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走失在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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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潮湿暖意

    翅膀的无名指断了一节,那不是他摔断的,而是自己砍断的。

    小西知道那是翅膀永远无法愈合的疼痛。

    “翅膀,我跟雨琦说不要怪你,是我自己要去。“

    “是我不好。“

    “翅膀。“

    “嗯?“

    “你爱车吗?“

    “爱。“

    “那你爱雨琦吗?“小西看着病房外面的阳光,已经快秋天了,秋天的阳光和这病房一样苍白。

    “……“翅膀知道小西早晚会这么问他,因为他知道,小西太疼惜雨琦了,正如雨琦那么疼惜他。但是他还是回答不出来。是啊,他该怎么回答呢?他不知道该和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说点什么。不爱?骗自己;爱?或许他还是爱车多一点。但是,他能这么说吗?小西让他开始挣扎。

    小西很坚定地看着翅膀,他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小西,我们傻了吗?我心里想什么,你会不知道吗?你比我更清楚。“

    小西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在那里坐着,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树叶开始飘落。

    好像很久的时间过去了,又好像时间已经定格在他们中间。

    “我小西为什么玩车?因为翅膀你在玩,我不玩我怕我会失去你。但你呢?翅膀,你玩车或许会比我得到更多的东西,但你或许真的已经失去了比我更多的东西。“

    翅膀不懂小西在说什么,他以前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些。但他知道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关心他在干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知道他以前的选择,在车和人之间他选择了车。他知道雨琦很伤心,但是他无能为力。因为他的生命、他的血液喜欢那种逆风飞驰的感觉。他喜欢那种咆哮声,就好像是脱缰的野马,只有他才能驾御。那是一种来自男人心底的成就感,而在雨琦那里不是。在雨琦那里,能得到的只是无奈。而小西呢,为了他这个惟一的朋友玩车,他很傻,翅膀觉得自己看不起他,虽然这种想法有一种很强烈的罪恶感,但他确确实实就是这种感觉。他也终于发现,小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懂得让别人照顾的小西,他是男人了。

    小西在病床上看着他。

    “我不玩了,真的,为了你,为了雨琦。“翅膀迎着小西的目光慢慢地说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话是对还是错。没有。

    小西最后跟翅膀说,“翅膀,我们好久没有回家了吧?“

    翅膀没有说话,慢慢地抚摸自己的无名指。那是翅膀不愿意提起的回忆。

    翅膀的无名指断了一节,那不是他摔断的,而是自己砍断的。

    小西知道那是翅膀永远无法愈合的疼痛。

    翅膀的父母都是商人,长年在外,所以翅膀从小就寄放在小西家。那时候,小西叫他哥哥,他们一个院子里的还有雨琦,雨琦比他们大,一直就像姐姐一样。其实他们还都是孩子。

    后来翅膀念初中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为离婚的事情。一直瞒着翅膀,最后翅膀还是知道了,知道的时候他被判给了妈妈。翅膀从小就是个叛逆的孩子,那时候正在迷恋武侠。

    他站在家里,默默地看着爸爸妈妈在那里吵架、分东西。他突然拿起一把菜刀就削去无名指上的一节。“你们反正从小到大都没有当我存在过,你们为什么要生我啊?我不要你们养,我把这手指还给你们,我不欠你们了。“

    血一点一点地从翅膀的手上滴下来,雨琦和小西拉着手站在门外,忘了哭泣。

    后来翅膀的父母还是离开了,留了一大笔钱给小西的奶奶。翅膀打死也不肯跟他们走。

    小西看着翅膀。“你还记得那棵树吗?“

    然后小西和翅膀一起陷入了回忆。这回忆就像那树的根,扎得很深很深。

    他们老家的门前有一棵荔枝树,很大,打他们记事起,它就很大了,可以说,它是他们不完整的童年。听奶奶说,那是当年她跟爷爷结婚的时候种的,在它面前,爸爸辈的还要称它一声哥哥呢!

    小时候,可以玩的东西很少,他们在这树下和邻家的几个小孩一起牙牙学语,一起学会爬学会走最后学会跑,会跑以后就一起玩捉迷藏玩兵抓贼的游戏。而小西也是一个爱哭的乖娃娃,那时的伙伴们都会让着他……这些都是后来听奶奶说笑小西才知道的。

    后来小西上幼儿园了,除了会在着树下安静地做完作业,也学会了调皮,会爬树了。会爬树的时候就天天盼着夏天快快到来,这样,他们就可以上树摘荔枝吃。那时奶奶天天做谜语给他们猜,还开姑姑的玩笑,教他们一看到姑姑就说“阿姑,阿姑,脸皮粗粗,白的肉,黑的骨。“谜底就是——荔枝。

    那棵树长得很怪,有一个很低的分杈是横着长的,一直长到旁边小河的河面上,中间又凹了两个坑,像驮峰一样,刚好可以坐上两个人。小西就和翅膀一起轮流跟雨琦玩过家家的游戏。他们更喜欢的是爬到那贴着河面的树杈上去,用力一荡一荡的,伸手就可以触到水面,可以捞住一只小蝌蚪,好玩极了。后来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很直的竹竿,架在另一个比较高也是横长的树杈上,这样,每个夜晚,他们都能比赛像猴子一样爬竹竿了。更有趣的是,翅膀在树上用木板和纸箱搭了一个很大的窝,可以同时坐下两个人。其实翅膀是做给自己的,可是经常是雨琦带着小西霸占了他辛辛苦苦搭起来的窝,他又争不过他们,只有在树下生气的份。

    知了一叫的时候,他们就天天守着那棵树,看到哪颗荔枝红了,就迫不及待地摘下来,放在嘴里。这时的荔枝还是酸涩的,可仍不愿意吐出来,放在嘴里的感觉也是好的。所以往往等不到“大暑“到来的时候,树上的红灯笼就一盏一盏地灭了。到最后剩的就是最顶端的了,那些是最大最甜的。奶奶便给他们做了铁钩,钩住了,用手转一转,用力一拉,就连枝带叶一起下来了。都说荔枝上火,其实,他们也精得很,都是一大早起来摘。这样的荔枝吃了一晚上的露水,火气早降得一干二净,放在嘴里,凉滋滋的,痛快到了心里。再把吃剩的用篮子装了,吊在门口的那个井里,像现在的冰箱一样保鲜冷藏。

    对于他们来说,荔枝有很多吃法,可以配饭吃,也可以很仔细地剥,不弄坏它外面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的膜,这样再留着很长的枝杆,就是非常好看的一盏小灯笼了。而这些还不是最好的吃法。吃得最开心的就是去木兰溪里游泳,光着小屁股腚扑通扑通跳进溪里,溪边是一排排的荔枝林,乘看树的老头子一个不注意,很快地爬上树,扯下两大串,等到那老头子发现的时候,就跳进河里,钻到对岸的甘蔗地里,不管他后面拼命地骂兔崽子,迫不及待地摘下一颗连皮丢进嘴里,扎得舌头疼。

    而这个时候,雨琦只能充当给他们看衣服的角色,然后跟着光屁股的两个小男生跑。

    小西看到翅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眼睛里有点潮湿的暖意。

    人总是善于回忆的,总是容易被细小的东西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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