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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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十) 风轻云淡释前嫌

    复兴公园,官邸酒吧。

    幽黑的暗室,七彩的霓虹。

    还没到九点,人不多,唱机里放着几首舒缓的慢歌,声音有点响,但算不上吵,刚好能听清身边同伴的私语。

    沈飞独自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隐在阴影中。

    片刻,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夹着酒杯走过来,悄无声息地坐在他旁边,道:“有事?”

    这男子宽下颚高鼻梁,淡金色头发,讲的是法语,一双眼睛却有着东方人特有的精致和秀气,似乎是个混血儿。

    沈飞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问:“anson,为什么这个人的资料只有半页纸?”

    金发男子接过文件,借着桌上的烛火扫了一眼,回答:

    “颜一笑,颜昊天的养女,八岁进入颜家,十八岁前往美国求学,今年二十四岁。”

    “你说的这些上面已有。”

    “飞,这个女人无足轻重,她已经六年不在颜昊天身边,而且似乎她与颜的关系并不亲厚,在美国期间,她除了从他那里得到经济支持外二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近两年更是音讯全无。”

    “anson,你最近除了找女人还有没有做正事?她三周前就已回家。”沈飞毫不掩饰语中的讽刺。

    anson面无愧色,“即便如此,她对我们的计划影响也微乎其微,何苦浪费精力。”

    沈飞不与他争辩,“我要关于她的所有资料,越快越好。”

    anson不解:“为什么你对无名小卒感兴趣?”稍一沉吟,又道:“飞,你知道规矩,祸不及妻儿,何况她只是颜家养女。”

    沈飞不语,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anson耸耸肩膀:“好,如果你坚持。”

    “我要知道她所有以往的经历,包括在国外期间,还有她身边一切与她有亲密关系的异性。”片刻,沈飞又追加了一句,“过去的和现在的。”

    “你对她的罗曼史感兴趣?”anson忽然来了兴致。

    “我对你的罗曼史更感兴趣。”沈飞言有所指。

    anson低笑一声,把文件夹丢了回去,“你那边如何?”

    “很好,游戏开局不错。”沈飞悠闲地转了一下桌上的烛杯,杯中圆烛随着水面起伏来回晃动,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你要的东西我会尽快给你。”

    anson起身欲走,忽又转头,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敬这座美女如云的城市!”

    言毕,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外面夜色渐浓,华灯溢彩。

    灯光和阴影里,有着不同的故事在上演。

    天宇集团。

    一笑在盛怒过后开始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

    事发当时她明显已经气晕,满脑子只想抓住个办法报复沈飞,冷静之后她就意识到,痛宰他一顿只是个最迅速的办法,但决不是最好的办法。

    沈氏家大业大,靠吃是肯定吃不穷的,效果对于沈飞来说有如隔靴搔痒。

    而且一笑也不认为他会就此罢手,用一顿饭结束这场混战显然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那家名为“天一”的饭店生意不错,她的预约被排在一周以后。

    一笑在这一周里苦苦思索如何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难题。

    与沈氏的联盟对天宇集团来说至关重要,一笑不想因为私人恩怨而给颜昊天带来什么麻烦,因此万万不能闹到势同水火。

    可这人心思深沉,又软硬不吃,一笑感觉用世上已知的所有语言都无法与之沟通。

    一筹莫展。

    可话既已出,就得兑现。

    她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也许是因为遂了心愿,沈飞这些天颇为收敛,没再送稀奇古怪的花来,也没再语出挑衅,而是十分敬业地忙碌于各种工作。

    公司上下对他都很敬服,以小美为首的“粉丝团”也日益壮大,在别人眼里,沈总年轻有为,品貌俱端,无任何不良嗜好。

    一笑更加认定此人存心针对她。

    这一天。

    下了班,一笑见到沈飞关门往外走,装作忙碌没理他,他也没叫她。

    又过了一会,等下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出门。到了楼前,只一站定,那辆熟悉的黑色捍马就开了过来。

    沈飞下车,满脸笑容,给她打开副驾驶车门。

    她不理,自己去拉后座车门,居然拉不开。

    沈飞却也不上前帮忙,反而趁机伸手把她头上的发簪“嗖”地拔了下来,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一笑回头,怒目而视!

    沈飞手里摆弄着发簪,笑得更加开心,“约会要有约会的样子嘛。”

    一笑不去夺,这里又不是幼儿园。

    她扬起下巴,从打开的车门坐了进去,上了车,就把头别向窗外。

    一路沉默。

    到了天一,两人差点出糗,因为竟不知如何得门而入。

    看门牌,地方肯定是对的。门是玻璃的,但外观看起来和两侧的外墙很接近,没有把手,没有门铃,没有匾额,没有彩灯,甚至连名字都没刻一个,看上去甚至不像是个对外营业的场所。

    不知道弄什么玄虚。

    一笑暗暗叫苦,早应该想到这种“极品”餐厅花样多,应该提前了解一下,可这一周心思根本也不在这上面。

    最后还是沈飞发现门口竖的一块大石头有异,原来上面有一条人工凿出的缝隙,把手伸进去,内有红外感应,门悄然滑开。

    进得门来,竟然是个很大的庭院。

    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灯影悠悠,处处都是好景致。

    花石小路,两侧隐隐约约的光影把他们引向尽头的一座小楼。

    猜想门口的红外装置已经通知主人有客到,影影绰绰二十几个人在小楼门口列队欢迎。

    呵,好排场,一笑纳罕,如果每拨客到他们都列这么一列,那还干不干活了?

