

    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禁苑?所以才能轻易去太乐署看她,所以才能去瀛澜苑的牢房里与她私会?该死!忘了,那块龙佩不是他的。。。。。。

    “亡国流民”小心翼翼地围着鹿苑转了一早上,初步掌握了园中地形,心里牵挂着御榻上的女人,提着宝剑匆匆进了殿门。一袭朱红的身影迎上前来,俯首参拜,“儿臣叩见父皇!出了什么大事,父皇因何穿着件睡袍去了园中?”

    “心思懒散,四下转转,水面上今早忽而飞来一对鸳鸯。”意识瞬间跳转了频道,迅速找回了帝王与父亲的角色。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再也想不起自己刚刚还扮演过另一个角色。一颗心终于分裂为两个独立的灵魂,在不一定的时间,交替控制着共同的躯体。帝淡淡一笑,对着儿子和颜悦色地摆了摆手,“平身吧。”

    “父皇好雅兴!”太子拱袖一拜,起身询问道,“寝殿内外皆不见宫人,都去了哪里?”

    “有人斗胆在御膳中投毒,朕下旨严查,许是被叫去问话了。”对他下过旨意深信不疑,事实上是因为潜意识里留存着昨日太医情急之下的那句谎话,“皇儿怎想起来此看朕?孝心可嘉!然朝政之事一日不可废弃,陪朕喝杯茶,早些回去吧。”

    雁落羽昏昏沉沉地下了地,刚整理好御榻便看见一红一黑一双轮廓酷似的人影悠然晃进了殿门。一时间无处藏躲,硬着头皮迎出屏风之外,双膝一沉跪在地上。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拓跋焘淡淡扫过女人消瘦的小脸,心中微微一紧,“看茶。”顿了片刻,轻叹,“算了,下去歇着吧。”一则疼惜,二则治气。他这皇儿刚愎自用,且冥顽不化,对中原的习俗深恶痛绝,甚至包括饮茶。须知入主中原之后,天子当是天下人的天子,不只是鲜卑一族的天子啊。

    太子晃随手将那张“梨花带雨”放在桌上,心中暗暗思量:父皇果然对这刁奴纵容宠溺,连倒杯茶都舍不得使唤她。他这个儿子在父皇心里怕是不如这个女人吧?

    闻说母亲在世时深蒙父皇宠幸,无奈人去楼空,这浩荡君恩终于还是转嫁她人了。

    哼!就凭这贱婢,哪一点配与他母亲相比?

    拓跋焘因为太子放在案头的面具微微敛起眉心,一时间仿佛被人揭开了心底的伤疤。那禁宫“窃玉”的“梨花带雨”被他处以了火刑,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想看到这副面具!

    “晃儿,因何对一副面具爱不释手?身为国之储君,切不可玩物丧志!”嗔怒,不由迁怒太子。

    “回父皇,乐府伶人近日正在排演一出悲戏。孩儿无意间从这副饰演悲情的面具上读出了仁心悲悯。孩儿以为,这正是仁君最真实的表情,便时刻以此勉励自己。”刻意在“悲悯”之前加了“仁心”二字,以缓和父皇对自己袒护佛门的疑心。

    儿子长进,拓跋焘的火气霎时消了大半,长叹一声点头教诲道,“仁心即是悲悯,悲悯即是仁心。皇儿年纪轻轻能悟出此道,为父甚感欣慰。而这‘悲悯’并非嘴上说说,身为仁君当为天下苍生费劲心血,上‘悯’于先祖开疆辟土之不易,下‘悯’于饱受战乱之苦的亿万黎民,甘愿吞饮众生难忍之‘悲’,社稷方能稳固而太平。”

    躲在立柱旁偷听的雁落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实在不像一名暴君说出来的话,她都忍不住有点肃然起敬了。躲在这里,原本是为了多看一眼那个拿着“梨花带雨”的翩翩美少年。无奈,总是以看小男孩的眼光看对方,那家伙顶多十七八岁吧?

    主宰这副少女之身的灵魂到底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熟女,很难把自己当做一名十六岁花季的女孩子。

    太子。。。。。。

    莫非真的是太子?外形蛮像,可感觉一点都不像。再说,她没理由喜欢上一个小男孩啊?

    随手拔出插在花瓶里的“红绣球”,一瓣一瓣地剥落在地上——

    是他?不是他?是他?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