    迎到里面,落座。

    终于要和沈飞单独相对,再次大眼瞪小眼。

    一笑没心思欣赏室内美景,反正无非是金壁辉煌。

    没人递菜谱,直接上菜。

    侍者训练有素,温雅得体,笑得恰到好处。没事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有需要时会像心灵感应一样冒出来。

    如果对面不是沈飞,一笑本应十分享受这顿晚餐。

    可现在却味同嚼蜡。

    她一边胡乱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绞尽脑汁,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了结这段恩怨?

    结果还是沈飞先开口:

    “一笑,你是不是有话说?”

    嗯?你怎么知道?

    “你看一个平时抱着盒饭都连说好吃的人面对这样的美食居然无动于衷,不是有心事是什么?”

    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她决定把沉默进行到底。

    可沈飞却有话说:

    “一笑,你为什么讨厌我?”

    什么?!

    一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难道不是你讨厌我?你因为我在飞机上出言冒犯,怀恨在心,誓要让我神魂颠倒意乱情迷,最后弃之如敝履,以报一箭之仇。”

    沈飞深深摇头:“一笑,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是真心追求你?”

    咦?你可曾有长真心?她习惯性地欲出言讥讽。

    一抬头,却望进他幽深的眸。

    这人平常无论喜怒都爱嬉笑,让人不辨真假,现在却一脸专注认真地凝视着她,仿佛周遭万物悉数退去,只有眼前人。

    心底某处有一丝柔软被这目光触动,一笑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沈飞,你为什么要追求我?”

    “因为我爱慕你,你聪颖灵慧,又美。”

    “不,你并不爱我。”一笑说得肯定。

    “为什么?”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你太容易说甜言蜜语,太容易直白明爱。”一笑柔声细语,“你的国语那么好,应该听过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你若真正爱,会发现情思种种,郁在胸中,百转千回,却木讷不成言。”

    沈飞看住一笑的眼,有些失神,竟忘了出言反驳。

    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两汪秋水深处有些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刚刚显露便又沉入水底,却令他轻轻一震,那是什么?

    待要探究,一笑双睫低垂,挡住了他的视线。

    餐桌上重又静默下来。

    但与一开始的沉默不同,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这顿饭竟吃的出乎意料的和平。

    餐毕,也许是因为首次光临,餐厅经理亲自出面,殷勤询问菜色如何,并把一个精致锦盒呈给沈飞,里面是帐单。

    一笑心生好奇,伸头去看这极品餐厅到底贵到何种地步。

    不看则已,这一看心脏差点漏跳了半拍。

    她不顾礼仪,一把把帐单夺了过来,惊问:“我们都吃了什么?”

    她指着最贵的一个五位数的项目问道:“这是什么?”

    餐厅经理或者是应对能力极佳,或者是常见到这种大惊小怪的客人,一脸微笑抖都没抖,答:“这是园租费,本园每天只接待一拨客人,无论人数,租费相同。”

    一笑倒吸一口冷气,她原以为这里只是包房大一点,场地宽一点,所以才没看到其他客人。

    “那这个呢?”

    “这个是东京游水虾,本园所有海产均从日本空运而来,最多冷藏12个小时,保证味道鲜美,如果客人失约,一定过时丢弃,您餐桌上的所有海产都是今早从东京湾里打捞上来的。”

    “那……那这个呢?”

    “这个是神户牛柳,来自我们公司自己的日本农场,我们的牛从良种培育到养殖均有严格程序,每头牛都是在轻松舒缓的音乐中被宰杀的。”

    “那……”

    沈飞一看,如果再不拦着,她怕是要把帐单从头到尾都问一遍。赶紧掏出visa递给经理,示意他离开。

    餐厅经理彬彬有礼,鞠躬离去。

    一笑还在嘟哝:“给牛听了一张cd也不用这么贵吧?”

    她是确实被吓到了。

    她知道这个地方会很贵,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贵!

    当然沈飞付得起,可她觉得受不起,这个竹杠敲大了。

    “要不我们aa吧。”

    沈飞才不理会她。

    一笑吃人嘴短,十分心虚,回去的路上乖巧了不少,也不再争执要不要送她回家的问题了。

    路上居然还会主动找话寒暄。

    车到宜园,两人下车。

    一笑又祥林嫂似的重复了一次路上说了无数遍的话:“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么贵。”

    沈飞很好耐性地答,我了解。

    一笑歪着头,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那,冰释前嫌,重新认识一下。”随即伸出手,说:“你好,沈飞。”

    沈飞眸光一动,一把捉过她的手腕,拉到胸前,俯身在她的掌心印上轻轻一吻。

    “你好,kitty。”

    “去死!”

    黑铁门砰的一声关上。

    沈飞大笑不已,直到车子开出好远,都止不住笑意。

    这女子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竟是很简单。

    眼前不禁浮现起她刚刚那副气极败坏的羞恼模样,他的嘴角又忍不住的弯了起来。

    她的手小小的,指尖有些凉,掌心却温暖而柔软,凑的近了,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芳香,不似香水,轻轻淡淡的,更像花香,什么花呢?栀子?姜花?

    夜深了,月朗星疏,晚风拂面。

    黑色捍马在空旷的街道上轻快地飞驰。

    车中男子一个人莫明其妙地傻笑着,想得出神。……